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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男人传——一个男人的冒险史(10)

车从本质上可以携带一个男人身体中隐藏得很深的灵魂,车需要在不同历史中更换,车显示出这个男人的品质以及他在这个历史阶段的地位。所以,男人们爱车如命,他们会在星期一的早晨醒来,突然开始厌倦了车库中那辆车的速度、车身的速度和车身的形象,他们会不顾一切地钻进汽车市场,车显示出男人童年生活不可遗忘的怯懦,如今,他们再一次将童年的那种怯懦带进了汽车市场,男人们在汽车世界的身影仿佛在穿越古战场一种残酷的风啸,它给男人带来了疯狂,车洋溢着时间,扭荡着风暴,所以,车就是疯狂。

你经常孤独地驱着车,没有目的地走,你生活在车中,如同生活在别处,车窗外,闪电划破了天际,享受孤独的方式车都可以完全给你补偿,猛然间,世界变幻成一座悬崖,你将车停在悬崖之上,然后去访问悬崖。站在悬崖上看见了你的黑色轿车,它就像一只小小的黑色蜗牛,一动也不动,一种悲哀的笑从你脸上升起,故事的头绪到这里开始颤抖,你想象过自己如果从悬崖往下掉,那就会变成一只更小的蜗牛,就在悬崖上你似乎看见了一次冒险,一个男人在迷宫中的冒险,进入中年以后,你喜欢“迷宫”这个词,发明这个词汇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们的祖先,你想起了一段话:“我给你安排那种迷宫,那种只有一条线的、无形的、永不停顿的迷宫。”

回到车上,进入摩天大楼,进入证券市场,进入金钱的世界,进入男人们疯狂的搏斗世界,车,黑颜色的轿车,删除了过去的历史,进入了一再重复的钟声和摊开的纸牌游戏之中去。

把一个女人驯服的过程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每一分钟都是分离的刀片:怎么能把我们的生命信托给可能割断我们喉咙的刀片呢?治疗方法就是找到一种止痛药膏,它可以一劳永逸地治好时光的分分秒秒施加给我们的创伤。

骄傲的女人就在前面,你此刻所追求的是一个并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不把你放在眼里意味着你进入不了她的视线,一旦进入不了她的视线,意味着你根本进入不了她的世界。你过去认为可以驾驭任何女人,可以操纵你所喜欢的每一个女人的命运。你错了,你看见她时,她并没有看见你,并没有看见你绅士般的风度,并没有看见你那辆可以炫耀的豪华轿车,并没有看见你那张精神与物质共同烘托在脸上的那种不可一世的微笑。你从未想过要去讨好一个女人,为这个女人献殷勤,现在,你显然已经被这个骄傲的女人弄得不知所措,从这一刻开始,你才意识到自己是不完整的,你没进入那个女人视线所带来的失落感击伤了你,你应该怎么办,你似乎在等你原来的自我。为了追求那个女人,你得重新审视自己,并分离自己的形象,随着那个骄傲的女人离你越来越远,你突然间快要崩溃了,你忍受不了她的骄傲,忍受不了她眼里的蔑视,忍受不了进入不了她世界的那种荒凉之感。

那么,出路在哪里?男人通常在此刻会潜逃回他的老家,所谓老家就是一个男人真正的故乡,那里有镜子和闹钟,有清泉和幻影,有木吉他悬住了时间,这就是你的老家,进入老家你才搜寻到了另一个自我,这个影子的再次出场使你的眼睛里弥漫着一种时间之谜的本色,带着它你重新去寻找那个骄傲的女人。

它果然看见了你,看见了你的本色,它使那个傲慢的女人在饮用一杯酒时进入了你的目光之中,“灵魂是身体,身体是灵魂”,只有看见你灵魂,这个女人才会看见你的存在,她的眸子为你融为一体:这就是你驯服那个女人的初步阶段。

而她的心在哪里?只有将她的心牵住,你才能真正地驯服她,她的心自由自在,就像一支游牧部落那样自由自在。对于这样的女人,如何牵住她的心,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然而,她已经用眼睛在看着你。

奥克塔雅奥·帕斯说:爱情并不能保护我们真爱存在的风险和不幸伤害。没有哪种爱情能逃避得了时光和灾祸和苦难,即使最宁静和幸福的爱情也不例外。爱情,任何爱情,都是眼光构成的,而没有哪种爱情躲避得了这个大灾难:被爱者容颜易老,会有病痛,难逃一死。

用你的双眼看着她,而不逃避她的眼神,这样你们的灵魂就相遇了。你们的力量在一起较量,她看见了你与世界之间划分的两个王国,一个是属于你真正的内心王国,保存你的秘密和力量,她嗅到了你的灵魂上那些本味,雪的味道和汗的味道,以及在滔滔河水中搏斗的味道,另一个王国的流水流经你的脚趾,她看到了你在一幕幕戏剧之中完美的演出风格,她被拥有两个王国的你所吸引,她的睫毛往下垂,这就是你把一个骄傲女人驯服的过程。

牵住她的心,让她也看见你的心跳,将她的手放在你手上的过程,使她看见了你们的身体深深根植于最亲密无间的泥土之上,石头、候鸟、音乐、不可理解的白昼与黑暗的交替穿行……入侵了你们的身体……把一个女人彻底驯服的过程让你重新轮回到世界的对面,在那儿,睁开双眼,你看到了柔顺的她正依偎着你,她的骄傲在你面前已经丧失,尽管她仍然神游万里,然而,她已经将一个神游万里的自己交给了你,然而,你却犯了一个人类的最大错误:驯服她之后就松懈了自己的灵肉。

超越玩笑的笑

弥尔顿说:来吧,恐怖,来吧,冥府!还有你,最深的地狱,来吧!来欢迎你的新主人吧!他带来一颗永不会因地因时而改变的心,这心里有他自己的住家,在它里面,能把天堂变地狱,地狱变天堂。

笑把你和她联系在一起,幽默中的笑是通过你看见别人用手绢擦完眼泪和鼻涕之后得到的,笑抚平了你受伤的手及那条裹着的石膏绷带,因为笑,保存在身体中的伤痕松动了,离你而去,所以,她愿意看你是怎么笑的,也就是看你是怎么学会幽默的。

在哀悼完一件事后,起初你躲在暗处,阴郁之风吹着你,哀悼的事情残留在你记忆之中,就在这时,你想起了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一个人活到死的时候都还紧紧抓住他的存折不放手,他要把他的存折带到棺材之中去,掩埋在他的胸前,惟其这样他才会瞑目。这件事让人想笑出眼泪来。这是一场让眼泪在玩笑中涌动的笑。

你过去并没有开玩笑的习惯,也就是缺少幽默感,时间进入了你低沉失望的时刻,男人不可能永远让金属色的嗓音发出来,也不可能永远每时每刻被内心的灵魂所召唤着,当男人变成一个失败者时,他们惟一没有忘记的事就是去会见女人,并且不会忘记带上他们的鞭子。是伟大的哲学家尼采告诉他们了一条真理:“你走向女人时,不要忘记鞭子。”鞭子从你父亲的箱子里脱颖而出的那一刻永远纠缠住了你,直到后来你才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手中的鞭子是为女人们准备的一种礼物,只有带上鞭子去会见女人,才会让女人们产生从肉体到精神的疼痛。

一个女人如果在乎你就意味着她永远将自身的肉体和灵魂寄存在你心上,所以,在人生失意的时刻,你所要会见的女人,只能是让你掌握着她灵与肉的女人。她果然呆在原处,几十年生活的浮沉并没有让她离开她与你会面的那个地方,这样的女人,世界上只有一个,她留在此地专门为了让你回头,回头就是从你炫耀的舞台重新回来,回到她的怀抱,回到昔日的轶事之中;她果然站在原处,在风啸啸中抬起头来,除了她,世界上绝无第二个女人可以迎接你那失败者的面容。正因为你对她了如指掌,你才带着鞭子而来,你潜逃在她生活之地,仿佛第一次听到了那种寂静(像鞭声舞动时沉沦中的肉体失去了方向那样珍贵)。

马拉美说:我的精神受着一种需要的震撼,无偿的震撼,它需要一种说得过去的形象的阐释,就像灵感的酒杯渐渐显现洋溢的液面和品格并保持着平衡一样,处于匮乏的孤独中的我,于是决心勇敢地沉入一种放纵,一种在一位艳冶的情侣身上往昔失去机会的那种明目张胆而可憎的放纵:我毫不惊奇地任凭更改我们的计划。

放纵,就是将鞭子举起来,划过她头顶,你喜欢看见她如梦如痴地看着你时,用鞭子碰她的脊背,让她痛,发出呻吟,然后你第二次在她身边听到了那种寂静(像来自她承担你沉沦中的嚎叫时那样最深沉的爱那样珍贵)。痛,折磨着她,你依偎在她怀抱,当你失意时你就像一个大孩子,你和她在不同的疼痛之中互相依偎着,直到无音,然后你第三次在她身边听到了那种寂静(像来自那根鞭子下面的怒涛汹涌的世界沉沦了美又再次开始了生那样珍贵)。

因为带上鞭子去会见一个女人,那根鞭子抽痛了一个女人,她仍然如梦如痴地看着你的眼神一方面使你沉沦着,另一方面终于在她怀抱度过了你的沉沦期。

因为她不会将你留在此地沉沦,她用肩膀承受你的鞭声就是要让你的放纵到达极端,然后让你从沉沦之中站起来。

她的忍耐迁就了你,除了让你放纵自我之外,她的忍耐也创造了你,你将鞭子扫弃她的那一刻,你吮吸着她疼痛的伤口,你又变得那样柔情,你开始柔情时说明你又站了起来。你决定走,你需要重新回到一个充满挑衅的世界去。

她仍然留下来,她是另一种女人,除了等你重新回来,她帮助你收藏了那根尼采和老父亲送给你的鞭子。你吻了她,她将你的晦气包裹起来后逐你离开,男人决不会忘记那个治愈了他沉沦生活的女人,这个女人能做的事就是治愈他身体中的沉沦。除了爱之外,当然,这也是她表达爱的方式。你终于扔下了鞭子去追逐你的对手,她站在那里,无数年之后的一个夏夜,你再一次带着伤疤撤回到她体内。

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伊里阿斯·卡内蒂说:有人说,死亡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解脱,难得有一个有时不想死的人。死亡是失败的最高象征:某人的宏图未展,他就安慰自己,还可以失败几次,并且去抓那件均匀地掩盖一切的、庞大的黑色外套。

你有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车上,在车轮的滚动中生活,在循环不已的生活中追赶路上的幽灵。所以,当你遇到一场车祸时——死神已经在警告你,警告你的灵魂不要出膛。那是一个苍白的午后,你驱车去寻找早已喷薄而出,染红了半个宇宙的目光中的一块废墟之地,多年来,你不断地发现废墟,不断地往废墟上运载建设迷宫的一切材料,所有人都无法阻止你,你的同盟者们坚定不移地跟随你而去,你喜欢独自驱车,车厢中只有你一人,你透过车窗外的那面车镜反映的寂寞来实现自己的梦想,许多废墟伫立着石柱,涌动着人群,昔日的废墟仿佛是一片新大陆,包藏着你与神交换时的言语。车轮每滚动一圈,必有危险等待着你,在你的车身向边缘、向悬崖、向着死神冲去时,人被腾空的身体从车身中跃出来,这是上帝的又一次安排,否则在几秒钟内你将随车身在悬崖下面燃烧,化为灰烬。

你变成了一名幸存者,躺在医院里望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被绷带一次又一次地裹住,缠紧,然后你平生第一次嗅到了从外科大夫身上弥漫出来的乙醚味,麻醉师脸上的不可避免的忧虑使你意识到自己正置身在一个深渊里。

稍往前方,你就会看见面目难辨的死者……你躺在手术台上,闭上双眼,麻醉师减轻了你手术中必须承担的一切痛苦,午后,你的身上第一次缀满了一道道伤疤,你躺在病室,平生第一次你丧失了不可见的地平线,由于疼痛的昏迷你无力看见遥远的旅馆,更无力听到一个无限遥远的声音。

伊里阿斯·卡内蒂说:……每个人都向这窄地里面张望;不管发现什么,这窄地都是不可避免的;每个人都必须屈服,宏图和功绩都不起作用。一个灵魂可能达到它想达到的宽度,它被压缩,直到窒息,直到自己不能确定的时刻。死亡的奴役是所有奴役的核心,如果不承认这种奴役,那么就没有人想要它了。

人活下来了,是留下了已经痊愈的一道道伤疤,男人身上如果不留下命运的伤疤,上帝也会笑这个男人没有载入历史的言语之中去,伤疤是一个男人历经风险所获的秘密根源,没有留下伤,证明不了一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传说。你的身上增加了砝码和一圈圈危险的故事,你体味到了一个人即将死的滋味,一个很快在沼泽中将死的人,上帝不让他去死,上帝把他留了下来,因为上帝知道他怀着许多梦想,一旦那些梦想完成了,上帝就会让他去死。只有经历了与死神会面的人才知道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它美好,是因为在偶然之中他就看到了循环不已的日出、日落;它美好,是因为他正设法了解自己的身体被无限的时间所延续的身体。时间就像虚幻的镜子一样正反映着你内心的怯懦,只有从死神那里走出来的男人才会在这场怯懦中寻找到不可缺少的字母,用来完成未来生活的道路,以抵达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的现实世界,用更大的迷惘,用躯体的伤疤来说明子弹在耳畔呼啸时的恐怖和勇气。

所以,当你在死神之外的路上散步时,你开始触摸到身上的伤疤,它就像一道道不可解释的密码藏在“轻盈的蓝色指针里”。你的黑色套服罩住了那些伤,停留在无穷喧嚣中的另一只候鸟在微微颤抖帮助你梦见了喜马拉雅山上的一道新的日出。

拉开车门,你仍然拥有异想天开的梦想,车轮的再次滚动使你再一次冲出城门,如同堂·吉诃德和桑丘一样去漫游梦想中的一片丘陵。

被女人拒绝在门外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