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民间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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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女儿曾是“赔钱货”

1.旧时陪嫁何其多

送嫁妆,即发奁。近代多流行于汉族某些地区。陪嫁由女方自备,其种类可分为铺陈、摆设、日用等物品,因世俗视嫁妆多寡而论新娘身份高低,故而一般人家不得不倾其所有,大事铺排,以争体面。陪嫁物多为衣服、蚊帐、被絮、澡盆、脚盆、洗脸盆(架)、提桶、木箱、木柜、屉桌、大桌大椅、小桌矮凳、火盆、木炭、茶具、餐具等,多者可达十余抬。为显丰厚,大件为2~4人共抬,小件也要2人合抬。由于物多人众,所以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富户大族多有陪送田地、山林者。贫寒之家亦有由男方备办一部分陪嫁,事先悄悄送至女家,过礼之日再一同抬回男家的习俗。由于陪嫁丰盛,民间俗有生崽满堂红,生女一场空”之说。

旧时北京地区,女家收到男家的定礼之后,即将送来的龙凤喜饼、茶食点心分成若干份,装入食盒,给七姑八姨等近亲好友送去,告知陪送妆奁的日期,表示邀请。对于一般朋友,仅送去一张请帖就可以了。上书:“谨詹于×年×月×日为小女××于归之期,敬请阖第光临”等语。凡收到礼品或请帖的,都要届时送些礼品,给姑娘买些嫁妆,如衣料、首饰或鞋袜等物,谓之“填箱”。也有的送些礼金,装在红封套里,上书“奁敬×元”。

女子出嫁要陪嫁,奁具名目繁多,其丰俭因女家贫富而异。1924年6月,顾颉刚先生在北大《歌谣》周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罗列了光绪十五年(1889年)苏州地区一场婚礼的“奁目”:铜、锡、瓷、牙、竹、木各式器具齐全,粗略统计,有箱子四只,面盆、脚炉、茶炊等铜器二十四件,汤盅、酒壶、茶瓶等锡器四十一件,茶碗、大盆、汤碗等瓷器一百三十五件,箱橱、妆台、浴桶等木器五十一件,丝箩、提篮等竹器六件,另有团圆镜等各式镜子、象牙筷等牙器及床上用品等多种。顾颉刚先生说:“这原是苏州最起码的排场!要是现在中人以上之家再照这样办,一定要给人家齿冷了!(因为这里用四只衣箱,名为‘四只头’,现在差不多没有了)。”

顾颉刚先生写这篇文章的年代,距离光绪十五年已有35年的时间,苏州人备嫁妆的情形又有哪些变化呢?顾颉刚先生紧接着又描述道:

现在“四只头”的排场,除了清寒的人家可说没有。刚到水平线的是“赤脚两裙箱”,所谓“赤脚”,乃是没有榻床,没有圆炉火,仅仅有两裙箱而已。从赤脚两裙箱进一步,是“两裙箱”,有圆炉火了,有榻床了,榻床上有显被了(显被是发嫁妆时放在榻床上给人家看的,起码六条)。再高一点,裙箱之外更有一口衣橱,或两口衣橱通常是有镜子的)。从两裙箱的排场更进一步,是“红木两裙箱”,以上所说的东西用的木料,都是榉木,这便用全红木了。用了红木两裙箱,于是显被要多些,从八条、十二条,至十六条都有;一个榻床放不下,就用两个榻床。裙箱、衣橱、榻床、显被的程度都高了,也需有别的东西陪衬才好,所以有“银桌面”,杯壶碗箸都足银器,放满一个八仙桌(八个人坐的桌子叫八仙桌)。从红木两裙箱再进一步,是“红木四裙箱”,自然是更讲究了:显被多至二十条,银桌面多至二桌,衣橱也跟了裙箱之数而为四座。从以上这种情况看,要嫁个女儿出去,确实不是易事,难怪当时有人要将女儿称为“赔钱货”了。

过去在湖北天门一带,女方陪嫁有“一堂一房”的规矩,即堂屋和洞房家具均由女方陪送,而男家过礼则需“整猪整羊”。于是,“一堂一房”、“整猪整羊”成为当地小康之家过礼及陪嫁的标准。京山一带陪嫁,除居家用品之外,还流行陪送风车、水车、锄、镰、耙等农具。在公安等地,陪嫁中必有八把大交椅,专置于堂屋,以示娘家气派。随州习俗,嫁妆有三件头、四件头、五件头之分,每件均为双数,各件均系居家用品。竹溪一带则分为三抬、四抬、八抬乃至二十四抬,当地有“八抬猪,八抬羊,八抬嫁妆送姑娘”的俗语流传。

2.陪嫁品种有演变

新中国成立以后,传统的重嫁妆的观念和习俗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只是在五六十年代,物资供应极为紧张,条件较差,许多机关、事业单位都实行供给制,“彩礼”、“嫁妆”根本无从考虑,往往是两只单人床一并就成家了。即使在农村,多数青年男女也不刻意追求物质条件,有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具就可以了。购置嫁妆的费用仍是由姑娘的家庭支付的,但姑娘多年来靠自己的劳动,已为家庭攒得不少收入。如果新娘是在国营企业或是公社劳动成员有固定工资收入的,在父母同意的前提下,她会把工资的绝大部分用来置办嫁妆。在一般工人或农民家庭,嫁妆的内容和数量和新中国成立前通行的标准差不多,主要是个人生活用品,但是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是新的,装在两只木箱里。“嫁妆”已经成了男女双方为打造婚后小家庭生活,各自所作物质准备的代名词。

70年代情况有所好转,尽管一些紧俏商品仍凭票供应,但已开始进入寻常百姓之家。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重嫁妆的传统风气又开始抬头。奁目”是一个时代生活水准的最直接的表征。当时有“三转一响三十六只脚”的说法,结婚成家要准备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即所谓“三转一响”,还要准备双人床、衣柜、衣橱、床头柜、梳妆台、写字台、方桌及四把椅子,这些家具总共有36条腿,即所谓“三十六只脚”。即便是在北京郊区农村,嫁妆也讲究有“八条腿”,指的是大衣柜和五斗橱这两件大家具。此外,还有电视机、冰箱、自行车、大座钟、手表、电扇、餐具、花瓶、瓷茶具、桌布、玻璃杯、化妆品、成箱的衣服等等。在这种情况下,男方家庭事先给了女方一些礼金,使她有可能提前买到这些在农村里显得很阔气的嫁妆。

陈勤建先生曾三度参加上海郊区一亲友嫁女。1979年嫁女,农村经济刚刚恢复,嫁女花费1500元:计有自行车、缝纫机、六条棉被和其他床上用品。1981年二女儿出嫁,花费三四千元。到1984年三女儿出嫁,大衣橱、五斗橱、沙发、自行车、电扇、洗衣机、电视机,应有尽有,外加十条彩被、两条鸭绒被及其他床上用品。嫁妆摆堂,整整放了两屋子。据说因电视机是黑白的,还特地在嫁女箱柜中放上数量可观的压箱钱。此事在当地热闹了几天,但纪录很快被打破了。一位卖葱姜的女儿出嫁,专程从市区叫了两辆出租小轿车,越过黄浦江,在乡镇上兜风,酒席摆了三天三夜,嫁妆光彩被就有 条。要知道,这不是家招女婿,男家排场还没有算上。

对这种嫁女讲排场的奢华之风,众人有议论,政府也三令五申,可就是禁不住。有些人尽管对这风气颇为不满,言有微词,但轮到自己女儿出嫁,也会这么干。这是为何呢?陈先生说:

这是民间习惯上的继承法在作祟。国家继承法规定,子女不分男女都有继承父母财产的同等权力。可在现实中,并非如此。特别是在广大农村,女性在习俗中仍没有这种权力,或者说,慑于习俗势力,女性一般也不提出这等要求。上海郊区农村也不例外。但是,上海郊区,经济较为发达,收益一贯比较好。女性刺绣等副业的收入在家庭经济中占较大比重,妇女实际地位不能等闲视之。而妇女本身随经济实力的加强,在财产分配方面越来越要求有自己的权力。可是按传统观念,嫁出去的女儿,是人家的人了,怎么可以再回到娘家分财产呢?变通的办法,是在嫁女时,尽可能地多置嫁妆,以弥补因习惯继承法未能继承的那部分家财,另外,也可抬高新媳妇的地位,使她在新的家庭中有更多的发言权、自主权。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嫁女高陪嫁之风。

在浙江、杭州一些地区所有的嫁妆中,一只红漆马桶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几乎是头等重要的。马桶叫做“子孙桶”,用马桶作象征物,显然一是因为它与生殖器官常常接近,二是因为这个桶状的东西与妇人的孕育器官和生产通道相似。马桶中要放进枣子、花生、桂圆、栗子、荔枝,取“早生贵子”、“五子登科”之意,还有的用五只红鸡蛋放入马桶,亦取“五子登科”之意。送子孙桶”不但是祝愿男家早日生子,而且男家亲友中如有久不生子者,也可以向主人要“子孙桶”中的红蛋和喜果吃。据说,吃了很快就会有喜,就会生男孩。

3.“发嫁妆”仪式多情趣

许多地方俗规嫁妆不能称“送”,以避送上门的货不值钱”之忌,故俗谓之“发嫁妆”。发嫁妆,是展示女家风采的最佳时候,故各地都盛行张扬和炫耀,流行着“亮嫁妆”的风俗,有些地方说是“摆架子”。

广东人发嫁妆的情景火爆异常,铺张奢侈,炫耀而繁琐。出嫁前一天,女家就将嫁妆发到男家,做嫁妆的工钱由男家支付,曰“搬嫁妆”。豪门送奁,用大灯笼上写明“×府送奁”或“×府双喜”字样,向仪仗店雇佣人夫,将所有妆奁一一用红绳拴牢,或置于下柜用以载乘物品,形同方桌)上,或以食箱盛载,或担或抬。嫁女的妆奁,应有尽有,厅房中的家什、床上用品、衣服箱柜、厨房用具、便溺洁具、香案锡器,样样俱全。别具一格的是与嫁妆同行备有一份《奁仪录》,上面将所有陪嫁之物一一列录,以示慎重,丝毫也不怕繁琐。男家收到嫁妆,要对照奁仪录件件清点,并必须回一张“敬贮佳奁,禺子婿某某载拜”字样的红柬帖。奁仪录》以绫裱面,起首二页是洒金红纸,其余每页都是红纸印金色间行。首二页通常写着“荆钗裙布”或“荆布家风”四字。再后是分类:锡器、银器、家什、顾绣、玻璃、花瓶、镜屏、时钟、箱笼、床铺被褥、卫生洁具等。豪门大户还有屋契、田契、当押招牌及侍婢等等,小户人家也有谷箩、米箩、食箱、刀剪、秤尺等。

浙江金华、东阳一带,在迎亲日发嫁妆。喜日清晨,女家便把所有的嫁妆就一一搬到场院,从木制家具到竹器制品,从生活用品到家用电器,统统用红绸捆扎,上面放上松柏、万年青、红绿纸屑,扎成抬扛,排成队列,然后燃放爆竹,众乡亲闻声赶来围观评议,热闹非凡。吉时一到,媒人带领着男家派来的迎妆队到来,先将男家委托她带来的利市红包送给女家,以支付给女家掌厨、烧水、梳新娘头以及打发乞丐,再送上猪心、红烛等礼。这时,女方才举鞭炮,让嫁妆起程,发往男家。有趣的是媒人要肩扛数根翠竹,谓之子孙竹”,在前领路,一路不停地放着鞭炮,张张扬扬、浩浩荡荡地前往男家。在湖州一带,当女家把嫁妆发到男家后,由男方根据嫁妆的多少,包行嫁包”给扛嫁妆的人,然后把嫁妆件件摆开,陈列于堂屋中,放鞭炮,招呼亲友、邻里都来观看,俗称“亮嫁妆”。

说起“亮嫁妆”之俗,以广西荔浦一带最为奇特。按当地俗规,亮嫁妆在洞房内进行,俗称“开嫁妆箱仪”。仪式在婚宴后,新人敬茶完毕后举行,由舅爷(没有舅爷的由伯爷或叔爷代替)主持。准备开箱前,舅爷高唱:“左边箱,右边箱,金子银子亮堂堂。”唱毕,打开箱子,一边拿出箱内的物品,一边高唱嫁妆名称。拿一件唱一声,每拿出一件东西都随带出一些撒在箱面上的纸钞、硬币,哨哨落地,满屋飞扬。在围观者的“喔!喔!”声中,洞房里呈现热烈的气氛,显示娘家的富有。舅爷把拿出箱的嫁妆交给一位专门接物的人,在洞房的床上、桌上、地上一一摆开,让众人观看一番,以示体面。箱中除值钱的细软之物、手工绣品、衣料、日用品外,还有几样必不可少的陪嫁物:一小扎火柴,一小包食盐,一小瓶油、醋、酱,以示新娘勤俭能干,治家有方,同时炫耀娘家陪嫁齐全,吃、穿、用样样不愁。

娶媳妇要发嫁妆,招女婿照样也要发嫁妆。陕南一带婚嫁中嫁妆均由女家操办,但在“迎新郎”时,就由男子带着嫁妆到女家。男子“出嫁”时照例按俗摆架子。在起程前将嫁妆摆开放好,请宾客们观赏评论,俗称“摆礼”。在“摆礼”时,双方还要说“四言八句”,新娘说:“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穿戴衣帽,样样件件,虽不够如意,却也不失体面,请亲戚朋友,都来观看评点。”新娘说完,新郎母亲接着说:“山高水不断,开亲整一年,花红绿叶垫,儿媳操心又花钱,礼物整洁美好,儿子福份不浅,有啥不周不到,请大家多包涵点。”也极尽炫耀之能事。

上海南汇一带,在迎亲日前一天发嫁妆,有“填箱”之俗。按当地俗规,新娘的红绿被须由嫂子缝好,父母把陪嫁给女儿的被头、土布、衣服、头巾等一一递给阿哥、阿嫂,由嫂子打成铺盖放到嫁妆箱中,以示这些东西都是哥嫂同意后陪嫁给女儿的,以免日后家中产生矛盾,谓之“填箱”。然后嫁妆置于堂屋,点上红烛。男家迎嫁妆的人来到后,先付女家请各种师傅的开销,而后由阿舅开始发嫁妆。首先发一只子孙桶,发时说:“一眼眼破家牲椰拿仔去(即一点点破东西你拿去吧)”,然后大家才能动手搬嫁妆。有趣的是,按当地俗规,嫁妆一不能挑,二不能抬,也不能扛,一律用手拿。拿了嫁妆出门后一定要朝东南方向走,半路上嫁妆不能转手又不能停,而且明显很轻的物件也要装出很重的样子;明明不远就到的,却偏偏兜远路走,俗称“兜青龙”,其实是炫耀炫耀,故意“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