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在翌日早朝后独独留下了明珠，只字不语。 明珠跪于御前阶下，整整一晚，他也彻夜不眠，渌水亭下酒香彻夜不散，容若更是一人枯坐到天亮，可今日，是福，亦是祸？ 玄烨紧拧着眉心，淡淡地开了口，“明珠可有本上奏？” 明珠心下一紧，“启禀皇上，奴才无本上奏，可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有何事差遣。” “朕问你，倘若朕赐予纳兰成德官职，你以为何职适合？翰林院修撰、侍读、还是侍讲、还是你管辖下各部的员外郎？” 明珠只觉得后脊梁上阵阵地发寒，玄烨的话语里，依旧猜测不出是真心诚意还是试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回禀，“小儿资质愚钝，哪里担当得起这些要职。” “吏部掌品轶铨选之制，封授策掌之典，这些事情应属职责范围内吧，”玄烨抬眼盯着明珠。
“按律登甲科二三甲进士经朝考，择优选翰林院为庶吉士，余者分发各部任主事，或分外地任县官，”明珠回禀，心下却揣测着玄烨的用意。 “外任就免了吧，”玄烨浅笑，“纳兰成德，朕要留着他！” “蒙皇上不弃，此子倘若能鞍前马后，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已是皇恩浩荡，”明珠想起那一日惠主子差人带的话，“一人得道就好，不要企盼鸡犬都能升天。” “好一个鞍前马后”玄烨淡然说道，“太皇太后常说明珠是个人精儿，看来说得不假。” 明珠退出殿外，暖阳一片，方觉得后背上的凉意顿时少了几分，也在心里暗喜容若的授职终有眉目了，可是最终是进翰林院，还是进六部，却依旧心里没底。 晚些时候回到府里时，白幔依旧在风中飘摇，后院里诵经木鱼声阵阵，容若端坐在软垫上，却是双手合十如老僧坐定。 “容若，伤可好了些？”明珠走到容若身侧。 “回阿玛，好些了，”容若睁开眼来，望向明珠，“劳阿玛费心了。
” “圣上昨晚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皇上说给儿百日的时候最后陪了锦瑟，百日后，当进宫伴驾，儿没得选，”容若说完，依旧双手合十。 “鞍前马后？进宫伴驾？”明珠略加细想，心下便明白了，不禁凄然一笑，冷笑着返身离去。 七日后，锦瑟的灵柩移往双林禅院，两盏佛灯、一柱残香袅袅。 “锦瑟，听得见吗，我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百日后，锦瑟，托个梦给我，托个梦给我可好？”容若倚在窗下，看着半空中那轮弯月，月下，寺院里一株苍老的刺槐洒落下一地斑驳的花影。 “月茹不哭着找额娘了，锦瑟，你好狠心，好狠心，”容若抚了窗格，缓缓地滑坐下去，“你不是害怕一个人呆在空房里么，那我日日来陪你可好，陪着你说话，我说，你听着就好。” 寺僧在天亮时分推门进来，窗下，容若已靠着墙角沉沉睡去，灵柩上数尺的白幔上，半燃的香柱烫下数行枯黄的字，“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