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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男人传——一个男人的冒险史(9)

第二个魔鬼出场意味着你已经有了一个敌人。我们不可以同一个想谋杀你的人做朋友,一旦那个人想竭尽全力地杀死你,他无疑就已经变成了你的敌人。一个男人当他面对一个敌人时他肯定需要做的就是战胜他。你当时就是这样,那个魔鬼脸上有许多条伤疤,因为他总想阻碍人的前进,很显然,那是他的对手们留在他脸上的伤疤。而你呢?并不想为他脸上再增加一道伤疤,你所想做的只是击败他。流水摇晃着你的身体,经过多年放浪形骸的生活,你已经可以面对面地站在魔鬼的面前,如果他出场的话,你可以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但你并不会害怕它。只是尽管他出场了,他仍然是一个诡计多端的魔鬼,他站在暗处,你必须看见他,所有的男人只有在此刻会显示出力挽狂澜的勇气,对付一个暗处的魔鬼,也就是说要去战胜你心中的魔鬼。

南方的晴朗阳光之下,你嘘了一口气,那个魔鬼终于站在了失败的另一边,他被你的名气、机智逐出了黑色走廊,他离开时用手捂着他满脸的伤疤,你决定放他走,不再让一场血腥事件发生。经过了时间,那个内心的魔鬼出场了,他是第三种魔鬼。

炫耀的年代(四十岁——五十岁)

人到中年,“昔日的喧哗,随着滚滚的声浪和饥馑的面孔的出现而经久不衰地浮现”,你向我们显示出悲壮的经验,你向我们炫耀当你的翅膀变硬时——你的光彩、你的黄金、你的位置散发出又一种魔力。

四十一岁——利用你的心智赢得金钱。

四十二岁——利用你的勇气赢得胜利。

四十三岁——利用你的仁慈赢得世界。

四十四岁——穿着西服的一名城市绅士。

四十五岁——用金钱、权力迷惑女人。

四十六岁——游离不定的一夜,成为酒徒。

四十七岁——遭遇价值的折磨。

四十八岁——嫉妒别人时重新玩游戏。

四十九岁——虚伪的目光约束了你的命运。

五十岁——为自己的命运买保险证件的时刻已到。

金钱的颜色

罗伯·格里耶说:金钱对于他来说,只是黑格尔式认识论的一种客观的隐喻罢了,耀眼的金子在河流青绿色的深处闪闪发光,和正准备要锻造那该诅咒的指环。

钞票在人生的长流中可以是一种隐喻,它暗示着人生在离奇古怪的故事中把人牵住的一个细节,比如:“那该诅咒的指环”它伸出来了,摆放在你鼻子下面,你嗅到了纯金的理想,你已经看到了纯金的滑稽。确实,钞票本质上一方面是理想,另一方面又是滑稽的故事。

没有一个人不与钞票联系在一起,因为没有一个人不需要钞票,也就是说需要钞票的人一方面充满了理想,另一方面却又充满了滑稽,沉迷于钞票,这几乎是人的本能,是每个人无法摆脱的人性之一,也是无法摆脱理想、滑稽的方式之一。

那指环刺激了我们的理想,同时也刺激了我们的欲望,它跟别处所发生的情况一样,它充满了冒险,充满了理想与滑稽相辅相成的冒险——这就是那道指环所带来的最赤裸的气息。喜欢钞票并没有错,像一个梦游者那样,你被指环所罩住,然后开始为致命的钞票所带来的欲望去冒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已缓慢地开始在钞票中看到了“一种内心的潜逃,一种比我在安的列斯群岛生活时遇到爱情游戏还受更大精神创伤的潜逃”。

但你却始终无法逃出去——钞票既帮助你去实现理想,也在你设置理想时充满了滑稽性,这也是钞票颠覆破坏人生的过程,但面包、房屋、水都是用钞票所换来的,没有钞票,我们会迅速饿死,但首先得不湮灭理想,钞票的滑稽才有意义。

如果钞票多到超过理想的时刻,那么生命就会去承担钞票而放弃了承担理想,但钱夹子里一定得有自己使用的钞票,我们会因为钞票的存在而使理想继续着速度的轮转,我们会因为钞票的存在通过了一道道旋转门。所以,钞票的存在不会让我们窒息,不会透不过气来,它只会使我们为了理想去冒险,哪怕我们会在一刹那面对理想与钞票变得异常滑稽。

而男人呢?

马拉美说:数字的浮夸反面展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虚弱,它给人展示的则是适得其反的效果,人们可以从中看到,假如一个数目大到不可能的程度时,它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后面枉然地多加些而已,而这本身意味着它最终一钱不值,几乎是一钱不值。

你的钞票驱动着你的生活,此刻,一种强烈的职责使你控制着钞票的源地,男人透过钞票看到了一座高楼大厦,透过钞票来攻克一种秘密的保证,没有钞票,男人会显得垂头丧气,当你已经进入四十,如果缺乏钞票——梦想仍然是一片废墟,所以,你研究了钞票的颜色之后——开始领悟了人类与钞票发生战争的许多悲剧性故事。

然而,钞票决不会从空中楼阁掉在手上,它从勇敢者的名声中被一双手抓住,它从包罗历史、时间的次序之中因梦想而搏斗——形成了黄金。所以,每一种钞票都是传说、牺牲、斗争、搏斗的故事。

你有了大量的钞票,在银行中,在钱夹子里,在礼物中,在用你名字来命名的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中,呈现出你所赢得的钞票。至于你自己,你经历了各个阶段,将钞票从箱子中带到荒芜的地方,危险的地方,快乐的节目中,至于你,当你重新回到一座城市时,你不但让勇气向世界揭示一种隐私的旨意,你还奇怪地将钞票分散,用它们建设梦的城堡,而此刻,只有你,透过钞票看到了辛酸的过去以及汽笛和鸣时的胜利。

男人的笼子

米兰·昆德拉说:只有真正的诗人才知道在装着镜子的诗歌之屋里是多么孤独。远处的枪炮声透过窗子依稀可闻,心中渴望着奔向广阔的世界。莱蒙托夫正在扯上他军服的纽扣;拜伦正在把一只左轮枪放进他床头柜的抽屉里;沃尔克在他的诗里正在与大众手挽手前进;哈拉斯正在激昂地发出押韵的诅咒;马雅可夫斯基正踩在他自己的歌喉上;一场光荣的战斗正在镜子里激烈地进行着。

钻进社会的铜管之中去,这是一个男人与社会赴约的方式,男人与女人最大的悖离在于女人不可以在一只社会的钢管中滚来滚去,男人却可以任意地从第一道钢管滚到不同尺度、不同颜色、不同混浊的钢管之中去,钢管对男人来说就是社会的堡垒,缺少这堡垒就像缺少笼子那样乏味,男人需要权利,金钱,因为这两者只有在钢管中滚到一定程度时才能得到,一个男人如果缺少这两者,他们就会显示不是一个英雄人物式的忠贞不渝。

你的笼子是你罩在头顶的堡垒,然而,这一切对于你来说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刻,当你站在笼子里尽情享受一个男人的成功时,生活不再裹在五颜六色的波纹绸里,它此刻是笼子里控制你身躯的理智,你需要理智逐年逐月逐日地穿过社会的走廊,穿过竞技场上许多意念,从而使你成为人上之人,成为女人们心醉神迷的胜利者。

米兰·昆德拉说:小心,我恳求你!假如一个诗人走错一步,迈出他的镜子领域,他就将毁灭,因为他不是一个好射手。如果他放一枪,他将把自己打死。啊,你听见他们来了吗?一匹马正在高加索一条弯曲的山路上疾驰,马鞍上坐着佩带手枪的莱蒙托夫。又传来马蹄声,车轮碾轧声;这是普希金,拿着手枪。朝一场决斗驶去。

男人啊,你的弱点是害怕失败。而女人的弱点是虚荣。害怕失败所以必须需要一座堡垒似的笼子,你并不害怕荒原、废墟,你害怕的是在钢管中滚来滚去的另一些人,他们的耐力,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体力会超过你。

你戴上礼帽走进堡垒似的灰色笼子里去,你不想与他们一样,你有你自己的风格,你开始在笼子里穿上了西装,笔挺的西装,系上黑色的领带,你置身在办公室旁,然后下电梯与另一位穿黑色西装的同年男人目光对视。这就是笼子里的生活,你无法摆脱它的控制,但你要他到你的私人档案时不容置辩地产生了一种飞跃,你知道自己已经不再紧张和焦虑,为着男人的社会地位而掩蔽在笼子里,然而,一切仍然在笼子里改变着苍白的腔调,改变着你庄重而崇高的脸。

有时候,你也会回忆起独自闯荡荒原的那个夏天,你面对着没有笼子可以控制的那种自由,突然之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然而,自由此刻只在你眩晕的内心起伏着。

你再次钻进那只笼子里面去,长夜漫漫,一个四十岁男人的忍耐力仍在继续,你面对着四周的撞动声和你的敌人所布下的奸诈的圈套,只有在笼子里你才会寻找到通往那条钢管的道路,接下来,你从徒劳的忍耐力中感到自己的勇气在退缩,一个中年男人的退缩,只不过意味着丧失了种种幻觉和战斗的勇气。欲望是那么痛苦地折磨着你,你终于掀开了笼子,这是一次美好的葬礼,你下决心将那只笼子打入沉沉地狱。

尔后,你获得了新生。人类的竞技永远在开始着,只有置身在中年男人的竞技场,你才会深深体会到竞技时多么漫长的考验,每个人想给别人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但每个人只有掀开了笼子,才会让竞技变得自由自在。

男人的脊背

纳博科夫说:我记得,好事已毕,她在我怀中笑着——那是伤感的啜泣,表示敬意的暴风雨,每每发生在心情不好之后,这种现象近来常常发生,否则那一年该多么值得歌颂啊!我刚刚收回了一项愚蠢的许诺,那是生前一阵盲目冲动,迫不及待的激情爆发之时她强迫我答应的。

男人的脊背不可以折服,它如果被折断,那么这个男人就不可以携带他自己的灵魂穿越惊魂未定的茫茫旷野。所以,男人的脊背对每一个男人都很重要,对女人来说,男人的脊背则是她们可以投宿依靠的地方。

脊背要像箭镞一样垂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男人的脊背不可以柔软易弯,只可以在女人需要时弯下腰去,这一点你似乎非常清楚。你的脊背只有靠近女人时,才会为一个女人生活的那条锁链承担压力,你有宽宽的肩膀,有脊背中的那条优美的线条,当女人的手放在脊背上时,你的灵魂缓缓地升上去又被你收回来。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下午,你挺立着脊背目睹了一场风景之后往回赶,你要赶回一个女人的房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失约,到达她的寓所时,她已经进入睡眠,而你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入睡的姿势,你的脊背一直在支撑着你的身体,当她醒来时,搂紧你的脊背时,你才感受到一个女人的手是那么柔软,它可以让你的脊背弯下来,亲吻她。

身体是上帝用泥塑造的,在变为灰烬之前,身体中布满了血管,脊背上的血管伸向遥远的过去,过去是什么,是火、是水、是缰绳,是没有期限的禁锢,而此刻,你的脊背上靠着一个女人,这是世界上最轻的羽毛,一个朦胧的早晨你知道当她的手放在脊背上时,你已经到了一座凉亭,看见了成群的候鸟。

纳博科夫说:她似乎突然之间抓住了令人惊奇的事实——不知何故,带几分厌倦,几分糊涂和纯属多余的神气,她以为我不过是一个早已遥远、知书达理、身材颀长、多灾多病的40岁男子汉,穿着天鹅绒的外衣傍她而坐,曾经熟悉并爱慕过她年轻肉体的每一个组织,每一个滤泡。

男人的脊背上可以弹奏歌曲,不过,那是属于女人来弹奏的歌曲。女人更多时候趴在男人的脊背上时,弹奏的就是那首歌曲:她们因可以依倚男人的脊背而在不可确定的日常生活中寻找到了一把螺旋楼梯,男人将展现这把螺旋楼梯,并把她带到楼上去,尽可能地看到无底深渊之上的天堂。

这样一来,男人的脊背就很辛苦了。脊背从来就是一个男人为复制神秘世界的理想而承担循环枝蔓的地方,因此,男人脊背上压着许多银灰色的石头,除了承担女人的羽毛之外,石头重叠着有助于男人趋近世界起航时的声音。

裸露时的脊背——依靠着对一座灰蒙蒙的远方世界的接近,而否定了昔日的世界,脊背的裸露让太阳的颜色获得了它照耀的权力,让女人们寻找到了诱惑,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看一个男人赤裸时的脊背,它的诱惑甚至超过这个男人带给一个女人的全部语言。因为,脊背本身就记录了这个男人对具体事物追踪而去又回到本源的全部语言,从脊背的颜色上就可以因此看到这个男人在阳光亲视的路上停留的时间有多长,他栖居在一块石头上的历程,他陪伴一只鸟的执着。他内心的涟漪有多深,一个充满智慧的女人会因为对这个男人的爱寻找到他脊背上的文字。

平常,男人的脊背被衣服覆盖着,你就是这样用庄重的衣服确保你脊背上长久的隐藏——隐藏在脊背上线条之间,你为身体揭示过肤浅的语言,那是过去。然而此刻,你已经成熟,你会保留脊背的仪式和自尊。

博尔赫斯说:他不顾一切的爱,曾向往过许多东西;那种强烈的愿望招来了男人们的憎恨和一个女人的爱情,现在却不想某些特殊的东西了:只希望持续,不要结束。

车已经换了一辆又一辆,那辆敞篷跑车已经疲惫不堪地躺在车库之中完成了它的历史。男人一生中需要换多少辆车才能完成一个个关于纸牌游戏或建筑林立的空间有条不紊的片断,他们不满足昔日的故事,也就是不满足昔日的辉煌,不满足在飞鸟和游鱼之间穿巡的速度,所以,你对车的厌倦也就是对昔日生活的厌倦。

换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之后——正是你穿着黑色西装,系着灰蓝色领带穿巡在一群成功的男人们中间的时刻,你的轿车不再是你漫游过无数村落之中的那只破旧的皮囊,被你携带进村落的那只破旧的皮囊,如今正带着你身体中的、被岁月划得遍体鳞伤的记忆,躺在仓库一角休息。

黑色轿车可以显示中年生活的品质,它把一个中年男人不可战胜的意志向往的场所放在车厢里,车的形状颜色可以替代这个男人,去奔赴现场。此刻,你所奔赴的正是一座活生生的现场,它不是路上的赌城,它不是魔鬼的故乡,它只是一座38层大厦的顶楼,在上方,在接近蓝天的地方正进行着一场男人与社会的交易,这是一种双重冒险的交易,所以,置身在现场的男人们都穿着黑色西装。

中年男人汇集在顶楼的上方,喝着红色葡萄酒,注视着每一个谜所揭示出来的危险性。

这场空地上洋溢着的危险就像它的高度一样玄妙而空旷,男人们从黑色轿车中钻出来,将谵妄之辞包裹在庄重的黑色西装之间,惟一的目的就是要征服世界。要征服一个世界,必须先从征服人开始。

博尔赫斯说:引导他到这里来的目的虽然异乎寻常,但并非不能实现。他要梦见一个人:要毫发不爽地梦见那人,使之成为现实。这个魔幻般的想法占领了他的全部心灵;如果有谁问他叫什么名字,以前有什么经历,他可能茫然不知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