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风雨交加,彻夜不息。 沈宛捂在被子里哭得肝肠寸断,哭累了沉沉睡去,睡梦里依旧是那一叶扁舟,可一池莲花被风雨摧残,只余断枝枯蕊,而那一叶小舟却在风浪里随风飘逐。 春去也,满目落红叶飘零。 沈宛抱了琵琶坐于廊下,廊柱上,仙鹤叼着一枝泛金色的灵芝草展翅欲飞,祥云仙雾缭绕其间。指端轻抚,可一只崩紧的弦却突兀地断了,一声闷响,余音微颤。 “小姐仔细伤了手,”紫陌端了碟芙蓉糕过来。 “好好的弦怎么就断了?”沈宛盯着怀里的琵琶,自言自语。 “颜主子嘱咐小姐别太伤神,琴弦断了不是还有公子么?”紫陌拈起一片糕送到沈宛唇边。 “他不会来了,”沈宛起身将琵琶置于一侧,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西郊墓地,一片苍茫绿意,偶尔几点野花闯入眼帘,浅浅的草,没过鞋面。
沈宛记得前不久来到这里时,坟茔在夕阳西去时尚是荒草一片,满目苍夷,可此时此刻,草色蔓延,耳畔却依旧传来鸦雀哑然的悲鸣。 柳如意的墓碑静静地矗立着,墓碑上阴文凹槽里布满草屑混合着尘埃的痕迹,风吹过,一排的松柏低鸣。“额娘请放心,我纳兰成德此生虽不能护爱兰珠周全,可于沈宛,纳兰成德会尽全心全意照顾一生……...” 沈宛转过头来,可身后,却哪里有容若的身影?她记得那个时候容若扶了她跪下,对着墓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那时酒香在风中浮动,酒水渗进干涸的土里,身侧青烟袅袅,素缟翻腾。 沈宛在墓碑前跪下,叫了一声“娘”便泪如雨下。 雪珠来到“画楼东”时,便见门上一把铜锁默然地垂挂着,院内静默一片,只余屋檐下两只灯盏在风中轻舞。转过眼去,那株烧焦的刺槐触目惊心。 雪珠依旧没能在府里见到容若,甚至一连数日伴驾宫中,彻夜不归,而那一日踏马回到府里,已是朝霞映红整个天边。
一个小童在府门外拦下了容若,一脸的稚气未脱,“一位姐姐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您是纳兰公子吗?”小童扬起脸来,手上一纸信笺。 拆了开来,熟悉的字迹。 容若在左右街道寻找了一番,可茫茫人流中,哪有沈宛的身影。 “公子见信如面,沈宛归矣,他日有缘,再会……..”短短数句,淡然漠然,而另一页,却是一纸泪迹斑驳的词,“难驻青皇归去驾,飘零粉白脂红。今朝不比锦香丛。画梁双燕子,应也恨匆匆。迟日纱窗人自静,檐前铁马丁冬。无情芳草唤愁浓,闲吟佳句,怪杀雨兼风。” 字里行间,泪迹晕开墨点,似绽放在纸端妖娆的花。 容若不禁紧握了手中的信笺,可手心里,却有东西硌得生疼,一枚半月的玉从破裂开的信笺里露出来,玉上一抹同心结,似曾相识。 那枚玉,曾在沈宛的脖颈上戴了二十多年,沈宛说,她从未取下过。 “沈宛!”容若站在街头大喊了一声,可喧嚣的街市淹没了一切的声响,没有人回应,亦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