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省若归了日本,各国也不答应的,最好将东三省退还中国,开作万国公地,由中国赔日本的兵费,理民小事,中国掌理,一切兵权、财权,日本掌理。东三省地方宽得很,处处设兵,饷项太多,得不偿失,太犯不着,不如仅据守一二险要,如旅顺口、牛庄等处,里内责成中国兵替日本驻扎,用日本人做监督。如此既不取各国之忌,也可得实利,便宜极了。又中国的人,一定不可以平等相待。前回日本在台湾杀人不多,那台湾人不晓得惧怕,时时起事。此回到东三省要大杀一场,使他畏服我日本帝国,然后能把我日本帝国的人民移到东三省。”当时议院的人皆赞成此说。言保全的如此,不言保全的更不知做到什么样了。各国瓜分中国之后,又不能相安无事,彼此又要相争,都要中国人做他的兵了。各国的竞争没有了时,中国的死期也没有了时。或者各国用那温和手段,假仁假义,不学俄国的残暴,那就更毒了!这是何故呢?因为各国若和俄国一样,杀人如麻,人人恐怕,互相团结,拚命死战起来,也就不怕了。只有外面和平,内里暗杀,使人不知不觉,甘心做他的顺民,这灭种就一定不免了。
他不要杀你,只要把各人的生路绝了,使人不能婚娶,不能读书,由半文半野的种族,变为极野蛮的种族,再由野蛮种族,变为最下的动物。日本周报所说的中国十年灭国,百年灭种的话,不要十年,国已死了,不要百年,这种一定要灭。
列位若还不信,睁眼看看从通商以来,内有五十年,已弄得一个民穷财尽。若是各国瓜分了中国,一切矿山,铁路、轮船、电线、以及种种制造、都是洋人的,中国人的家财、中国人的职业,一齐失了,还可想得吗?最上的做个买办通事,极下的连那粗重的工程都当不得。一年辛苦所得的工资,纳各国的税还不够,那里还养身家?中国的人日少一日,各国的人日多一日,中国人口全灭了,中国的地方他全得了。不在这时拚命舍死保住几块地方,世界虽然广大,只怕没有中国人住的地方了。不但中国人没有地方可以住,恐怕到后来,世界上连中国人种的影子都没有了!
第二,须知各国就是瓜分了中国之后,必定仍旧留着满州政府压制汉人。
列位,你道今日中国还是满州政府的吗?早已是各国的了!那些财政权、铁道权、用人权、一概拱手送与洋人。洋人全不要费力,要怎么样,只要下一个号令,满洲政府就立刻奉行。中国虽说未曾瓜分,其实已经瓜分数十年了。从前不过是暗中瓜分,于今却是实行瓜分。不过在满州政府之上,建设各国的政府,在各省叔抚之上,建设各国的督抚。到那时,我们要想一举一动,各国政府就要下一个令洽满州政府,满州政府下一道电谕把各省督抚,各省督抚下一道公文把各府州县,立刻就代各国剿除得干干净净了。“尔等食毛践土,具有天良,当此时势艰难,轻举妄动,上贻君父之忧,殊堪痛恨”的话,又要说了。我们汉人死到尽头,那满洲政府对于汉人的势力依然还在;汉人死完了,满洲政府也就没有了。故我们要想拒洋人,只有讲革命独立,不能讲勤王。因他不要你勤王,你从何处勤哩?有人说道:“中国于今不可自生内乱,使洋人得间。”这话你亦深以为然。倘若满洲政府从此励精求治,维新变法,破除满汉的意见,一切奸臣尽行革去,一切忠贤尽行登用,决意和各国舍死一战,我也很愿把从前的意见毛了,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同政府抵抗那各国。怎奈他拿定“宁以天下送之朋友,不以天下送之奴隶”的主见,任你口说出血来,他总是不理。自从俄国复占了东三省之后,瓜分的话日甚一日,外国的人都替中国害怕,人人都说中国灭种的日子到了;哪里晓得自皇太后以至大小官员,日日在颐和园看戏作乐,全不动心。今年谒西陵,用银三百万。皇太后的生日,客官的贡献,比上年还要多十倍。明年皇太后七旬万寿,预备一千五百万银子做庆典。北京不破,断不肯停的。马玉崑在某洋行买洋枪三千杆,要银数万两,户部不肯出;皇太后修某宫殿,八十万银子又有了。你看这等情形,还可扶助吗?今年正月,驻扎各国的钦差连名电奏,说日俄开战,中国尽好于此时变法自强,等到他二国的战事终了,那就不得了,没有法可变了。皇太后见了此折大怒,丢折于地。
他们钦差的话都说不准,我们还有话可说吗?中国自古以来,被那君臣大义的邪说所误。任凭什么昏君,把百姓害到尽头,做百姓的总不能出来说句话。不知孟夫子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若是不好,百姓尽可另立一个。
何况满洲原是外国的鞑子,盗占中国,杀去中国的人民无数,是我祖宗的大仇。
如今他又将我四万万汉人尽数送入枉死城中,永做无头之鬼,尚不想个法子,脱了他的罗网,还要依他的言语,做他的死奴隶,岂不是情愿绝子绝孙绝后代么?印度亡了,印度王的王位还在;越南亡了,越南王的王位还在;只可怜印度、越南的百姓,于今好似牛马一般。那满洲政府,明知天下不是他自己的,把四万万个人做四万万只羊,每日送几千,也做得数十年的人情。人情是满洲得了,只可怜宰杀割烹的苦楚都是汉人受了。那些迂腐小儒至今还说,忠君忠君,遵旨遵旨,不知和他有什么冤孽,总要把汉人害得没有种子方休!天!天!
天!那项得罪了他,为何忍下这般毒手呀?
第三,须知事到今日,断不能再讲预备救中国了,只有死死苦战,才能救中国。中国的毛病,平时没有说预备,到了临危方说预备,及事过了,又忘记了。
自道光以来,每次讲和,都因从前毫无预备,措手不及,不如暂时受些委屈,等到后来预备好了,再和中国打仗。那知了到后来,另一样的话。所以受的委屈一次重过一次。等到今日各国要实行瓜分了,那预备仍是一点儿没有。于今还说后来再预备,不但是说说谎话罢了,就是想要预备,也无从预备了。试看俄人在东三省,把中国兵勇的枪炮尽行追缴,不许民间设立团练,两人并行都要治罪,还有预备可说吗?要瓜分中国,岂容你预备?你预备一分,他的势力增进一丈,我的国势堕落十丈。比如一炉火,千个人添柴添炭,一个人慢慢运水,那火能打灭吗?兵临境上,你方才讲学问,讲教育,讲开通风气,犹如得急了症,打发人往千里之外买滋补的药。直等到病的尸首都烂了,买药的人还没有回来,怎么能救急吗?为今之计,唯有不顾成败,节节打去,得寸是寸,得尺是尺,得到有了基础,再讲立国的道理。此时不把中国救住,以后莫想恢复了。
满洲以五百万的野蛮种族,尚能占中国二百六十年,各国以七八万万的文明种族分占中国,怎么能恢复呢?我听过多少人说,国已亡了,惟有预备瓜分以后的事。我不知他说预备何事,大约是预备做奴隶吧!此时中国虽说危急,洋兵还没深入,还没实行瓜分,等到四处有了洋兵,和俄国在东三省一般,一言一语都不能自由,纵你有天大的本领,怎么用得出呢?那就不到灭种不休了。所以要保皇的,这时候可以保了,过这时没有皇了;要革命的,这时候可以革了,过了这时没有命了。一刻千命,时乎,时乎,不再来,我亲爱的同胞,快醒!快醒!
不要再睡了!
第四,须知这时多死几人,以后方能多救几人。如今的人多说国势已不可救了,徒然多害生灵,也犯不着,不如大家就降了各国为兵。唉!照这样办法,各国一定把中国人看得极轻,以为这等贱种,任凭我如何残暴,他总不敢出来做声。一切无情无理的毒手段,都要做了出来,中国人种那就亡得成了。此时大家都死得轰轰烈烈,各国都知道中国人不可轻视,也就不取十分野蛮待中国人了。凡事易得到手的,决不爱惜,难得到手的,方能爱惜,这是的确的道理。
你看金国把宋朝徽宗、钦宗两个皇帝捉去,宋朝的百姓不战自降。后来元世祖灭了宋朝,看见中国人容易做别人的奴隶,从没报过金国的仇,遂想把中国的人杀尽,把中国做为牧牛马的草场。耶律楚材说道:“不如留了他们,以纳粮饷。”后来才免。虽因此中国人侥幸得生,但是待汉人残酷的了不得。明末的时候,各处起义兵拒满洲的不计其数,那殉节录所载拒满的忠臣,共有三千六百个,所以清朝待汉人,比元朝好得多了。到了乾隆年间修纂国史,把投降他的官员,如洪承畴等,尽列在贰臣传中,不放在人数上算账;明朝死难的人,都加谥号,建立祠堂,录用他的后裔。譬如强盗强奸的妇女,一个是宁死不从,被他杀了,一个是甘心从他,到了后日,那强盗一定称奖那不从他的是贞节,骂那从他的是淫妇。那淫妇虽忍辱想从强盗终身,这强盗一定不答应,所受的磨折,比那贞节女当日被强盗一刀两段的,其苦更加万倍。那贪生怕死的人,他的下场一定和这淫妇一样。故我劝列位撞着可死的机会,这死一定不要怕。
我虽死了,我的子孙还有此利益,比那受尽无穷的耻辱,到头终不能免一死,死了更无后望的,不好得多吗?泰西的大儒有两句格言:“牺牲个人(都把一个人的利益不要)以为社会(指为公众谋利益);牺牲现在(指把现在的眷恋丢了)以为将来(指替后人造福)。”这两句话,我愿大家常常讽诵。
第五,须知种族二字,最要认得明白,分得清楚。世界有五个大洲:一个名叫亚细亚洲(又称亚洲,中国、日本、高丽、印度都在这州),一个名叫欧罗巴洲(又称欧洲,俄、英、德、法等国都在这州),一个名叫阿非利加洲(又称非洲,从前有数十国,现在都被欧洲各国灭了),一个名叫澳非利加洲(又称澳洲,被英国占领),以上四洲,共在东半球(地形如球,在东的称东半球,在西的称西半球)。一外名叫阿美利加洲(又称美洲,美利坚、墨西哥都在这洲),独在西半球。住在五洲的人,也有五种:一黄色种(又称黄种),亚洲的国,除了印度的人(印度人也是欧洲的白色种,但年数好久了,所以面上变为黑色),皆是黄种人;二白色种(又称白种,欧洲各国的人及现在美洲各国人,都是这种);三红色种(美洲的土人);四黑色种(非洲的人);五棕色种(南洋君岛的人)。单就黄种而论,又分汉种(始祖黄帝于四千三百余年前,自中国的西北来,战胜了蚩尤,把从前在中国的老族苗族赶走,在黄河两岸建立国家。现在中国内部十八省的四万万人,皆是黄帝公公的子孙,号称汉种),二苗种(从前遍中国皆是这种人,如今只有云、贵两广稍为有些),三东胡种(就是从前的金,现在的满洲,人口有五百万),四蒙古种(就是从前的元朝,现在内外蒙古,人口有二百万),其余的种族。不必细讲。合黄种、白种、黑种、红种、棕色种的人口算起来,共有一十六万万,黄种五万万余(百年前有八万万,现在减了三万万),白种八万万(百年前只五万万,现在多三万万),黑种不足二万万(百年前多一倍),红种数百万(百年前多十倍),棕色种二千余万(百年前多两倍)。五种人中,只有白种年年加多,其余四种,都年年减少。这是何故呢?因为世界万国,被白种人灭了(亚洲百余国,美洲数十国,非洲数十国,澳洲南洋岛各国,都是那白色种的俄罗斯、英吉利、德意志、法兰西、奥地利、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美利坚、墨西哥、巴西,秘鲁各国的属国。只有中国和日本等数国没灭,中国若亡了,日本等国也不可保了)。这四种人不晓得把自己祖传的地方守住,甘心让与外种人,那种怎能不少呢!这种族的感情,是从胎里带来的。对于自己种族的人,一定是相亲相爱;对于以外种族的人,一定是相残相杀。自己没有父,认别人做父,一定没有像亲父的恩爱;自己没有兄弟,认别人做兄弟,一定没有像亲兄弟的和睦。譬如一份家产,自己不要,送把别人,倒向别人求衣食,这可靠得住吗?这四种人不晓得这个道理,以为别人占了我国也是无妨的,谁知后来就要灭种哩!所以文明各国,如有外种人要占他的国度,他宁可全种战死,决不做外种的奴隶(西洋各国,没有一国不是这样。)所以极小的国,不及中国一县,各大国都不敢灭他。日本的国民,现在力逼政府和俄国开战,那国民说道:就是战了不胜,日本人都死了,也留得一个大日本的国魂在世;不然,这时候不战,中国亡了,日本也要亡的。早迟总是一死,不如在今日死了。政府又说没有军饷,和俄国开不得战。日本人民皆愿身自当兵,不领粮饷。战书既下,全国开了一个大会,说国是一定要亡的,但要做如何亡法方好;人人战死,不留一个,那就是一个好法子了。所以日本预存这个心,极危险的事毫不在意。俄人把守旅顺口、九连城一带如铁桶一般,都被日本打破。一只运送船装载日本兵丁二百余人,撞着俄国的兵船要他扯白旗投降,日本兵丁皆不愿意,在甲板上放枪,俄船放一炮来,船将沉下之际,二百余人皆唱“帝国万岁”而没。通国的儿童皆穿军衣,上书“决死队”。老少都有必死的气概,这是何故呢?无非为着保种、保国起见,所以奋不顾身。日本是一个很强的国,他的人民顾及后来,还如此激昂。怎么我中国人身当灭亡地步的,倒一毫不动哩?唉,可叹?只有中国从来不知有种族的分别,蒙古、满洲来了,照例当兵纳粮,西洋人来了,也照例当兵纳粮,不要外种人动手,自己可以杀尽。禽兽也知各顾自己的同种,中国人真是连禽兽都不如了。俗话说得好,人不亲外姓。两姓相争,一定是帮同姓,断没有帮外姓的。但是平常的姓,都是从一姓分出来的,汉种是一个大姓,黄帝是一个大始祖,凡不同汉种,不是黄帝的子孙的,统统都是外姓,断不可帮他的。若帮了他,是不要祖宗了。你不要祖宗的人,就是畜生。
第六,须知国家是人人有份的,万不可丝毫不管,随他怎样的。中国的人最可耻的,是不晓得国家与身家有密切的关系,以为国是国,我是我,国家有难,与我何干?只要我的身家可保,管什么国家好不好?不知身家都在国家之内,国家不保,身家怎么能保呢?国家譬如一只船,皇帝是一个舵工,官府是船上的水手,百姓是出资本的东家,船若不好了,不但是舵工水手要着急,东家越加要着急。倘若舵工水手不能办事,东家一定要把这些舵工水手换了,另用一班人,才是道理,断没有袖手旁观,不管那船的好坏,任那舵工、水手胡乱行驶的道理。既然我是这个国的国民,怎么可以不管国家的好歹,任那皇帝、官府胡乱行为呢?皇帝、官府尽心为国,我一定要帮他的忙,皇帝、官府败坏国家,我一定不答应他,这方算做东家的职分。古来的陋儒,不说忠国,只说忠君,那做皇帝的,也就把国度据为他一人的私产,逼那人民忠他一人。倘若国家当真是他一家的,我自可不必管他,但是只因为这国家断断是公共的产业,断断不是他做皇帝的一家的产业。有人侵占我的国家,即是侵占我的产业;有人盗卖我的国家,即是盗卖我的产业。人来侵占我的产业,盗卖我的产业,大家都不出来拚命,这也不算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