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沉稳老练。他拿出手机来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报警,一个急救。这便是他此时该做的事情。打完电话,司机点燃一支烟,伏在方向盘上吸着。乘客说救人要紧,司机答复说要保护事故现场,方便交警认定事故责任。看来司机胸有成竹,责任不在他,他没错。至于摩托车手的生命,急救车马上就到。
吸完烟,司机打开车门。
他说,“这是个意外。都下车,你们该去哪去哪,自己想办法转车,售票员按顺序退票。”
单立人莫明其妙的出行,因了这次车祸,还没到目的地就中止了。他没退票,不想排队。口袋里搜了个遍,没找着车票,他才不愿意和售票员多费口舌。前面已经在争吵,售票员大着嗓门嚷:“你没票我哪知道你是不是退过了?”
乘客赌咒发誓,说真的没退,车票不见了。
售票员说:“后面一个,车票拿出来。”
单立人下了车,他要背着书包走进旗县县城。去那儿随便上一辆车,去武昌也行,回幸福也行。看命吧,上哪辆是哪辆。不知道摩托车手是死是活,车祸在单立人的生活中是另一桩插曲。
许多人在奔跑,单立人和好几个人撞了满怀。他们去往出事地点,看车祸。一个个那么急,就像是要去抢购紧俏物资。
这儿是旗县城郊,不一会儿就走到城里去了。旗县县城和幸福县城相差无几,没什么两样。店铺、街道、小饭馆子,包括缩头缩脑走着的人,像极了两个差学生写的作业,你抄袭我我抄袭你,一模一样。
没找到车,却看到街边有一家网吧。网吧招牌上写着:滴血一剑。单立人停下脚步,这名字吸住他的眼球了。他还没进过网吧呢,自小到大柳雪飞都这样告诉他:网吧是洪水猛兽。小孩子的网吧,和成年人的妓院窑子一样,肮脏下流无耻,都是见不得人的地方,丢人现眼。可是现在,单立人偏要进去。
滴血一剑招牌大,老远就能看见。入口却不起眼。网吧在二楼,一楼隔成小门面店铺,女装店、内衣和鞋帽店。去网吧的楼梯隐在店铺间,窄而陡,被立在路边的广告牌遮掩着,单立人问了店主才找到。楼梯半腰,有一道铁栅子门,铁条上挂着大锁。里边面积大,相当于下边四五个门面。从楼梯上看不出来,以为那种楼梯只能通往黑暗的小屋子。分两排,搁置着好几十台电脑。光线明亮,屋顶悬着白炽灯管。房间里有一股特殊的气味,每一间网吧都有这种气味。某种物质积累着,被沤烂,又散发不出去,便是这味道。飘浮着,看不见,仿佛伸手能抓住。窗户紧闭,坠着窗帘。烟味,痰迹,汗味,体臭混杂在一起。长期混在一起发酵。这个时间上网的人不是太多,但也不少。有几个像单立人一样背着书包,明显是学生。比单立人看着还小,书包放在一边,淡定自若地吸着烟。烟卷斜叼在嘴角,头顶扣着耳机,手指头在键盘上噼噼啪啪翻飞。有人在数钞票,点着口水数。还有人不停地摸自己的腰部,和腿,被摸的地方鼓鼓囊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