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为什么偏偏是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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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西线无战事(1)

造反有“理”

要介绍陈友谅这个元末的军阀巨头,就不能不先介绍一下徐寿辉这个草头大王,而要介绍老徐,就不能不提到职业革命家彭莹玉大和尚。

彭莹玉又名彭翼,本是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市)一户农民家的孩子,不知什么缘故,他十岁时入了当地的慈化寺为僧。但不是那种学院派的和尚,整天就知道念经或研究佛教理论,老彭的思想很“入世”,整天忧国忧民。

他虽然披着袈裟,思想却很江湖。常常一边口颂弥勒佛,一边又“义”字当头,再加上粗通医术,治病救人不少。所以,没用多久,穷苦百姓都敬他若神明。

其实,中国人一向没什么信仰,或者说肚皮才是唯一的信仰。

无论你是太平道也好,明教也好,白莲教也好,甚至拜上帝教也行,只要加入组织后能吃饱肚子,大伙都乐意进,否则,即使教主说破天,也无人搭理。

但教主彭莹玉却不能这样,他得有自己的革命理论和目标,吃饱肚子只是他拿来忽悠信徒的工具,这一点,他是和信徒刚好相反的。

彭莹玉宣传的是白莲教。说到白莲教,就不得不提到明教。明教又称摩尼教,它是由万里之外的波斯传入的。唐武宗会昌年间禁止佛教的传播,明教也一同遭禁,从此,它便成了秘密宗教。

与明教渊源最深的当属白莲教,但二者之间也有诸多区别。

简单点说,明教主要的口号是:弥勒佛下凡转世,做人间的明王。它的主要戒律与活动多半是烧香、点灯、吃素、做礼拜等;而白莲教则是在明教的基础上,加入了佛教的净土宗而形成的一个新的佛教分支。

传教你就传教呗,但更多的时候,这些教主往往窥探时局,摇身一变,就成了造反的领袖,然后号召信众为他卖命。所以,历朝历代对于传教都是严加控制甚至禁止的。

元末天下大乱,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有力掌控,审时度势,彭莹玉、韩山童等人便登高一呼——明王出世,要改天换地了!

顺帝至元四年(1338年)的六月,老彭与弟子周子旺等以“寅年、寅月、寅日、寅时”为号召,开始率众起义。

当时,义军的背心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字,老彭对大家说:“有了弥勒佛的保佑,咱们就可以刀枪不入了!”后世的义和团声称刀枪不入,估计也是从老彭这里学到的。

彭和尚一心只想做众人的精神领袖,世俗名位对他若浮云。他的弟子周子旺则自称周王,并立了年号,兵力最盛时有众五千余人。

有人胆敢公开造反,这还了得!不久,江西行省便发大兵镇压,结果周子旺、老彭之妻佛母以及两子天生、地生均遇害,余众也顿作鸟兽散。无奈的老彭则远走大别山脚下的湖北麻城一带,到那里继续撒播革命的火种去了。

前面说过,朱重八流浪两淮期间,彭莹玉正在淮西一带传道,而且朱重八当时很可能还见到过他,或者至少听说过彭和尚的大名。

而像巢湖附近的赵普胜、左君弼、廖永安、俞通海等一干人,则都是老彭的女弟子“金花小姐”的再传弟子。

由此可说,老彭活动的范围其实并不局限于一两个地区,他分明就是一台革命的播种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大元的丧钟,正是由彭莹玉等人敲响的!

我帅故我王

这里再说说徐寿辉,他本是湖北罗田一个贩卖土布的小商贩,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自然结交过一些意气相投的江湖朋友。

老徐这人身格魁伟,相貌堂堂,为人又正直,喜欢见义勇为、打抱不平,因此,在当地百姓中很有点名声。

至正十一年(1351年)的八月,就在刘福通等人起义的消息传来不久,十三年前被迫远走他乡的彭和尚辗转来到了此地,他联合麻城人邹普胜等,加入徐寿辉的队伍,在“弥勒佛下生,当为世主”的革命号召下,大伙开始聚众起义。

这支起义军的总指挥是徐寿辉,彭莹玉在名义上只是老徐的部将,但众人却奉老彭为祖师,自称“彭祖家”,核心徒众皆以“普”字排辈命名(如丁普郎、赵普胜、欧普祥等),可见老彭对于权力之类的是多么不在意。他们与韩山童、刘福通虽同奉白莲教,但流派显不相同,尽管大家都以红巾为号。

这年的十月,起义军攻占了蕲水(今属湖北黄冈)。虽然这帮起义领导者大都是出身社会下层的泥腿子,如徐是布贩子,邹普胜是铁匠,倪文俊是渔夫,但他们一开始便建国称号。想来这平时没少受彭和尚的鼓动。

老徐等以蕲水为都城,也建国号为“宋”,或作“天完”。“天”比“大”多一横,“完”比“元”多一个宝盖头,据说这样取名是为了压“大元”一头。

因为老徐长得帅,有“帝王之相”,所以大家推举他做了皇帝,推举邹普胜为太师。他们又改元治平,建莲台省,分置官署。

由于当时元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所以这支义军的发展不是一般的快,可谓所向披靡。次年正月,便一举攻占重镇汉阳、兴国、武昌。二月,又占了江州、岳州、袁州、饶州、徽州、信州等地。

起义军所到之处,老百姓都跟疯了一样群起响应。七月,他们经皖南竟一路打到了浙江,结果连杭州也一口气给攻克了。不过元军在地主武装的帮助下,很快就收复了杭州。

到此时,元廷的镇压机制才算正式运转起来,面对汹涌的革命狂潮,他们也不得不霸王硬上弓了。再加上各地地主武装的全力配合,“结集民兵,誓死血战”,到这年年底,元军就已先后收复了常州、湖州、信州等地,起义军因此遭到了重大失败。不久,起义军的精神领袖老彭及金花小姐都牺牲了。

尤其北方的元军在镇压了芝麻李、刘福通的起义之后,也能腾出力量来专门对付“天完”政权了。

至正十三年的年底,江浙、湖广、四川、河南、江西诸路官军会师,一举攻下了“天完”的都城蕲水。无奈之下,老徐等人只得率余部逃到黄梅山区及沔阳湖区,以打游击的方式继续与元军周旋。

这支起义军来如疾风,去似流星,一方面是由于其自身斗争经验的严重不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其发展得太快,还没巩固好自身便遭遇了强敌的反扑,总之结果没能坚持太久。

但是,革命的火种尚未熄灭,一旦时机再次来临,它必定会再次燃成燎原之势。

按下葫芦瓢又起。此刻,东系红巾军及张士诚等人起来了,闹腾得也挺凶的,尤其是张士诚部占据了高邮,把元廷吓出了一身冷汗,所以,元军大部压向了张部。西系红巾军因此捡回一条小命,用不了多久它将又活跃起来。

自高邮战败后,拉稀便成了元朝正规军的家常便饭,他们只是勉强挺着没趴下而已。当然,这只是正规军,地主武装还是很厉害的。

至正十五年(1357年)正月,老徐部将倪文俊乘势复起,攻破了沔阳。三月,老徐率军攻破重镇襄阳,但不久即又被官军收复。五月,倪文俊克中兴路(今荆州一带);七月,又下武昌、汉阳。至此,“天完”政权又活过来了。

至正十六年正月,倪文俊建都于汉阳,并恭迎老徐坐头把交椅,倪文俊自为丞相。他们派兵一路向南发展,遂占据湖南诸路。次年正月,倪文俊克峡州,破辘轳关,部将明玉珍所部进克川蜀诸郡,从此在四川地区也站稳了脚跟。

在巨大的胜利面前,功高震主的倪文俊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颇骄恣,待其下无恩”。跟太平天国的东王杨秀清差不多。

偏偏这老徐也真没本事,他只是人缘好、长得帅,才捡了这个皇帝做。因此,倪文俊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再加上邹普胜等人的怂恿,到了这年八月,他竟阴谋想杀老徐而自代。

事情败露以后,在老徐死党的逼迫下,倪文俊不得不出走黄州。他本想暂时蛰伏东山以图他日再起,不料却被人背后捅了刀子——此人正是他的部下陈友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可一世的倪丞相就这样含恨而终,他的部众也由此被“靖难功臣”陈友谅接掌。

不过,尽管不得人心的倪文俊死了,可是徐皇帝却未必笑得出来。前脚狼走,后脚虎来,作为猎物一般的徐皇帝,只能幻想着老陈可以待自己好一点,等自己老死了或者病死了,再上位也不迟。

“友谅”一词语出《论语》中“益者三友”一句,有“朋友宽容”之意,但老陈的刻薄寡义却愣是糟蹋了这么个好名字。

徐皇帝在期待,但陈友谅却等不及了!

我是流氓我怕谁

沔阳(今湖北仙桃)人陈友谅是和倪文俊一样,渔家子弟出身,传统四大行“士农工商”,陈家全沾不上,自然属于社会最下等了。

还不仅如此,陈友谅的祖上本姓谢,只是后来被招赘到了陈家,后代才改姓陈。“入赘”在古代一向是让人瞧不起的,想当初秦朝的时候,赘婿甚至在政策上还要受到歧视,要承担很多莫名其妙的社会义务。因此,论“苦大仇深”,陈友谅家和“黄金家族”的朱重八家有得一比。

也许正是因为出身实在太过低贱,陈友谅想改变命运的愿望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所幸的是,这陈友谅小时候居然还有幸获得了读书的机会,使得他能够略通文义,也算是获得了用“知识改变命运”的潜力。

后来,他没再像父辈那样成为打渔人,而是做了县里的一员小吏。小吏由于社会接触面广,一般都比较精明强干,比如“汉兴三杰”之一的萧何原本也是县里的小吏。

当然,不入官流的小吏对于陈友谅而言,是个屁都不算的职位,他的人生理想远不在此——不能混个高官显爵一雪祖上屈辱,生不如死!

所以,对他来说,人生只是一场豪赌,无所谓主义,也没什么信仰,更不需在乎手段,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曾经,私塾先生试图考察一下小陈同学的志向,结果他语出惊人。

老师:陈同学,你的志愿是什么?

小陈:我的志愿是做个大人物!

老师:哪一方面?

小陈:哪一方面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大!大吃小,小被吃……后来,就有一位会看风水的老先生,在看过老陈家的祖坟后,便说:“你家当贵!”友谅心下为之窃喜,奋斗的底气也更足了。

徐寿辉等人造反之后,眼见形势一片大好,当时已经三十出头的陈友谅也认为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于是前往加入了义军队伍。

据说陈友谅人长得体貌丰伟,而且也像方国珍一样“力大无比,有一身好武艺”。其实,他自从县里辞职以后,就与弟弟友仁、友贵等聚众起义,后在元军的围剿下才投奔了徐老大。

刚加入老徐革命队伍时,陈友谅被分配到倪文俊手下做了一名小小的簿掾,专门佐掌文书、钱粮之类的杂务。以他的志向和才干,干这等没出息的事显然是屈才了。不久,友谅同志便获得了几次表现的机会,凭着自己的功劳一路升迁,最后甚至被提拔为了倪丞相手下的一位领兵元帅。

一般而言,但凡领兵的将军都可以分为有脑子和没脑子两种类型,文雅点说就是有抱负和无抱负。显然,友谅同志是有抱负到爆炸的一类。况且,单就自己多读过几年书,他也不会甘居这群江湖草莽之下。

至正十七年九月,陈友谅的绝佳机会终于来了。

也许他先前曾是倪文俊最为信任的人,并且得到过老倪的不少恩惠;也许老倪对他并没什么特别,甚至恰恰相反,对他很坏——但这些都不重要,友谅同志从来只会以一种标准来判断一切——能让我出人头地!

最终,通过一番权衡,他选择了背叛倪丞相,尽管这条路非常冒险,但收益却极其诱人。有的野史上说他本是因为和倪丞相的小妾有私情,为防止奸情败露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我看来,这条原因简直是对于友谅同志智商、情商的莫大侮辱!

当陈友谅在成功地袭杀了叛乱的倪丞相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丞相的所有枪杆子。

此刻,他的腰杆子终于挺直了,他成了陈老大,“自称宣慰使,寻称平章政事”,不久后,他实际上已经基本掌握了“天完”的军政大权,徐皇帝继续做傀儡。

共饮一江水

自打陈友谅成了炙手可热的“陈平章”之后,他就开始四处征战,扩大地盘,同时培植亲信势力,树立自己的威信。

对于他来说,只有通过不断的征战及胜利,才能够巩固自己并不牢靠的地位。

至正十八年正月,陈友谅开始大举进攻长江下游的重镇安庆。当时,元行省左丞、守将余阙依安庆西南面的小孤山为屏蔽,令水军驻守此地,抵御陈部的进攻。不过陈部既人多势众,又猛将如云,很快,小孤山告破,陈部进围安庆。

经过一番不分昼夜的猛攻,正月初七,这座在乱世中坚守了七年的城池终被攻破,余阙自刎而死,他的妻子儿女都跳了井,城中千余兵民也自焚而死。

这是元末守城将士为大元殉难最为悲壮的一幕!之后,陈友谅为了向对手表示敬意,可能也有做秀成分,他表态说:“余元帅实为天下第一人!”

随后,将余阙隆重安葬。

得了安庆之后,陈部便与下游的朱部开始接壤。因此,才有了常遇春第一次的主动挑衅。

因为,陈部对于下游的朱部的威胁实在太大,就算此刻他们没有任何敌意,朱同志也会感到沉重无比的压力。

观看一下地图,就不难理解朱元璋的压力。因为安庆上承江西重镇江州(今江西九江市),下接朱元璋部前线池州,占据了安庆,便对长江下游呈高屋建瓴之势,顺流直下,攻破池州,便可直捣朱部大本营应天。晚清湘军就是在夺取了安庆后,将定都南京的太平天国彻底关进了死囚笼。

这一颗楔子必须拔掉!否则,池州告急,南京危矣!

这年四月,陈部又攻占了龙兴路,接着陈友谅又派部将破瑞州,他本人则领兵破吉安,不久又克抚州。

八月,攻克建昌路;九月,克赣州;十一月,进破汀州,势力范围由江西扩展到了福建。次年二月,又克信州;三月,陈部占领了鄂西北门户襄阳。

一年多的时间,陈友谅就占据了横跨安徽、江西、两湖、福建五省的广大区域,其发展速度甚至远超过朱元璋。

但陈友谅也自此变得骄狂起来,他挟徐皇帝以令众人,让大伙很是看不顺眼。

老陈自然知道这一切,所以,他对徐皇帝的那几个死党更加防范。就在这时,他杀了赵普胜,更是激起了众人对他的不满,只是拿他无可奈何。

为了不和老徐那堆人搅和在一起,陈平章本人在龙兴路(今南昌)办公,跟当年曹操在邺城另起炉灶,把汉献帝君臣晾在许都差不多。

但徐皇帝不同于汉献帝,好歹这支队伍也是他亲自拉起来的,所以,这种冷落他受不了,他要求迁都到龙兴。

陈友谅当然不愿意:你一来,我这里行事可就不方便了。

可这老徐偏很固执,可能他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革命都有份,咱也想找点事做,整天让人供着吃干饭算怎么回事啊!

至正十九年十二月,徐皇帝不顾陈平章的多次劝阻,亲自率兵前往南昌。

就在他们一行人到达江州(今九江)时,陈平章伪装出迎,而伏兵于城西门外,待徐皇帝一行既入,遂闭门伏发,将老徐所率的部属都杀了。

从此,老徐彻底成了光杆司令。

不得不说,陈友谅做事太过直接、霸道,流氓气十足,跟朱元璋的含蓄、隐忍相比,层次差得太远。

但徐皇帝毕竟是大伙的精神偶像,陈友谅暂时还不敢动这块招牌。

接着,陈平章便自封为“汉王”,立王府于江州城西门外,并设官置属,大小权力尽归于己。接下来,他野心勃勃,志在扫清长江下游、进而夺取全国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