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坦言
9788000000046

第46章 男人传——一个男人的冒险史(11)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尽管人类之爱并不把我们从时光里拯救出来,但它却在时光里打开了一个缝隙,爱情那矛盾的本性在一瞬间豁然可见:即不断摧毁自我,不断再生的活力,它总是此刻,又总是虚无。因此所有爱情,即使是最幸福的爱情,也是悲剧性的。

她听到叩门声而来,突然,你寻找到了——遥远而难以捕捉的影子,你们之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你被她拒绝在门外,她坚决地说你们之间只有友谊,不可能产生爱情,而你索取的不是友谊,而是爱情。

在你一生中,你从不被一个女人拒绝在门外,她为什么可以坚决地拒绝你呢?你的一生有三分之一时间伸出手去与女人的手拉紧,你们的手从遥远中拉紧,无论空间和时间多么遥远,你们都可以把你们的手拉紧,这种方式也就是游戏的成功性,也就是说与女人的游戏耗尽了你三分之一的时间,但是要手拉紧,不松动,你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游戏者。

现在,你们的手不但没有拉紧,甚至连拉手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已经开始拒绝你了,你驱车来寻找她,仿佛想又一次像过去拉紧女人的手一样去跨越无限的时间,人站在她门外,人到中年,你的心仍然会怦然跳动,像初恋时分那样跳动。

她区别于其他女人的惟一方式是她从未爱过你,所以,她可以将你拒绝在门外,拒绝时她可以冷漠地看着你,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具,看到了摘下面具的你虚弱、不堪一击,带着男人的肉体不知道将梦想丢失在何处,正卑微地向她诉说爱情。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在爱情的开头是惊异,即发现了另一个人,我们跟他(她)没有别的联系,只有说不清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吸引:那个人甚至可能是个陌生人,来自另一个世界。爱情产生于突然的迷恋;友谊产生于频繁的接触和持久的交往。爱情是瞬间的;友谊则颇费时日。

拒绝门外是她的方式,站在门外被拒绝也是你的命运,看来,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你再开门了。男人在这样的时候仿佛有无限的耐心。所以,大多数男人如果有耐心都会成为优秀的狩猎者,他们守住猎场,并用无限的耐心沉到猎场的深处,在每一个男人内心世界都有一座猎场,他把心放在里面,仿佛沉入了海洋深处。你变成了狩猎者,双唇紧紧地闭着,先是看到了她屋子里的灯光,然后为那灯光着迷,然后看到了她熄灭,灯光,考验你意志的时刻是在灯光熄灭后面的时间里,狩猎者的心开始下沉,仿佛真正沉入了海洋深处。

每一个男人都有被女人拒绝在门外的历史,谁若强行地否认这段历史,谁就想离开那片诗情画意的狩猎场。谁就遗忘了他们沉入海洋深处的时刻。

被一个女人拒绝在门外让一个男人训练自己的耐力,除此之外也在训练一个男人在海洋深处坚忍不拔地向大海深处游去,寻找一种目标的勇气。对于你来说,这是一段不值得炫耀的轶事,所以,空旷的狩猎场上的等待耗尽了你三天三夜的激情之后,你不得不承认自己即使是在大海也无法抓到她的灵魂。

被拒绝也就是被另一个声音的拒绝,只有在那时,你才体会到了世界上有些情感永远无法去索取。它的遥远加剧了你的悲哀。你默默地离开,转身,不属于你的情感永远是那大海深处,即使你遁入了万物的灵魂之中,有一个人的灵魂仍然会拒之你千里之外。有可能有的只有你的离开,在一个凄清悱恻的黄昏的离开,使你将那个人的面庞及她拒绝你在门外的记忆装进行囊之中去。

饶舌的母亲

阿尔布莱希特·戈埃斯说:许多坏事发生了。但是,这一件,即小孩子们,生活中每次张开眼睛,就在母亲的怀里萦绕着最初的梦,并且被关心和爱护的目光所包围。起初是哭泣,可伴随哭泣的是微笑,接着是惊异和激动,最后是呼叫,许多坏事发生了,但是这一次,你们的母亲,这次是好的。

母亲从未离开过你,尽管你成年之后呆在母亲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每每你出现在母亲身边时,她总是会伸出双臂,在她经历的大半辈子的故事中,伸出手臂来拥抱她的儿子可以熨平她的沧桑。似乎已经在很久以前,你就发现了母亲的饶舌,可能是母亲进入一个妇女生活的更年期时,她的饶舌生活也就随之开始了。母亲经历着一个妇女的更年期阶段时,她的身体滑落了许多颜色,其中,最疯狂的一种颜色就是紧随着红色从她子宫中永远滑落的时刻,从那一刻开始,母亲的身体就面临着干燥的侵入,越来越干燥的热风吹进了她的子宫,母亲的饶舌期也就开始。于是,她对你的母爱变成了一种言辞,你的母亲试图用她的声音,这种不断唠叨的声音来表达她的无聊,来表达她精疲力竭的横越时间的路程的辛酸,因为要是没有她饶舌的声音从身体中发出来,时间便会使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干燥。

所以,你习惯坐在母亲身边,她饶舌的时候你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母亲穿着大裙子就像一个女王,统治了一切。

亚里士多德说:孩子同父母的关系——有如人同上帝的关系一样——是同作为某种美好的事物和特殊的事物的关系。因为他们大多做好事:他们是孩子们生存和维持生活以及后来教育的起因。这样一种友谊也比同陌生人的友谊更为惬意和有用,因为他们的生活是一处更为共同的生活。

她饶舌的方式出于对一个儿子的热情,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回忆你儿时的轶事,并将一种又一种的轶事讲出来,她试图拉住你游荡在外的身体,同你一起回到儿时的那座老屋,用她爱中的技巧束缚住你。

她对你的爱总是没有尽头,而母亲已经逐渐衰老,在她的衰老里,语言掷出了,仿佛将一个母亲年轻时代看见的彩色蝴蝶镌在你眼前,她一边饶舌,一边隐没了她的身影,尽管她身形越变越小,尽管她将她脱落的牙齿嵌入了磨光的时光中,然而,伸出手来,在她面前,你始终未长大。接下来,她要用她的余温投射在你展现在她面前的生活之中,她追问你生活中每一种细节,她猜想你生活中的那些过往女人破坏了你的好运气,于是,她撑着拐杖,嘴里发出诅咒声,她在为你诅咒女人的阴谋、女人的虚荣,女人的水性杨花。

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母亲,一个男人可以拥有许多女人,但在他的一生中,他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母亲,这种永恒的真理使你在母亲面前显得谦逊、温顺。

一道蔚蓝的闪光似乎再一次带你进入母亲炽热的子宫,在里面你可以暂时忘记无尽黑夜的严霜,在深处你可以触手可及毛茸茸的紫丁香味,在深处,你不会为无规则的人生圈套而进行痛苦的赌注,也不会感受到脊背被莫名的利箭刺痛……多么温柔啊,男人回到母亲的子宫里确实可以再一次有机会重新出生。

就这样,返回到一位庄重的饶舌母亲身边来的男人,把自己的年龄重新揭开,回到童年,在饶舌的双重音下面,让自己的翅膀暂时与世界分隔开来,接受母亲天性中的奴役,这看起来是不容推辞的事情,在母亲那里,她的语言会保护你。暂时的隐蔽使你获得一次母亲的拥抱。

穿越永恒世界的无止境的旅行

米兰·昆德拉说:其实,是谁比较坚强呢?当他们两个人都站在爱情国度里的时候,也许真的是他强。可是,一旦爱情的国度从他们脚底下消失的时候,她则是强者,而他是弱者。

生活愈来愈像穿越永恒世界的无止境的旅行,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在一种直角形成的拐弯处,你站在阴影中想吻她,她闪开了,你抬起手来想拉住她的手奴役她,她用同样的方式躲开了你。她是你的什么人,她跟随了你许久,你们从看见一群飞鸟穿过身体时开始接吻,从那一天开始,你们就相互缠住了对方,在吻的时候透不过气来,在不吻的时候也同样透不过气来,这种双重的奴役中断了你和她穿越永恒世界的无止境的生活,但你从未想到,是她想挣脱的,分手的问题早已存在,你们穿着的制服已变,衬衣已换,剧中的台词已经熟得让人厌倦,所以,分手是为了改变彼此做俘虏的身份,俘虏是多么美妙的身份啊,多年来,你们一直申明你们是彼此的俘虏,为了崇高的爱情你们愿意做彼此的俘虏。

俘虏摔断了链条,降临的将是俘虏的祭礼。她的离去使你猛然回到了一匹红马所长鸣的声音之中去,一群候鸟重新飞回来时,你已看不到那个女人的暗影,她已脱光了俘虏的外表回到她的巢穴。

剩下了你自己,孤零零的自我,其结局是让她沦为女人俘虏的身份中蜕变为原来的你自己。

米兰·昆德拉说:要是一个男人写信给一个女人,是为了先预备一个处所,好让他以后靠岸,等过一阵子他可以来引诱她。而要是这个女人秘密收藏着这些信,那表示她想以今天的隐匿来保护明天的冒险。而且,要是她保存这些信,就表示她准备在未来的冒险中经历一场情爱。

让她走,离你远,你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张地图,只有寻找到地图,男人才会对厌倦和畏惧的事情重新反省,男人被一个女人抛弃时只有藏进地图册中去才能满足感官的刺激,因为只有藏进一张地图册中去的男人才有意无意地摒弃了那种自卑感;因为一张新地图会给一个男人新的机会。

新地图穿巡在男人的血管中,它是山脉,是阴性的河流,是充满玄秘之境久远的结束的一条消息,是把男人过去的爱情中的俘虏彻底错踪匿迹的方式……所以,男人在寻找一张地图时,他的某一段生活已经结束,一段生活的结束意味着一个女人在逃逸时,他也在逃逸。

地图有了,上帝在似梦如烟的朦胧时辰没忘记送你一根迟疑无定的手杖,这世界每天在变,用不着慌乱,尤其是你,快进入五十岁,五十岁的男人不应该暴露出自己迟疑和惶恐的神态,你应该暴露在外的是你的沉稳。沉稳就像一种山脉不会因为风暴的变幻而轻易地去改变自己的节律。

否则,你会被女人们窃笑,她们一旦窥视到你在世界变幻之中那张脸上暴露出来的迟疑和惶恐,她们就会用笑声来嘲弄你的无能。所以,你聪明过顶,你开始揣上那张新的地图册,只有按照地图册上的景观,你才有可能用手和心灵去计量时光的又一次运行,它有可能让你重新去穿越世界的无止境的旅行,可能会有一位女郎注意到你开始秃顶的大脑里装满的智慧,因为那位女郎在世界上行走,只为寻找智慧的男人,并为这些男人出策献计。

尘土展现了地图册上的一种壮丽景观,你披着全副武装,没忘记带上你的棋谱来测定光阴易逝之中的一种佐证,也没忘记带上你的剃须刀和行囊中的美酒,一切仍不可测定,只有陷入不可测定的人和事才会沟通与岁月的关系和人的关系。

拥有一座城堡

米兰·昆德拉说:“我差点儿就忘记”,她说:“我以前买这个房子,就是为了总算得到自由,为了不再被别人监视,为了能把我的东西放在我想放的地方,为了能够要的,深信东西一直放在我放的那个地方。”

神奇的黑夜中你把马车、轿车、物质、存折,显赫一时的形象放进了一座大房子里去。它称之为城堡,所谓城或堡,则是人类用来将人生中许许多多瞬间所带来的迷离、嘶鸣、短歌、哀叹放进去,它被圈在肉味和果香之中,把永不磨灭的灵肉的形象藏进用石和沙砾存起来的地方;城或堡不可分开,城是灵魂中的音乐,堡则是诡计。

男人,这本书谈的始终是男人的问题,如此时此刻,我们谈论的仍然是那个拥有一座城堡的男人的你,一丝狡黠的微笑使你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狡黠带来了一种欲望,欲和望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这是男人的问题,是他们决定盾和牌的时刻。城堡摆脱不了,无常的人生游戏,也无法让你静止下来,纠缠在城堡之中的原型和豪华的阴影里,逐渐地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欲望之中,欲和望同时生动,这座城堡住着你世界上最亲爱的人,他们的存在仍然不能让你为之平静,男人就是这样,直到死神降临,也不是放弃欲和望的旋转,因为男人最喜欢跳探戈舞,探戈舞把你遗失的,不可得到的铿锵节律重新还给了你。

米兰·昆德拉说:我随时都有要离开我这个豪华奢侈的边缘。可是你,你永远都不会放弃这个随波逐流的城堡,你就带着你的多重性格住在这个城堡里。

男人不可能在年轻时拥有一座强大的城堡,只有男人进入五十岁,他的财富和想象力才可能在大地上建设一座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的城堡,你从暮色中看见你的妻子,她正在花园中修剪玫瑰,你对一个妻子的全部职责已经完成,当她进入五十岁时,你送给了她一座花园用来收敛多少年来她对你的怨恨,对你背叛她的情感的补偿。这一切的完成意味着你仍在背叛,现在,到了你背叛一座城堡的时间。时间在你过完五十岁生日之后,在你吹灭生日蜡烛之后的半夜,你悄然走出了城堡,也许是上帝的目光掌握了你的命运,看见了你从黑夜中窥视着一个五十岁男人今后的目标。

从车库中将车开出来,披着暮色看你的城堡,当一个男人看见自己的城堡时,他已经用困惑、失败、爱情去感染这世界,他给了一个世界奔突的激情和疯狂的爱。

男人,所有住在城堡中的男人,最后的出路就是乘着夜色离开,他要抛弃从地狱通往天堂的快乐,他需要回到地狱之中去,只有生活在地狱才能看到女人的隐藏在玫瑰香味中的面庞,只有生活在地狱之门中才能参加判决会,看别人吹响号角以此相逢到知音。

城堡中缺少知音,所以,你的出路就是离开。你驱车到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地方,你怀念边缘地带的那座老房子,是的,边缘,就是城或堡的外面,算不上是世界的外面,看上去,只可能是城或堡的外面,你可以在边缘地带上重新找到那座老房子住进去。你进入了五十岁,仿佛进入了一种再次冒险的意象。五十岁,确实是一个男人活在别处的一种意象,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到边缘上去呢?只有冒险才可以不终止生活,所有冒险带来的都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