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惊醒时，寺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及起身相看，虚掩的门已然被人推了开来，福全一身风尘仆仆地立于门口，下颌上，青色的胡须碴一抹凌乱。 “裕亲王？” “她怎么会，怎么会，纳兰成德，她怎么会？”福全脚步有着凌乱，眼前的灵柩像一团丝麻堵在心里眼里，袅袅的灯下青烟，却是生生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直以为，我会先她而去，”容若让了福全进来，燃了三支香递到福全面前，“有什么话就说吧，她会听着的。” 福全上香三拜，起身后已是眼眶泛红，“我只不过去了趟孝陵不过月余光景，可再回时，却与她在这里相见，纳兰成德，你可是如何待的她？” 容若不语，只是侧身欲离去，却猛然被福全抓住了衣袖，“别出去，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得的。
” 一杯青茶，一碟素瓜，福全低叹了一声，面容若而坐下，“月前与皇上争执数句，却被派了去守孝陵，月余光景，百余路程，本王却是一次都不曾回，甚至皇玛嬷病卧在床，请旨都被驳回，可昨夜里，本王却是连夜赶了回来。” “裕亲王这是何苦？” “值不值当，只有本王自己心里知道，在天下人眼里，本王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只有在她的眼里，本王才能真正做回一介凡夫俗子。那日后，皇玛嬷罚本王在宗人府整整跪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本王不是什么天生的龙子，也做不了受万人景仰世人传诵的明君帝王，本王就是一凡人，可所有的人，却高高地将本王抬起，总有一天，本王会从那高处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福全在一口饮尽那杯青茶后怆然离去，踏出小院的时候，回眸定定地看着灵前袅袅上升的青烟，给了容若一个淡然的笑容，笑里，有着悲凉，有着破釜沉舟的执着和淡定。
三日后，听闻玄烨罚了福全一年的俸禄，谴了他回盛京督查边防，容若策马赶到官道上的时候，只远远地看见福全的仪仗在风中飘摇，一队人马绝尘而北去。 残阳似血。 回到府中时，远远地便看见月茹和富格在廊下玩闹，一旁一包着印花蓝彩头巾的老妈子正抱了小公子咿咿呀呀地哄着入睡，容若上前去，月茹富格叫着“阿玛”迎了上来，那名老妈子抬起脸来，却赫然是雪珠。 “公子回了，”雪珠淡淡地叫了一声，便欲抱了小公子离去。 “雪珠？”容若立于廊下，将月茹富格交于身后的婢女带了下去。 雪珠停了下来，却不曾回头，“公子请放心，少夫人于奴婢有恩，小主子奴婢会尽心照料的。” 容若一时无语，看着雪珠匆匆离去的身影，心里顿生愧疚，他不想雪珠的一生就耗尽在他纳兰府上，可这一切，似乎已然成定局无法再去挽回。 雪珠转过廊角方停了下来，怀里小小的婴孩紧紧地闭了眼，已沉沉地睡去，小小的鼻翼翕动着，细长的眼睛，像极了容若。雪珠忍不住在婴孩的脸上亲了一口，再抬起头时，已是两行热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