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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高峰体验(Peak-Experiences)

高峰体验是马斯洛很独特的一个理论范畴,这个概念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心理学的界限。他在《宗教价值和高峰体验》一书中,对许多人都曾有过的奇妙的神秘体验给出了他的看法,认为这种神秘体验是高峰体验的一种。马斯洛研究发现,当一个人处于高峰体验的状态时,他便是正处在他生命中最健康、最辉煌的时刻,这时候也是他达到自我实现的短暂时刻。“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这时候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是怎么样的?与平时有何不同,这都是本章所要回答的问题。

一、什么是高峰体验

马斯洛在对自我实现的人进行研究时发现了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大多数研究对象都经常有某种近乎神秘的体验。这种体验可能是瞬间产生的、压倒一切的高昂情绪,也可能是转眼即逝的极度强烈的幸福感,甚至是欣喜若狂、如醉如痴、欢乐至极的感觉(此时“幸福感”这一字眼已经不足以表达这种体验)。

在这些短暂的时刻,他们沉浸在一片纯净而完善的幸福之中,摆脱了一切怀疑、恐惧、压抑、紧张和怯懦。他们的自我意识也悄然消逝。他们不再感到自己与世界之间存在着任何距离而相互隔绝。相反,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与世界紧紧相连融为一体。他们感到自己是真正属于这一世界,而不是站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例如,在马斯洛的研究对象中,有一位就这样说过,“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大家庭中的一员,而不是无人问津的孤儿。”)。

最重要的一点也许是,他们都声称在这类体验中感到自己窥见了终极的真理、事物的本质和生活的奥秘,仿佛遮掩知识的帷幕一下子给拉开了。艾伦·华兹曾这样表达过这种感觉,“唤,原来如此!”这好像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我们的生活似乎是一切艰巨紧张的奋斗,以达到某个特定的目的地,而现在我们终于达到了,这就是目的地!这就是我们艰苦奋斗的终点,是我们渴望期待的成就,是我们愿望理想的实现。每一个人都有过这种时候,即我们感到迫切需要某种东西,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而这种朦胧模糊的未能如愿以偿的渴望则可以通过我们的这些神秘体验得到最充分的满足。产生这种体验的人像突然步入了天堂,实现了奇迹,达到了尽善尽美。

通过对高峰体验的研究,马斯洛对自己以前对神秘体验的看法有了改变。他以前总把自己接触到的神秘体验归结为宗教迷信。与大多数科学家一样,他对这些体验嗤之以鼻,概不相信,并把它们统统斥之为胡说八道。

然而,在研究自我实现的人的过程中,马斯洛发现那些对他讲述过或撰文描写过此类体验的人无不健康正常。这使他看到了目光偏狭的正统科学家的局限性,他们不承认任何与现成科学相违的情报资料是知识,也不承认它们是客观现实。

这类体验大多与宗教无关,至少从通常的迷信意义上看是如此。这些美好的瞬时体验来自爱情,和异性结合,来自审美感受(特别是对音乐),来自创造冲动和创造激情(伟大的灵感),来自意义重大的顿悟和发现,来自女性的自然分娩和对孩子的爱,来自与大自然的交融(在森林里,在海滩上,在群山中一等),来自某种体育运动,如潜泳,来自和友人翩翩起舞时……。

马斯洛的第二点发现是这类体验都是自然产生,决非迷信。因此他不再把这类体验称之为“神秘体验”,而改称之为“高峰体验”(Peak-Experiences)。

马斯洛认为,人类完全可以对这类体验进行科学研究。它们属于人的知识范围,而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它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中,而不是超乎于世界之上。它们不只是神父特有的本领,而是全人类共同的感受。它们不再是宗教信仰的问题,对它们的研究,完全是于人的好奇心,出于对知识的追求。马斯洛认为,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科学史就是一门又一门的科学从宗教中诞生分化出来的历史。而从高峰体验所具有的最美好、最深刻、最普遍和最人道的意义看,这类体验倒的确可以被看成是真正的宗教体。

因此,马斯洛提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观点,对高峰体验的研究可能产生一个最重要的结果,即把宗教拉到科学领域中来。

马斯洛的第三点认识是,高峰体验比人们通常所预料的要普遍得多。它们不仅在健康人中产生,而且在一般常人或甚至在心理病态的人身上出现。事实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这种体验,只是人们有时不能认识或接受罢了。如果通过适当的方法、询问和鼓励、每一个人实际上都会承认自己有过高峰体验。而且只需要坦诚的谈论这种体验,便可以使人们将深藏心底的各种秘密的高峰体验表露出来。这些体验以前从未向其他人提及过,甚至人们自己也从未觉察到。为什么我们会羞于提及这种体验呢?既然这种体验是美好的,为什么我们会力图掩盖呢?马斯洛认为这可能是缘于某种人们所不了解的原因吧。

高峰体验的特点与健康心理的特点之间有许多重叠吻合之处。(如更完善,更有活力,更具个性,较少抑制,较少焦虑等等)。马斯洛一直倾向于把高峰体验称为“自我实现”或健康心理的短暂的插曲。由此,马斯洛认为,几乎每一个人,甚至那些病入膏肓的人,都有心理健康的时刻。

马斯洛认为,高峰体验的产生有许许多多根源,并且肯定能在任何一种人身上发生。几乎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人们能臻于完善,实现希望,达到满足,诸事顺心,便可能经常产生高峰体验。这种体验完全可能产生于非常平凡低下的生活天地里。但也有这样的情况,有的情形哪怕重复出现了上千次,也可能产生不了一次这样的体验。

里尔克曾经给一位青年诗人写道;“假如你感到生活贫乏,不要抱怨生活,应该责怪自己,因为是你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诗人才华,将生活中的丰富内容概括表达出来。在创造者的眼中,没有什么地方是平淡无奇无关重要的。”这段话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高峰体验的真谛,这也是生活的真谛。

马斯洛举过这样一个例子,一位年轻的母亲在厨房里为丈夫和孩子们准备早餐而东跑西颠,忙个不停。这时候窗外阳光明媚,孩子们衣着整洁漂亮,一边吃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丈夫也正在轻松悠闲地与孩子们逗乐。当她歇息时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她突然为他们的美所深深感动,一股不可遏止的爱笼罩了她的整个心灵。她产生了高峰体验。

有时人们也可能体验到一些比较轻微的高峰体验。例如,对一个男子来说,这种体验可能产生在他与友人共进了一顿美餐,然后点上一支高级雪茄的时候;对一位女性来说,她可能在幻想同自己的情人久别重逢或者是回忆初恋的美好岁月而进入这种体验。

因此,显然有多种途径达到让人心醉神迷的体验。它们并不是什么幻想离奇、神秘莫测的体验,人们也不需要经过若干的训练和学习后才能获得。这种体验也不仅仅为那些在特殊的优雅环境中深居简出的人所专有,如僧人、圣徒、佛教徒等等。这种体验不只是发生在远方,或某个特殊的地区,或某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或经过专门挑选的人。在任何行业中的任何普通人都可能在生活中得到这种体验。这就像佛家的学说一样,随时随地,立地成佛。

经过对高峰体验的一系列研究,马斯洛得出了一个结论;尽管产生高峰体验的刺激因素各有不同,但彼此的主观体验十分相似。我们平时可见到大量描述此类体验的词汇,神秘体验、宇宙意识、海洋体验、审美体验、创作体验、爱情体验、性体验、觉悟体验等等。它们全部交叉重叠,具有相当程度的类似性甚至是同一性。

高峰体验能否随心所欲地产生呢?答案是否定的。高峰体验的来临,都是以毫无预见,突如其来的方式发生的,是喜出望外、无法直接下功夫的,这种体验就像彻骨的幸福感一样,往往是作为一种附带产品出现。我们可以根据以往的经验来使这种感受更容易产生,比方说音乐、性生活,或是某项热爱的体育活动。但是,没有一条可以确保产生该种体验的途径,你可以遵循如下途径:对万事万物具有充分的信赖,听其自然不加干涉,放松你自己,尽力体验生活中的美好,高峰体验就会油然而生。

二、高峰体验的特征

一个人处在高峰体验的时刻时,他的心理、主观感觉、对世界的看法都会呈现出不同于平时的特征:

1、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个人就自身而言显得更和谐完整,更少自身的割裂与分裂,更多的行动协调,内心的矛盾与冲突大大减少,更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应当做什么,能更有效的把握自己。

2、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个人通常感到处于自身力量的顶峰,正在最佳和最充分地发挥着自己的潜能。用罗杰斯的话来说,个体感到自己“在充分地发挥作用”(fully-functions)。

他感到自己比其他任何时候更加聪明、更加敏锐、更加机智、更加强健、更有风度。他正处于自身的最佳状态,一种如箭在弦、跃跃欲试的状态,一种最高的竞技状态。这种情况不仅是主体的感觉,而且能够被旁边的观察者所目睹。他不再浪费力量与自己搏斗,不再压抑自己,肌肉不再和肌肉抗衡。在一般情况下,我们只有部分能量用于行动,部分用于抑制这些能量的发挥,而现在不再有浪费,全部能量都用于行动。这时,他不再需要拿出一部分精力来控制他的多余的小动作,他可以全力投入行动,在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条没有任何障碍的直奔入海的长江大河。

3、一个人处于最佳状态时,他的行动会变得轻松自如,就好像“找到了感觉”,有过篮球经验的人都能体会这一点,平时需要经过辛苦努力才刚刚好的艰难任务,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

此时,他表现得胸有成竹,似乎完全明了自己的一举一动,没有怀疑和踌躇不前。此时他的行动招招都是命中要害。伟大的运动员、艺术家、创造者、领袖人物处于最佳状态时,言谈行事都具有这样的特点。

4、处在高峰体验中的人,比其它任何时候更富有责任心,更富有主动精神和创造力,更加感到自己是原动力,是决定者。他们自己是自身命运的主宰,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在旁观者看来,他变得更加当机立断,专心致志,毫不怀疑自己做事情的能力,因此他会显得更可靠,更值得信任。

他现在不再是被环境所主导的,不再是被决定的、被支配的、无能为力,不再是守株待兔、暮气沉沉的弱者。他最大限度地摆脱了自己性格、价值观中的消极方面,比如抑制、谨小慎微、畏惧、疑虑、控制、自责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最大程度地表现出他的天性。

5、处在高峰体验中的人在一种特殊的意义上更具有创造性。由于更多的自信以及疑虑的消除,他能够顺应自然地来形成自己的认知和行为。他能根据他的任务、天职或游戏的本质让自己的行为处于明确无误或游移不定的状态。因此,他的行为这时候更具有即席发挥、兴之所至的特色,更具有无中生有、鬼斧神工的特色,更加新颖独特、远离陈腐平庸,不再束手束脚。他也更少准备、计划、设计、预谋、练习、预测等等,总而言之,绝非三思而后行。因此,他的行为相对来说不为任何动机所驱动,不是为了追求什么,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去做的。他的行为没有动机、没有欲望、没有目的,因为它们是突然出现、临时创造的,并非脱胎于过去。

这些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人达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个性或特质的顶点。如果所有人在天赋上都互不相同,在高峰体验中他们更是特色各异。如果说人们在许多时候自己担任的角色可以互换,那么在高峰体验中,这种互换的情况变的很难发生了,人们变得难以替代。无论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无论“独一无二的自我”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特色在高峰体验中的表现总是登峰造极的。

6、三生有幸的特殊感怀

按照马斯洛的说法,处于高峰体验中或经历高峰体验后的人有一种源承盛恩、三生有幸的特殊感怀。他们有一个比较共同的反应就是感到“受之有愧”,上苍对人类的赐予是如此优厚。

经历高峰体验后的普遍后果是一种感恩之情油然而生,这种感恩就像信徒对于上帝,以及普通人对于命运、对于自然、对于人类、对于过去、对于父母。对于世界、对于曾有助他获得奇迹的所有一切的感激之情。这种感激之情可以转化为一种敬仰、报答、崇拜、颂扬、奉献等等反应。

这种感恩之情常常表现为一种拥抱一切的对于每个人和万事万物的爱,它促使人产生一种“世界何等美好”的感悟,导致一种为这个世界行善的冲动、一种回报的渴望、甚至一种责任感。

高峰体验并非可由策划安排而引发,它们往往不期而至。人们常因高峰体验而“喜出望外”。在高峰体验中,我们经常有惊讶和意外之感,以及那种的“豁然开朗的震动”。

“毫无疑问,人类有史以来一直在寻找具有指导作用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然而他们往往把目光投向自身与人类之外去寻找一个上帝,或将《圣经》,或者是统治阶级……我相信通过观察出类拔萃的人,最优秀的人类代表可以找到适合人类的最终价值观。假如我站在一边科学地描述最好条件下最出色人物的价值观,那么我发现他们的这些价值包括真、善、美在内的人类古老的价值,也包括一些后来的价值,比如愉快,正义和快乐。"

"高峰体验时的世界:真、善、美,完整、二歧超越,生机勃勃,独一无二,完善,必然、完成、正义、秩序,简单、丰富、不费力、娱乐、自足。"

“文化是阳光、食物和水而不是种子”

——马斯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