书城文化山河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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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水卷:陕南风韵(2)

富有经验的张场长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砍柴刀,为每个人削了一根柴棍子拄路。然后他挥动柴刀,在前边破枝开路。大家上一阵,歇一阵,宗林问平凹:“行不行?”平凹点点头:“莫问题。”又扭头对落在队伍后边的老费喊:“教授,咋样,要不行我来拉你。”费教授笑了:“我要你个病人来拉!告诉你,上山就应该慢慢来,逞能一会儿就爬不动了。”

平凹并不听教授的忠告,仍然爬在前头。跳越一段小溪时,小丽姑娘的柴棍折断了,平凹将手中的棍子给了她,自已赤手前行。

这支队伍爬山的整体素质太差,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钻出森林,还没看到山的主脊,此时夜幕已经悄悄降临,又黄又亮的圆月从山顶升起,挂在天上很近很好看,平凹说这么清的月亮西安看不到,就让长吟拿出相机,将他和月亮一起拍下来。

张场长要提前赶到山顶的护林人的房子去为大家准备晚饭,就撩开大步先走了,带路的任务,交给了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小伙子。谁知他带着大家越过山脊又下了一段坡路,才发现路走岔了,只得折回来,沿着山脊上的平路继续向右行进。

众人在隆黑中,后者跟着前者的脚步踏行,担心再迷路,就一边齐声喊:“张场长、张场,你在哪?”

平凹揿着打火机,用那微弱的光亮在前边照着路。

过不久,前方有了回音,还闪烁着一炷忽明忽暗的灯光,有人迎接过来。

晚上9时许,登山队伍终于走进了护林人的土房。

山顶上的夜晚气温很低,冷得人打颤儿,大家围在一盆殷红的炭火前,边取暖儿边吃晚饭。

山野菜炒腊肉香气扑鼻,许是爬山累了饿了吧,大家的胃口都很好。平凹先吃了一大碗米饭,觉得肚里还有空儿,便又吃了一大碗面条,连说突破记录了。

饭后,围在火盆边,大家的兴致仍很高,微弱的蜡烛光亮照耀着一张张生动的脸庞,小洁提议每人出一个节目,获得众口先锋赞同。先是小洁和小丽,分头唱了几支流行歌曲,有台湾电视连续剧《包青天》的插曲“鸳鸯蝴蝶”等等。轮到平凹时,他挠挠头说:“咱不会唱流行的,唱个民歌吧。”

于是,他的传统保留节目“后院有一棵苦李子树”又响起了,这次不同的是,他反复唱了三遍,尽管歌词是重复的,但一遍比一遍曲调悲怆,感情深沉,打动人心。在静夜的深山中,他的歌声是清晰的、深厚的、渗透着野花的旷达之气和苦艾的辛表味儿。

夜深了,该休息了,土房里只有一间木板楼,于是男的睡在楼上的通铺,女的睡在楼下的竹床上。平凹坐在床沿说:“其实这样的气氛很温馨,想想还是多年前在蔡家坡睡过大通铺呢。”

旁边的费教授翻了翻有点儿潮湿的棉被,担心有臭虫。平凹介绍经验说:你不要脱掉衣服,浑身睡,可避免虱子咬。费教授便和衣躺下,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翻起来谴责平凹说:你害人哩,不脱衣服咋睡得着呢。

平凹笑了,披着衣服坐在床头抽烟。费教授问:身体咋样,累不累?

平凹回答:还可以。我以前从未爬过这么高的山,对名山也没多少兴趣。就说华山吧,去了三次都没上去。这次还可以。

费教授理解说:可能与心情有关。

平凹没吱声,继续大口大口地抽烟。烟头上的光亮,在暗夜里一闪一闪。

清晨起来,云雾在山间缭绕,空气十分清新。院地上,费教授面对山谷,手舞足蹈地做气功,吐纳自如。平凹说,这山上只有教授最贪,他吸收的氧气最多。

人说山中的天气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果真不假,刚才还是一派晴霞,正吃饭间,大雨又倾盆而来,群山被浓雾遮得严严实实。费教授说,这雨是他发功引来的。早晨练气功时,感觉自己飞到了云头上,云团儿在脚下挨挨挤挤,就挥手把云赶了过来。平凹说:那你再发功把雨赶走吧。费教授扶了扶眼镜,无以作答。

一下雨气候就更冷了,简直觉得寒气侵骨,让人不由地浑身打颤。山上的几位农民将他们家里所有的毛衣、棉袄都贡献出来,供大家御寒。平凹穿上一件黑棉袄,看上去像个乡下的土老帽,惹得人们哄声大笑。可为了身体,谁在此时还顾照自己的形象呢。

山上的老妇也捂着嘴巴,在一旁偷笑这些有趣的城里人。长吟发现了摄影的好素材,就让平凹与老妇合个影。平凹同意了,老妇也很大方,他们并排站在院子的晾衣杆前,各自笑得闭不拢嘴巴,一张有特别意义的历史照片便在长吟的镜头中诞生了(后来有外地人看到这张照片,瞪大眼睛说:平凹和他妻子就是这个样儿啊!)。

雨儿时下时停,大家抓紧去参拜了一百多年前圆寂于石阙间莲花木盆中至今不腐的法众达鉴和尚的肉身,攀登了险峻雄奇的金顶,观看了美丽的莲花峰,又到小庙里去打卦,还喝了庙侧那能治百病的神泉水。正待游览其它山景,大雨又来了,只好躲回土屋。

中午时分,雾散云歇,天边露出一抹亮丽的阳光,但大家已被瞬息万变的天气所教训,决定吃了午饭就下山。

午饭摆在露天院子里,有肉丝炒竹笋,烟薰豆腐干,酸菜魔芋块等农家食品,味道奇香,引人上口。填饱了肚子以后,踏上归途。

常言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雨后下山就难上加难。草是湿漉漉的,土是稀哇哇的,鞋是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跌跤,仿佛坐着划雪板儿窜很远。宗林跌倒了,费教授跟着响应,俩人屁股上腿脚上都是泥。平凹拄着竹棍子站在路旁哈哈大笑,费教授解嘲说,你是人小身子轻,所以能撑住。平凹说,我是有下山的经验哩。

跌跌撞撞在陡坡上滚下来,忽听平凹喊:嗨,我拾到一块手表。果真见他弯腰去泥地上,拾起一块发亮的手表,仔细看了一下,又说:还是“西铁城”牌子呢。

众人泥一身、水一身的来到停车处,平凹又张扬地叫道:我拾了一块手表。

是我的。铁路局的小车司机举起胳膊应声。刚才掉在哪儿了,我都没搞清楚。贾老师啊,先谢谢了,回去我请你喝酒。

谭宗林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块儿,望着平凹身上干净的衣服,说:贾老师,你今天算是创造了奇迹。

南宫山之行对平凹来说真是个奇迹。

这种登山的勇敢、毅力、心情以及身体状态他以前很少有过。

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素支撑着他呢?

一下子说不清楚。

回到安康城的第二天,谭宗林拿来刚冲洗出的照片,请平凹在背面随便写几句话作纪念。他看了看合影,高兴地笑了,提起笔来,在一幅众人排立山顶的照片后边写道:

持笔上南宫山,放于笔架上,时极冷且疲倦,穿山民衣,有憔悴容,可能是

专为衬出旁边女子之秀丽也。

又在另一幅大家站于柴门前的合影照片后写了一首打油诗:

一行上南宫

脚下生轻风

柴门九条汉

一女在其中

红衣谭宗林

黑袄作山翁

平凹记之

九四,五,三十一

(诗中提到的女子既小丽,这张照片就交给小丽保管了。后来小丽出嫁时,又逢平凹到安康,就专门去看望了新嫁娘,这也是一段缘份了。)

晚上,有一位在安康工作的大学同学来招待所拜访平凹,他有点儿兴奋地告诉学友:我来安康的前夕才出的医院,已经八个月没出西安了,这次选择安康,图了安康这个吉祥的名字。

他又告诉学友:上一次来安康,曾有人邀请去镇坪县,我没去。镇坪镇坪,那儿压咱呢。后来到平利县去了,平利嘛,对咱有利。

说来说去,总之,他对陕南这块土地有很深的感情。

返回西安不久,平凹的散文《游笔架山》就在报上刊登出来,其中描写南宫山景色的文字很精彩:“早晨云就堆在庙门口,用脚踢不开,你一走开,它也顺着流走,往远处看,崇山峻岭全没了,云雾平静,只剩些岛屿,知道了描写山可以用海字。崖窝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簇石林,发青色,缀满的白的苔,如梅之绽。手脚并用的爬到石林高端,石头上有许多窝儿蓄着水,才用树叶折了斗儿舀着喝干,水又蓄满了,知道了水是有根的却不知道石头上怎么能有水根?庙前有一棵老树,树上生五种叶子,有松、柏、栲、皂、枸,死过三次,三次又活过来,知道了人有几重性格,树也有多种灵魂。”

上述这段文字,是他的观察和思考,读者是否能够从中领会出一些意味呢。

接着,他又投入了长篇小说《白夜》的准备和写作。

他以一个勇敢者的姿态,坚毅地攀登着一座又一座文学的高峰。

激情旬阳

书记的“兰草花”

我们在傍晚凉风的吹拂下,来到山间的农家乐。

正值熟夏时节,小院内外郁郁葱葱,绿树像忠诚又可爱的守护神,佑护着农家院的清爽和安谧。

枝头的枇杷肥黄肥黄的,桃子呢呶着粉红的小嘴,诱得我们直流口水,主人见状,干脆摘一堆下来。

于是,大家一个个都变成了馋猫儿。

散文笔会结束时的晚餐,由县委书记钦定在农家乐举行。

这很对文化人的口味儿,大宾馆里的饭菜千篇一律,没有多少特色,更不会带来多少记忆和回味。

而农家乐则就地取材,全是绿色食品。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绿色的氛围和环境。

露天场院,木凳柴桌;清泉泡茶,山风送爽。

凉拌山野菜、清煮老豆腐、土豆炖土鸡、红苕粉蒸肉……道道香醇可口,吃得人嫌肚子太小了。

喝得是农家自酿的拐枣酒,度数不很高,用铜壶温热一下,那酒香就挤着跑出来,专朝善饮者的口鼻里钻。

酒过三巡,书记开始敬酒,他端着杯子,站起来,唱起了本地民歌《兰草花》:

兰哟草花,不哟会开,

开在那个高山陡石崖。

叫了一声哥,叫了一声妹,

带妹那个一把上高台。

他唱得很动情,嗓音浑厚悠扬。

他方正的脸上沁出细汗,眼镜片闪烁光亮。

酒醉人,歌也醉人。

书记唱着,其他人也合唱起来。

局长、科长、司机会唱。

洗菜的小姑娘会唱。

端盘子的大嫂会唱。

倒茶水的老爷爷也会唱。

这是一块歌声荡漾的土地。

书记曾说:我们要打造民歌民舞,让乡村有动感、让农民快乐起来。

他是一个脚踏实地地实践者。

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领唱人。

这民歌的歌词比较简单,但曲调优美动听,平易入心,好演唱、好掌握。

作家们也跟着学唱起来。

歌声在夜空中回旋。

一幅和谐的画面。

餐罢,夜深,乘车回城。

在下山的路上,我们意犹未尽,继续学唱着《兰草花》。

兰草花是一种不起眼儿的小花,但它开得随意、开得自然;开得浪漫、开得快乐;开得无拘无束,开得招人喜爱。

这是陕南的兰草花、这是旬阳的兰草花、这是一个山区县委书记唱的《兰草花》。

花与歌相生、歌与人同行、发自泥土的声音动听无比。

我们要把这歌声带到四面八方去,让它感染更多的朋友。

老百姓的“神”

神有时是具像的。

神有时又是无形的。

神有无所不可的能力。

神有慧通世界、预感未来的法性。

神活在信奉它的老百姓的心中。

神州。陕西。旬阳。红军乡。

有一条苍翠的山沟,树木参天,绿草茂盛,小溪从沟底穿越而来。悬崖下的山地上,堆砌着一座坟墓。

坟墓四周的坡岭上,挂满了长长的迎风飘舞的红绸带,漫山盈野,气势壮观。

鞭炮声时常响起,香烛儿时常点燃。

这是一块神地。

前来朝拜祭祀,烧香磕头,求神许愿的人络绎不绝。

有人求健康,有人求平安;有人求子嗣,有人求婚嫁;有人求财富,有人求前途。

据说很灵验。

这儿是什么神?

是红军“神”。

许多年前,有一支红军队伍在这里活动,他们为贫苦百姓求幸福,其中那个戴五星的班长,用山上的中草药,为乡亲们治好了不少疾病,被大家呼为“神医”。后来,他和另一个战士牺牲在这条山沟里。

本地的老百姓为纪念他们,称之为“红军老祖”。

红军生前为大家服务,死后变成了“老祖”,还在佑护着我们。

我们逢年过节,就给“红军老祖”进香。

我们有心事,就向“红军老祖”倾诉。

我们有困难,就求“红军老祖”帮助。

我们把内心一切的秘密,一切的喜怒哀乐,一切的生身大事,都请“红军老祖”来裁夺判定。

“红军老祖”是百姓信任的“神”。

神就是这样诞生的。

诞生在老百姓的尊敬和信仰中。

诞生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

“红军老祖”越传越神,于是,周围几个省的山民,都来朝拜,都来有所寄托,都来祈求幸福。

这是群众的一种自发行为。

这是对红军最好的纪念。

红军乡的那条山沟。

自然植被,生态环境保护的十分良好。

它慢慢成了旅游景点。

电源来了,公路通了,车辆多了。

老农们用朴素的语言和朴素的感情,向游人讲述着“红军老祖”的故事。

他们的生活条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日子比以前好起来。

他们说,这是神佑的。

是红军在继续为怀念他的山民们造福。

民间传奇就这样简单。

却又这样悠远。

蜀河古镇,汉水文化的标本

——致旬阳县委书记马赟的信

马书记:

春好!

站在西安古城墙下的护城河边,我想的是故乡的那条汉水,它那么宽阔、清澈、奔流不息。

水在人的生存中是最重要的,它给人生命,除了肉体生命,还有精神的文化的生命。这些年,我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但魂牵梦绕的仍是汉水。童年时,在江边嬉戏,工作后,我曾步行数十里去寻找汉水源头,也曾驾一叶扁舟沿江漂流而下。吃着汉江水成长,水就慢慢地变成血液了,再也无法离去。

最近读了你的《河源文明》一书,很是敬佩,你做为从政之人,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梳理、思考、撰写出这样一册厚重的专著,的确不易,可以见出你对陕南那片土地的热爱、对地方工作的热心、对父老乡亲的热忱、对汉水文化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