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在那一日的午后等来了严绳孙，午后的风带着远远潮湿的尘埃，让人窒息。 “勾吴严四前来向沈姑娘辞行，”严绳孙在门前阶下微拱双手。 “严大哥请进来小坐片刻吧，看样子怕是要下雨了，等雨过了再走也不迟，”沈宛请了严绳孙进来，瞥了眼巷子口，合上了门。 “姑娘这院落在冬天看不出来，一入春了，草木花鸟，形同人间仙境，”严绳孙只在廊下坐了，环顾了四周上眼，赞叹不已。 “那是公子眼光好，他说刚赁下时亦是深秋里，百木凋零，他也不知道这院里种了些什么花草，只是这些日子渐渐有了绿意，才发现樱草芭蕉、玉兰海棠应有尽有，”沈宛陪了紫陌亲手端了茶盏过来，“这是公子极爱喝的茶，也不知对不对严大哥胃口。” “容若选中的，定是好的，”严绳孙接茶致了谢，浅尝了一口，心里却琢磨着如何开口。 “方才严大哥说前来辞行，可是何意？”沈宛问道。 “说来话长，”严绳孙幽幽地叹了口气，“去年冬里秦松龄放归，沈姑娘是知道的，可是却不知这一切是究竟为何。
这朝堂上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他人能如鱼得水进退自如，可我严老四却天生不是这块材料，罢了，无官一身轻，两袖清风，落得一个逍遥自得！” “世人说得对，名利不过是烟云过眼，”沈宛劝慰道，“只是严大哥可是回惠州去？” “春来百花开，满目山河空念远，混亦朝中大半年的光阴，都快忘了山水河川的模样了，出京城往南，走到哪儿便是哪吧，”严绳孙长叹了一口气。 “那严大哥可定下了时日，我们也好为你践行，好聚好散，”沈宛听到门外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不禁站了起来，可那阵马蹄声却又在瞬间远去，沈宛复坐了下来，面上已隐隐带着失望的颜色。 “沈姑娘可是在等容若？”严绳孙瞥了眼沈宛的神情，“我劝姑娘还是别等了。” 沈宛惊得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严绳孙。 “容若有他的难处，听说正准备晋升一等，可眼下皇上又在彻查满朝文武、上三旗下五旗里有违背祖制古训的行为，刑部大狱里可是天天有人被押了进去，”严绳孙不禁想起秦松龄被关押在大狱里的情形，不寒而栗。
“可我答应他了，我不会离开他，”沈宛的声音低了下去，明珠的话犹如在耳畔。 “你不离开她，是你情深意重；可你那样做只会害了他，明中堂一党羽翼渐丰，若不稍加收敛，后果不堪设想，倘若再让人抓了把柄，便是有机可趁。沈姑娘，这朝堂上今天意气风发，说不准明日便沦为阶下囚，当年梁汾愤而辞官，现如今秦松龄落得个放归的下场，这鲜活的事例就摆在眼前！” 一声惊雷，瞬间一道闪电落下，风雨飘摇声在瞬间拔地而起。 “沈姑娘是个明白人，容若立于君侧，一言一行皆在天子眼前，可出不得半点差池啊，”严绳孙抬头仰望着天，起身辞行，“这雨若下了，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严老四还是先行一步，姑娘，多保重。” 门推了开去，却见门前那一株井口粗的槐树已被雷生生劈成两半，烧焦的断枝袅袅冒着青烟。【注释】严绳孙：字荪友，一字冬荪，号秋水，自称勾吴严四，复号禺荡渔人，江苏无锡人，一作昆山人。康熙已未以布衣举鸿博授检讨，为四布衣之一。与清朝词人纳兰性德为知己好友，曾大量收集纳兰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