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的追思
吴克坚
没有暮色,却已是斜阳西坠的隆冬。
没有野火,身躯里却有比野火更旺盛的呼啸。
并不想打开那扇初恋的记忆之门,因为发似苇花,岁月已老,谁都记不起那质朴、那胆怯、那羞涩、那欲罢不能的火焰在悄悄燃烧。初恋,如夜归的渔火。苍茫里朦胧,总想寻觅幽暗的僻静港湾。却不知漫漫的前路,何其迢遥?
是有一座窑,一座荒芜了的窑,纷飞的雪花已经覆盖了它身上的萋萋枯草,似一座孑立在草原上的“蒙古包”。就是这座窑,为你为我在回“家”的路上躲避一束束诧异的目光,遮挡缠绕双眼的风雪,包容了我们心中想为而不能为的涌潮。
不知谁在这窑洞里留下一堆草。你在那边,我在这边,隔草相视似乎在传承一首美丽的“梁、祝”歌谣。
默坐。雪花无声,你我无语。
默坐。即将到来的黑夜开始狞笑。
一个盼归的声音在呼喊:孩子们,再不走你们将找不到归家的小道。
记不清是你拉起我还是我拉起你,两只手拉着两个身躯匆匆走出给予我们温馨的土窑。
从此我们的恋歌在这座窑中唱起,唱向了踯躅长街的步履,唱出了月光如水,唱落了枫叶飘飘。
我们的恋歌还在那土窑中尘封,那里有我们的金色年华,那里有黎明后大地上银装素裹的妖娆。
所有的承诺都在历史的灾劫中化为烟尘,无影无踪,不知归宿在哪里的绿波芳草。
冬日黄昏的一缕缕炊烟已经远去。我们的恋曲也已被无情的历史嘲笑,啊!那堆隆起的土窑,请聆听我的倾诉,我在为失去的恋歌而哀悼。
不!我是在向荒芜了的心田祈祷。
漂泊的灵魂
——醉听悠悠梵音
从地狱里走来又走进地狱。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
挤出母亲的子宫,一条:“赤炼蛇”与我同行。
脱去的血衣在一个陶罐里埋进故土的地层。
七十年梦枕黄粱。
七十年故园一次次毁尽。
几只陶罐在七十年后的废墟里破土而出,竟不知哪一只是我血衣的墓穴。却有几位不知名的农人懂得:毁灭陶罐就是毁灭历史。
为解脱心灵的负疚,他们点燃几张廉价的黄纸。
一束微弱的火光,铭记了一个家族的历史,铭记了一种珍贵的尚未泯灭的人性。
陶罐的血衣早被历史的风雨碾成灰末,被血衣裹着的生命却在不尽的沧桑中走进了阳光、雨露,走进了硝烟、烽火的里程。
二
两束稚嫩的目光读不懂一个生命的黯淡,却被血腥的岁月卷进了漂泊的风尘。
母亲以贫瘠的乳汁哺育的那一滴可悲的诚实由近变远,最后却抛弃了灵魂。
于是神说:你的肮脏没有洗净,罪孽太重,走遍天涯海角都不会有一方净土让你安宁。
我自己说:我崇拜的偶像已在心中定格。他不是“蒙太尼里神父”,也不是南海观音,而是马克思震撼世界的精灵。
一个美丽的神话从此让我在七十年的梦中不醒。因为血总是热的,我血管里的奔流也一直在偶像前沸腾。
三
不醒的梦无惧于七十年风雨敲打;无惧于遍体鳞伤的疼痛,因为肌肤已经成茧心灵已经如磐,淀积的尘埃已拒绝了弥陀的怜悯。
我只能是一个白痴,一个乞丐,有负于那颗还未泯灭良知的灵魂。
此刻,一缕呼唤的炊烟,从遥远的乐土传来,在我心中萦回,我才从沉梦中睁开惺忪的眼睛。
匆忙点起三炷颖的香火,向佛祈求,告诉我:“我不入地狱,谁该入地狱?”
醉听悠悠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