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兰舰队正在和遇到的两股人类力量中较强的那组来回兜圈,这是泰西-塔对他们的检验,以期对这些新敌人有更多了解。看起来人类似乎有很多不同的种族,每个星球上至少有一族,甚至更多。这从他们不同的战斗风格就可以看出。像现在遇到的这队人马,几乎不讲究什么策略,只是一味横冲直撞。不过他们的飞船火力装备很厉害,比泰西-塔在卡伦见过的那些要强得多,她不得不要求帝国的塑造师们对未来新建造的飞船进行升级以应对。她可以偶尔在人类面前佯装落败一下,但绝不能让她的战士因为过时的装备而白白牺牲。
然而,这个舰队的指挥官还是很笨拙,就好像她——或者“他”,泰西-塔提醒自己,人类世界中,无论男女都是有智能的——从未想过要利用舰船之间的相互配合一样。它们只知道噼里啪啦地埋头猛冲,而克利兰的飞船,则像一组巨型食人鱼,随处给敌船一击,旋即飞速优雅地闪开。
而当泰西-塔时不时分心去关注下两拨人类军队中较弱的那组时,她注意到,他们的战术和当初卡伦上的军队有相似之处。不过最令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两组人类军队居然会自相残杀!他们可是正在共同面对克利兰帝国的入侵啊。没办法,泰西-塔只得宽慰自己说,异星人就是异星人,想法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她不必去理解他们,而且看起来,她似乎也永远没法理解他们。她唯一的目的只是要找到那个能唱响血歌的人,因此克利兰人才与人类开始了将要延续数个循环的战争。如果那个天命之人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么在克利兰帝国烟消云散之前,泰西-塔和她的姐妹们必将先把人类从银河系中抹去。
“祭司,”在她背后的莉奥拉-朱若忽然对她说,“我们从一艘人类战舰上接收到一个奇怪的信号,这艘飞船现在处于两大阵营之外。”
泰西-塔的指挥船正在向人类开火,整个侧舷密集的动能炮火力都冲着敌人发过去。主监视屏上一片眼花缭乱,御船长老们正指挥着飞船左躲右闪,避开人类的炮弹。“什么样的信号?”泰西-塔回身好奇地问。人类的通讯系统很复杂,可是克利兰人通过血歌所能相互传递的信息之多,是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的。泰西-塔的舰队只使用最简单的电磁波来主要传送声音和全息影像,这在这些飞船十万年前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是无线电信号。”莉奥拉-朱若有点困惑地说。“我们的船现在还在用这种信号,但还从没见人类的飞船发出过这么原始的信号。里面是一个男人在不断重复同样的一段话。”
泰西-塔皱起了眉,起身来到莉奥拉-朱若旁边,后者正站在在通讯控制台前操作的战士身后看着。“播放一下。”女祭司命令道。
喇叭里传出了人类的语言。泰西-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抑扬顿挫的语调,这特殊的音色,听上去都有些熟悉。忽然,一股不安又激动的心情席卷了她。“我认出这个声音了。”她轻声说。广播信号很清晰,这个讲话的男人明显听得出是受了重伤或非常疲惫。但泰西-塔还是十分肯定地认出了他是谁。“是信使。”
莉奥拉-朱若猛地扭过脸来,震惊地盯着泰西-塔,呆住了。接着她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不敬,赶紧低下眼睛。“这些蠢货,”她恨恨地说,“又送他来冒险!”
泰西-塔轻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我的女儿。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们不懂圣道。”对于克利兰人来说,在比十万年前帝国建立更久远的年代里,传统的圣道就教导他们,信使是神圣的,是女王子民心目中不多的不可侵犯的东西之一。
泰西-塔闭上眼睛,用精神之眼跨越太空,加速飞越人类的舰队,追踪着那道电波。那电波在她眼中,就像一道温柔推进的海浪。她终于回溯到了它的发源地,信使所在的飞船。穿过船壳,看到里面船员的情况,她心焦起来。这些人受到核辐射,已经濒死了。在女王没有插手干预之前,两大人类阵营里较强的那一方,向他们发射了核武器。大部分人至多再活几周,如果不立刻治疗的话,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她的精神之眼终于找到信使了,在指挥台甲板的控制台旁。他比上次见面时老了不少,那时他是全舰唯一的幸存者,泰西-塔正要把他送回去,让他给人类带去宣战的消息。他现在正独自对着一个简陋的小盒子讲话,正是那个装置,把他的声音一直传到了指挥船上泰西-塔的耳朵里。虽然听不懂他的语言,但泰西-塔知道,他和所有落难船只的船长一样,一定是在呼救,希望有人能救他的船员和船。
长叹一口气,泰西-塔收了精神之眼,睁开眼睛。“他快要死了。”她语带悲伤地说。
莉奥拉-朱若非常难受,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泰西-塔凝神看着自己年轻的继任者,心中为她能够这样去想,去说,涌起一股强烈的骄傲。自从经历过卡伦一战后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这孩子的确在灵魂的修行上又更深了一步。“我会给你一艘船,”泰西-塔对她说,“战舰上没有治疗师,但你可以给他带一些我们的疗愈凝胶去。”她对莉奥拉-朱若和她腹中的孩子倒是并不担心,女王子民对核辐射有很强的抵抗力,况且即便有任何影响,守在后方支援船上的治疗师们也都能治好。
“遵命,祭司。”莉奥拉-朱若跪拜在地。这是极大的荣誉。让她这样一个初级战士指挥一艘战舰,已经是莫大的责任。而保护信使的任务,更要比这伟大得多。
泰西-塔把手放在莉奥拉-朱若的肩上说:“自己要小心,我的女儿。即便是为了他,你也不能犯险。因为你不仅仅是我挑中的继承人,还怀有身孕。我禁止你去做任何危险的事。”
“我明白,祭司。”年轻的战士把头俯得更低了,她的心通过血歌,在向泰西-塔祭司,女王,以及全族人敞开。“谨遵您的命令。”
泰西-塔满意地点点头:“去吧,孩子,以她之名。”
莉奥拉-朱若再次行礼,然后转身走下指挥台甲板,走向派给她的那艘战舰,准备开始首次的指挥,这是她年轻的生命被委任过的最重要的任务。
“……请立刻前来。完毕。”佐藤又一次把通话键按起。他已经连续不断地呼救半个小时了,还没有一点回音。实在累得受不了了,他一下扑倒在控制台上。开始电波呼叫以来,他已经吐了两回,但还是坚持一遍遍重复着,直到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舰桥上其他抢修设备的船员也已经累得躺倒在甲板上了。
就休息一下,佐藤对自己说,一小下,然后你就得再继续了。他怕自己休息时间长了,就再也鼓不起劲来。
深呼吸几次后,佐藤勉强压住越来越强的呕吐感,抬头看了看主监视屏。
“舰长,”这时,博格达诺娃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你看到主屏幕上那个东西了吗?”她肯定正在看舰桥控制台传给轮机舱的画面之一。
“是的,”佐藤说,一种比恶心感更让人难受的感觉抓住了他,冷冰冰的恐惧,“我刚看到。”他呆呆地盯着对讲机问:“博格达诺娃,我能用这个跟全体船员说话吗?”
“不行,长官。”她抱歉地回答。“这个只能从舰桥通到我们这儿,还有连接到广播上去。我们还没来得及把别的也连起来。”
“没关系,”佐藤安慰着她,“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他顿了下,又看了看主屏幕,不由握起了拳头。屋漏偏逢连阴雨啊,他暗自想着。“我们就用最原始的办法吧,”他对博格达诺娃说,“直接传话,大家相互传:准备启航。”
“准备启航,收到。”博格达诺娃回道,顺便提醒说:“导航台那边有操纵控制,长官。”
“知道。”佐藤说,突然出现的敌情刺激出的肾上腺素,倒令辐射中毒的症状减轻了一些。虽然只是暂时。“阿夫里尔,”他边启动由良号边喊,“向底下喊话,让尽量多的人听到!我们要开动了!”他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面,补上一句:“让还能动的人,都回到作战位置!”
监视屏上,黑丝绒般的太空和圣彼得堡星的光亮映衬下,克利兰飞船轮廓清晰的身影,正径直朝他们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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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指不使用如半导体/集成电路等固体器件。
2干船坞:将水抽掉,使船舶在此进行出水检查、修理的封闭的船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