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民俗文学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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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抽签、问卜——谈民俗的心理治疗

怀着一股朝圣的心情,阶阶地步上位于木栅的指南宫,大约拂晓时分,巍峨的寺庙中挤满了比我想像中还多的人潮,一波又一波地拥向庙前,弯腰屈膝地诉说心悬了许久的盼望,手握圣签的信徒,喃喃自语着,似乎在与神明商量着什么,又好似一切愿望全系于此,眼见圣签着地,眸中竟传来圣签的影象——那仿佛意味着神明不同意他们的说辞。右边的阶梯,此时突然出现了一位矮胖的妇人,三跪九叩的循阶而上,那种虔诚不仅让人肃然起敬,也许她深信,唯有如此,才能解去自己心中的结,获得久蛰的愿吧!

解签处在不经意间已经挤满了人群,一个个都翘首蹑足地等待解签。

信步走入大殿,静静的观察大殿中星罗棋布的诸神,蓦地,从山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声,那余音回旋于山谷,显得格外的肃穆与庄严,此刻,香客愈来愈多了,夹在这纷杂的朝圣人群中,我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大自然力量的不可解,毕竟在很多已知当中,我们仍有许多未知,而在未知之界,我们又有若干恐惧,或许这就是神明存在的意义吧。

庙宇是传统的心理辅导机构

穿过回廊,来到了另一个大殿,这儿人群仍然源源不断,问卜、掷签者比比皆是,真可称为奇观。虽然如此,那股肃穆之情,却没有因人声而稍加蜕变,相反的,还更加庄严。

突然,在喃喃的细语中蹦出了一串声浪,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70岁左右的欧巴桑正对着神明大声地说:“我那个死囝啊仔,真不孝啊、真夭寿啊,我罔腰罔市将他养大,现在老了,伊就不要我,你就要替我教示、教示他。”

欧巴桑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径自地让情绪畅然流泄,在她心中必然认为这位“权威的专家”——神明,值得信赖,值得告诉他一切隐藏的秘密,她也一定相信,神明能给她合理公正的裁决。

看完了这几个场景之后,我心中突然浮现一个意象——假如能将科学的心理治疗融入宗教的仪式当中,或许更能打开信徒心中的结。

人性的治疗法

为了使自己的意念更加确实,我就近采访了经常去指南宫膜拜的陈火旺老先生,他说:“神明就是我们的父母,有什么事就跟他讲,绝对没错,何况神明还很灵验的哩。有一次,我丢了1000多块钱,我就去问神明,他说一个礼拜之内就可找到,果然不到五天钱就出现了。还有很多传说,记得我爸爸也曾经说过,神明显灵赶生番的故事!少年仔,不要不信了!信神绝对有好没坏啦!”

另一位林姓小姐则表示:“我以前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但也不知怎么搞的,每次到庙里烧香膜拜之后,心情就出奇宁静。尤其前不久,家中遭遇变故,自己的情感也出了问题之后,我更是无力面对现实。幸好神明救了我,否则……别误会!我不是说神明显灵,而是说我从中找回了信心。”

46岁的张先生也侃侃地谈他自己的经验:“在我人生路途中,可以说没有挫败过,按理说不应该信神才对,其实不然,哎!我现在已年近半百了,开始对未来有些担心,比如恐惧疾病,恐惧死亡,恐惧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因此神明就成了我的精神寄托,他带给了我些许安全感。”

从短暂的谈话中,不难窥知这些信徒的思维里,仍潜存着相当浓厚的理性色彩,他们之所以虔诚,那是因为信仰真的解除了他们不少的心结,从中还可以隐约看到中国古老心理疗法的影像。

根据心理学家的说法,一个成功的心理治疗应该具备有信任专业辅导者、动机强、辅导环境幽雅等条件,而指南宫已然拥有。毕竟上山膜拜的信徒,个个都非常相信神明的神能,而且会主动地解除一切“心理防卫”,坦然无惧地将心中悲苦向神明倾诉。再者,指南宫的环境也相当符合心理治疗的标准,尤其横亘千级的石阶,更会令随阶而上的信徒平添几分敬意,这也难怪临宫膜拜的人会络绎不绝。

经过几个钟头的巡视之后,我缓缓地踏出了正殿,临出庙门,我又观看了一场景。“这签诗是怎么说的,我儿子今年会考上吗?”中年妇女问庙祝,庙祝挪了挪眼镜,然后说:“努力点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停了停,又补充说:“考试不能全靠神了,差不多是三分靠神,七分要靠自己,神明也是有眼睛的,他得看看哪一个比较努力才庇护谁,如果自己没用功,再怎么拜也没有效,也就是说,神要拜,书也要念啦”。

听完庙祝之言后,我不禁幡然一动,心想,这不正是民俗治疗科学化吗?而其所用的方法,不也正是心理学上的领悟治疗吗?

“凡事靠自己”这道理,相信人人皆知,人人能说,但是指南宫的庙祝,利用“神明”的口吻说出,其影响力就不一样了。望着那位略有所悟的妇人,我才深深感到,原来一般民众心中,最具权威的“心理治疗师”仍是神明,只要是神明指示的事情,阐述的道理,信徒们莫不竖耳受教,而那些忧伤、挫败的信徒,也可以经由神明的“安慰”、“支持”、“鼓励”重新面对现实。

相信这种宗教的魅力,并不是任何科学疗法可以比拟的,也许这也正是宗教延绵不绝的原因,就以这么多座庙宇来说,我们就无法否定其存在的价值了。

拟一纸心理治疗的新蓝图

曾有人说,宗教是人类共有的语言。当我走出指南宫后,我相信那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他们都代表了相同意义与功能,就以一向以科学自居的美国,也蕴存着浓浓的宗教意味,毕竟他们也有一位和我们神明极为相似的上帝,而且也常仰仗它从事心理治疗。

相反,我们对自己宗教所衍生出来的民俗治疗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知识分子更是,将他们归为“迷信”。

其实,我们都忽略了这些宗教的象征意义。在此,我们并非鼓励宗教崇拜。但至少不应忘记其间所蕴含的文化气息,更不应遗忘紧紧扣住民族传统达千年之久的精神寄托。我们承认香火、问卜、祈神、掷签等是不科学的行为,但是如能取其精华,再配合经过文化转换的心理治疗法,相信一套真正属于我们的宽心之道,一定指日可待。

当然,我们并不希望将宗教和心理治疗盲目地结合在一起,而是期盼能将心理治疗的方法和对象,予以适当分类。假如病患是知识分子的话,不妨使用他所能接受的西洋治疗;但对于那些乡下农民,则应采取以心理信仰为经,以科学的治疗方法为纬的民俗疗法,如此一来,才有可能将治疗效果宏至最大。

回到山下,暮色已至,回眸望一眼指南宫,那灯火通明的景象,似乎正意味着科学的民俗疗法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