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火巨澜(中国近代历史大事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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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南昌起义(3)

我们6号晚上到南昌。一到南昌。才知道张发奎已进了南昌,贺叶已经退走了,满街都是张发奎的兵,到处叫骂共产党,杀共产党了。从九江动身的时候,本来规定了几个接头的地方,但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去问。贺叶究竟到那去了,也不敢探听。好容易听人说往临川、福州去了。我们当时很奇怪,没估计到走僻路往潮汕,以为这消息一定不确实。这时城里很紧张,我们又没有住处,不敢投店,也没熟人,非常危险,还是决定出城去追部队。

出南昌10多里,到了一个渡口,渡口上有一条渡船,一个人守在船上,却不肯渡人过对岸去,说是封渡了。我一看,那个人很怪,穿一件西式衫衣,一条西装裤,不象是船夫,一定有名堂。我们就问他贺叶那儿去了,他说往临川方面去了,我们说是不是去吉安,他说没有去吉安,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我是学生联合会的,叶贺早晨出城时,曾给学生联合会有过交涉。”我们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他说:“城里乱得很,张发奎也杀了学生联合会,我躲在这儿,过几天,等秩序恢复了再回去。”我们问他,是不是共产党,他急忙说:“不是,不是,不是!”

我们知道他的政治面貌后,就请他静忙,找个地方住,找点东西吃,他满口答应,船夫回来后,他就叫把船划到江心,靠在沙洲旁边,我们这天夜里就睡在船上。第二天又请船夫把我们送上临川的路,送到李家渡。

过了李家渡以后,沿途乱得很,很多团练流氓在路上盘查搜索,见人就问:“有没有表,卖给我!”也有搜腰包的。

在路上碰到了几个军官,是蔡廷锴十二师的,蹲在路上吃西瓜,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蔡又叛过去了。原来八一起义时,叶挺扣留了蔡廷锴,想争取他的十二师一齐起义,蔡被扣以后,队伍也就过来了。十二师的营连干部,有一部分是共产党员。当时有人主张撤换蔡廷锴,加强十二师领导,但叶挺因为和蔡是老朋友,很犹疑,退出南昌时,只叫他跟着走,谁知他就走了另一条路,到了靳县去了。到了靳县,蔡就把不稳的营连干部清出去送走了。这几个军官就是从靳县来的。我们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们说:“蔡廷锴把他们赶出来了。”这个十二师后来被扩充为国民党的十九路军,但终于被蒋介石编散吃掉了。十二师本来是可以成为革命部队的。

我们赶到临川,总算赶上了部队,会见了周恩来,刘伯承同志,报告了对军校学生的部署。

赣东有一股土匪武装,土匪头子姓邓,就叫邓司令。这个邓司令通过一个后来成了翻译家叫傅大广的,和叶贺接头,愿意接受贺叶的委任,条件是发他几百条枪,我们可以派人去领导。这时候,朱培德的队伍,紧跟在我们后面,我们考虑,朱培德迫近时,他又多少可以起一点牵制作用,所以就答应了他。党派我和肖劲同志到这个土匪部队去领导,我本来不愿意,但肖劲同志觉得搞个土匪部队也不错。于是决定去了。便把我们交给傅大广,由他介绍去。傅把我们安在一个旅馆去等,说等一下就领我们和邓司令见面。谁知尽等,一点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既未见到那个什么邓司令,连傅大广也没等到,却把朱培德的反动军队等来了。朱部杨汝营的兵进了临川,就在街上戒严,抓共产党。再等下去很危险,我们赶紧出城,一出城就被哨兵抓住了,说我们是共产党。朱部大多是云贵人,我说“你是云南人,我是四川人,我们是大同乡。当兵的,讲那些干什么,共产党又怎么样,共了你什么去了。”他晓得我是四川人,就连说对不起,叫我快走。

走出来迎面碰上傅大广,这位先生也正慌忙赶出城来见我们就说:“邓司令不是东西,把枪拿去了,人也不见了。我们还是要他带了去找,他说:“找不到了,要求你们自己到山上去找。”我们没有办法,便跟着他,还是求他带了去,走了三四里,天黑了,谁知走着走着他进了一个门,把门一关,不见了。原来这一家不知是他亲戚还是他的家,他到了家了。我们打了半天门,在外边喊,他理也不理,对我们是恕不招待了。

没有办法,只得再赶队伍,连夜赶了50里,赶到宜黄,赶上了队伍,这次到了队伍,就把我分配在七十三团做党代表。

七十三团是共产党领导的最早的武装,从1923年就建立了。这个团的前身,就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的独立团,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中,是最出色最有功绩的部队。1925年,叶挺同志从苏联回来后,就是这个团的团长,我党很多优秀的军事干部,像林彪、陈赓、周士第等,都在这个团工作过。党对这个团的领导是坚强的。从1924年成立以后,这个团从没有打过败仗,第一仗在衡县以南的攸县,就把北洋军阀打得落花流水,打垮了北洋军阀的六个团。蒋介石当时以叶挺为前锋,命令这个团抓紧深入,本来是阴谋把这个团覆灭在北洋军阀手里的。只是因为这个团英勇善战,蒋的借刀杀人的阴谋才没有成功。第二仗是打汀泗桥的胜利,第三仗是攻克武昌的胜利。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中起了决定的作用。以后在河南打郑州,克开封,威名远着。这个团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扩编为师,林彪曾当过师长。抗日战争时,改编为一一五师的教导一旅,皖南事变后,开入苏北地区,成为新四军的七旅,这是我党最早建立的,也是最有战斗传统的部队之一。

我到这个团工作后,下到连队看看,觉得战士情绪很高,很有信心。战士们对蒋汪很不满意,都知道他们是反革命,把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放弃了。在党的教育下,战士们为民族谋利益,为工农打无下的朴素认识是有的。他们对共产党很信任,都说共产党好,并且也很自豪,夸称他们是共产党的党军。因为有为民族谋利益的朴素观念,所以纪律很好,那时候虽然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但不扰民的观念是有的。普遍的作战决心很高,对国民党的追兵是瞧不起的。

我们到宁都后,国民党已有准备。桂系军阀集中了很大力量,广东军阀也以钱大钧所率的十八师新编第一师,和另两个团到瑞金、会昌一线来堵,而朱培德就紧紧的跟在屁股后面。我们的力量是贺龙部二十军八个团,叶挺部第十一军六个团,朱德第九军只有一个教导团,朱德同志当时是先遣司令,但却是个没有部队的司令。

部队推进至壬田市,贺龙就和钱大钧遭遇了,在壬田市一个遭遇战,把钱大钧打垮了,钱大钧退至会昌。我们当即决定叶贺分兵两路夹击会昌。在会昌城外的南山岭,战斗打响了。从头天晚上打到第二天下午,解决战斗,获得辉煌的胜利。计全歼钱大钧四个团,钱大钧溃不成军,退到广东梅县一带去了。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桂系的黄绍竑部队就从我们的侧面赶到了。他从赣州赶到会昌,却巧跟我们翻了一个个,即从我们攻击的原路攻击已在我手的南山岭,打了一天,我们消灭了他约两个营,他才晓得钱大钧已垮,便狼狈逃跑了。

这时候,我们如果乘胜追击钱大钧,是很好的机会,因为钱大钧垮了以后,广东仅仅剩下陈济棠,只有很少部队。桂系虽似实力雄厚,但又不能不防张发奎,因张发奎和桂系有矛盾,他也正扬言要下广东。假若当时采用这个决定,虽未必难能拿下广州,但把钱大钧全部歼灭,是极有可能的,而且会是不同的。

但是当时我们的经验很少,追钱,又怕黄追我之后。且南山岭一仗,有大约上千的伤员,这些伤员也没法处理。客观环境是艰苦的,这个地区没有革命基础,几十里路群众都跑得精光。军中缺粮,饭吃不上,找不到人抬担架,困难是很多的。于是,便两天走到瑞金,至长汀,在长汀下船至汕头。以为到了汕头,有了海口,国际就可接济,一切就会好转,可以下广州,进行第二次北伐了。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决定。因为这个路很偏僻,山多林密,群众基础很差,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汕头。这一个多月给了反革命以充裕的时间,钱大钧补充好了,黄绍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桂系军阀和张发奎也联合起来了,于是得以从容的在潮汕一带集结了重兵。而我们到了大浦,又做出了第二个错误的决定。因叶挺是全军的主力,把叶挺的部队拆散,也就等于把力量拆散了。如果三河坝不分兵,我们一共有15个团,而桂系加陈济棠可以集中的不过17个团,力量差不多,我们的战斗力强于他们,一定可以击破他们。三河坝分兵,反革命就以钱大钧牵制朱周部,集中全力对付叶、贺,叶贺长途跋涉,队伍疲劳,一路仰攻上去,到了汤坑,遂陷入反革命的重重包围,全军覆没了。

汤坑战败以后,贺部余2000多人,因为是旧军队,没有经过很好的改造,没有党的坚强的领导,在海陆丰全部投降了反革命,只剩下贺龙同志一个人,单独逃回湘鄂西,其后创建了湘鄂西根据地。叶挺残部除少数在饶平和我们会合外,大部由一姓董的团长率领会合了海陆丰农民暴动的队伍,和广州暴动撤出来的武装,约3000多人,就在海陆丰和东江一带坚持。但因政策和军事的错误,死打硬拚,后来在东江也被打垮了,但播下了其后在抗日战争中东江游击队的革命种子。

我们和反动派打了一仗后,也有些损失,由朱德同志率领,由三河坝退至饶平。为什么退至饶平呢?是还想接应贺叶,算是个大营,共九个连,以七十四团编为第二营,以朱德同志的教导团编为第三营,号称工农革命第一师。这时候,朱德同志才成为这部队的领袖,朱德同志在南昌暴动的时候,地位并不算重要,也没人听他的话,大家只不过尊重他是个老同志罢了。

但人民军队虽然有了自己的领袖,处境却是非常困难的,人心涣散,士无斗志,很多人受不了这种失败的考验,受不了这种艰苦的考验,不辞而别了。像七十三团这样坚强,这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都无力进行战斗,连土豪劣绅的乡团都可以缴我们的枪,谁都没有心肠打仗,到了大余,2000多人只剩了900多人,但这900多人却是最纯洁的,最坚强的战士。到大余以后,就没有人逃了。

朱总司令不论是行军,不论是在三河坝,不论是打仗,见人就谈,谈革命前途,谈继续革命的方法。朱总司令说,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可以回家,大革命失败了,不勉强。跟我走,只要有两百条枪,我就有办法。1927年中国革命等于1905年的俄国革命,俄国在1905年革命失败后是黑暗的,但是黑暗是暂时的,到1917年革命终于成功了。中国革命现在失败了,现在也是黑暗的,但是黑暗同样遮不住光明,只要能保持实力,革命就有办法,革命就能够成功。对于中国今后的革命战争问题,朱总司令回答说:“农民的游击战争是主要形式。”对于反革命整天跟在后面怎么办的问题,朱总司令回答说:“他总有一天不追的,因为中国军阀的军阀性、买办性、封建性,他们之间不能协调,他们自己打起来,就不会追我们了,我们就可以发展了。

果然,我们到了大余,反革命不追了,蒋桂混战打起来了。人们听了朱总司令的话,也逐渐坚定,看到光明前途了。当时如果没有朱总司令领导,这个部队肯定地说,是全垮光的。个别的同志,也许会上井冈山,但部队是很难保持的。这800多同志,其后大多在战争中牺牲,现在还在的××、粟裕同志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但这些同志都是我们人民解放军的奠基者,他们对党,对人民,对国家的功绩,是永垂不朽的。

到大余以后,反革命自己打起来了,屁股后面没有追兵了,部队可以休整了。我们于是便开会,讲道理,传达朱总司令的道理。部队看到了光明,情绪稳定了。正是这时候,知道毛泽东在井冈山,便更增强了勇气和信心。毛泽东同志是1927年大革命时期着名的共产党员,农民运动的领袖,他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在党内很有影响。部队的湖南人最多,毛泽东的影响很大,于是到井冈山找毛泽东去,便成为我们每个人的希望。

八一起义的意义在于指出了中国革命的前途,回答了中国工人阶级独立自主的继续领导中国革命的问题;在于在广大地区内宣传了革命的道理,特别是朴素的土地革命的道理;在于年轻的没有经验的党和人民军队积累了军事斗争的经验,特别是运动战的经验,这是很可宝贵的。

八一起义的教训,说明不从具体的中国革命性质,历史现实出发,不从依靠群众出发,就不能独立自主的发展革命斗争,只着眼于单纯的军事进攻和国际援助是一定会失败的。说明封建性的旧军队,如果不加强政治工作,不加强党的领导,不脱胎换骨,是不能成为革命武装的,旧瓶是不能装新酒的。

八一起义的结果证明了,人民武装必须有坚强的为人民服务的观点,必须依靠人民,由人民自己来建立。反动的军队不可能成为革命的武装力量,因为他是为反动的统治阶级服务的,只有人民亲手建立的武装才可以成为坚决的革命力量,因为他是服务于人民的。旧军队在革命高潮时,可以投机,但到了革命低潮一定反水。证明了人民武装必须要有坚强的党的领导,才能够壮大。人民力量是泉源,党是保证。离开党长不大,离开人民也长不大,没有党的坚强领导,力量一定被消灭。党强则强,党弱则弱。弱者必败。海陆丰的力量本来比朱德的力量大,但海陆丰失败了,这就是因为那里党的领导弱。

朱总司令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在群众情绪低到零度,灰心丧气的时候,指出了光明的前途,增加群众的革命信念,这是总司令的伟大,没有马列主义的远见,是不可能的。总司令当时的道理,在和毛主席会合后,由毛主席深化、提高、扩大,提到马列主义的科学水准了。总司令之所以能够成为人民军队的领袖,是自然的但不是偶然的,是革命斗争里考验出来的。

八一起义回答了人民要进行武装斗争的问题,但却没有解决怎样进行武装斗争的问题。怎样进行武装斗争,是毛主席解决的。知道搞武装斗争并不容易,知道怎样搞法更不容易。有种种搞法。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这是毛主席的伟大创造。有依靠、有革命根据地,有革命政策,有党的坚强领导,有政治路线,有军事路线。八一起义提出了问题,是毛主席在井冈山解决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