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西施之貌,没有李清照之才,更没有历代后妃们的尊贵地位,她只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弱女子,一个终生没有名号、没有婚嫁的黄姓姑娘。“道婆”、“黄母”、“黄婆”都是人们对她的尊称。
黄道婆大约于公元1245年生于松江府乌泥泾镇(今上海徐汇区东弯村)。当时正值南宋末年,朝廷腐败、国势衰微、战争频仍,江南的百姓大都挣扎在苦难之中。黄道婆因为家贫,十二、三岁便被卖做童养媳。在当时连明媒正娶的富家子媳妇都被封建礼教压迫得透不过气来,而她,一个地位极其卑微的童养媳就更没有一点生活幸福和做人的尊严。偏偏又遇上了恶毒的公婆和蛮横成性的丈夫,尽管她生性聪慧、手脚勤快,每天早起晚睡,超负荷地劳作,仍然讨不到公婆和丈夫的欢心。一日,她白天在田里干了一天农活,晚上织布时实在困乏,竟然手拿着梭子睡着了。婆婆忽然听不到穿梭声,抬头一看,立刻暴跳如雷,吼叫着扑了过来,还没容得这黄家小姑娘弄清楚怎么回事,一阵毒打便劈头盖脑而来,随后,她的丈夫也帮着母亲边骂边打。母子两人打得累了,便把遍体鳞伤她锁进柴房里,不给吃喝、不让睡觉,继续折磨着。她原本是很驯顺的,曾经盼望着自己长大,能做更多的事,公婆和丈夫会变好的。可在当天夜里,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她终于明白,如果不想法逃出去,自己会被折磨死的。天快亮的时候,趁着家里人都睡熟了的机会,她把房顶掏了一个洞,艰难地钻了出来,拖着伤腿跑到了黄浦江边,这时刚好天亮,一艘运货的船正要起航。她迅速跳上甲板,进了货舱,顾不得打听这船将驶向哪里,倒头便睡着了。她根本没有料到,这艘船不仅载着她脱离了苦海,还把她送上了一条崭新之路。就是这条路,使她的名字流芳千古,无尚辉煌。
古老的中国,不仅有着著称于世的“四大发明”,还是丝、麻、棉纺织业的发祥地。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便掌握了世界领先的纺织技术,这在出土的西汉古墓中已经得到证实。到了公元十一世纪(约为北宋中期),海南岛已经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棉织物被当地的黎族人民广泛应用。比起中原地区多穿戴丝麻织品前进了一大步。少年黄道婆是在晚些时候,乘那艘货船到达海南岛的崖州(即现在的崖县)的。离船登岸之前,她向那位好心的老船长深深弓身道谢,因为当她沉睡了许久清醒过来时,老船长正站在她身旁专注地望着她。她刚刚看到他时很害怕,怕他也是个公公和丈夫那样的狠毒男人,怪罪她偷偷上船而惩罚她。在这水途中,弄死她太容易了,只须抓起她往船舱外面一扔,自己就会被滔滔海水吞没。她那双惊恐的眼睛,让老船长看穿了她的担心,便很慈祥地说:“孩子,你一定很渴很饿了吧?我先给你拿些吃喝的东西来,吃饱了喝足了再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当老船长听了黄道婆的哭诉后,安慰她说:“我的船要到很远的地方才停泊,你如果不愿意呆在那里,还可以乘我这条返航的船回到乌泥泾镇去。”她连连摇头说:“就是远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呆下去。如果再回到婆家,他们会打死我的。”老船长很佩服这个小女孩的勇气,说了声:“你真的要去天涯海角了。”
告别了老船长以后,黄道婆便踏上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她茫然地沿路走着,抬头是枝叶茂密的椰林,低头是无边无际的茵茵草地。这里很美,很舒适,一个简单的深呼吸都觉得喉咙甜润。可她仔细一想,这里无亲无故,投靠无门;而自己又身无分文,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发愁了,愁得哭了起来。
崖州是黎族集居的地方,而黎族人民是善良而好客的。当有人发现了她这个又瘦又小、两眼含泪、衣衫蓝缕、神情疲惫的小姑娘时,大家奔走相告,许多人争着收留她。就这样,一位伟大的纺织业革新能手在这里住了下来。
黎族人民优于内地的植棉和棉纺织技术,使黄道婆大开眼界。她在家乡虽然学会了纺纱织布,但与崖州相比无论是数量、质量和工艺水平都落后许多。于是,她暗下决心,要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认真向黎族姐妹们学习,尽快掌握她们的全套棉纺织技术。从此,她便处处虚心求教,大胆实践操作,每天起早睡晚,没用多长时间,她不只学会了黎族语言,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习惯,还熟练地掌握了全套先进的棉纺织技术,成了一位公认的纺织能手。开始,她还常常思念家乡,并为此偷偷哭泣过,可当大家都热心诚恳地帮助她、夸奖她时,她又觉得很满足、很开心了。几年以后,她出落成一个体态亭亭、容貌端庄的大姑娘,也曾有好心人为她撮合婚事,但因她内心深处还在挂念着故乡,不想终生留在这里,便委婉谢绝了。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黄道婆,当年那个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小女孩,在勤快、愉悦的纺织劳动中,已经与黎族姊妹们一起,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她已是五十岁的老妇人了。这时她不仅娴熟地掌握了崖州地区棉纺织的全部技术,思念故土桑梓之情也日甚一日。她与当年决心逃生一样,又决心踏上返回故乡之路。
三十多年的共同生活,她和黎族同胞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当人们听说她要离去时,纷纷挽留。可她去意已决,大家只好变挽留为欢送,用黎族人民最为隆重的告别仪式,送她开启了回乡的航行。
公元1295年,黄道婆回到故乡时,这里又是一片陌生。当族人们听了她的自我介绍后,一些年长的人才回忆起她就是当年因不堪虐待深夜逃走的小童养媳。邻居告诉她,她的公婆和丈夫都先后过世了,她可以安心在这里生活下去。
三十多年前,中原地区已经有了棉花种植和棉纺织手工业,但技术落后、质量低劣,产量也极有限。黄道婆回来时,家乡种棉的多了,但棉纺织业依然很原始很落后。乡亲们与她诉说棉花去籽还是用手指一个一个地去抠,时间长了手指红肿酸痛,效率极低。黄道婆听后笑笑说:“早在我逃离这里之前,就是用这种方法去掉绵籽的,三十多年没有一点改进,那就让咱们想个好些的去籽方法吧。”于是,她将黎族姐妹们用木棍擀籽净棉的办法,加以改进,变比较粗笨的椰木棍为光滑细小的铁棍,在平整的捶布石上擀挤棉籽,大家轮流试验后,都高兴地说:“这办法太好了,只须稍稍用力擀一下,就可以挤出七、八个棉籽,手指还不疼痛了。”姐妹们那高兴的样子,有力地鼓舞了她。很快,她又在这种办法的基础上,与一位支持她的木匠师傅,一起研制出一种效率更高、人更省力的铁木结构的“驱籽搅车”。两人操作,一人负责往车里输送籽棉,一人手摇曲柄。只要搅车一动,棉籽就会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这是一次真正愿意上的棉工业技术革新,它使纺织业的技术发展史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对于这次改革的成功,黄道婆自己也兴奋不已。
人们的智慧大门一经打开,聪明才智便会势不可阻,滚滚而来。当年的黄道婆就是这样。在不眠的长夜中,她又想到了棉花加工的下一道工序——弹花。当时,乌泥泾镇的弹花方法同样落后,人们仍然用一尺半长的小线弓,以手指拨弹。这样做不只工效低,弹出的棉花也欠松软。她依照同样的道理,将短小的线弓改造成长四尺多长的绳弓,变手指拨弹为棒槌打击。用这种铿锵有力的大弹弓弹出的棉絮洁白、松软,为纺纱织布打好了基础。
下一步就是纺纱工序了,黄道婆在这方面的卓越贡献就更创历史新高了。原来纺纱都用手摇单锭纺车,功效太低。黄道婆经过反复琢磨,终于研制成脚踏三锭纺车,这不仅节省了操作者的体力,还大大提高了出锭率,由原来的三、四架纺车才能供上一架织布机,提高到一架供一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经说过:“(纺纱机器发明前的欧洲)要找到一个能够同时纺两根纱的工人,并不比找一个双头人容易。”这说明黄道婆三锭纺车的发明,在纺织工业的进步史上,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在把棉籽变成纱锭的流程中,黄道婆实现了全程技术革新。如在当代,她完全可以获得多项专利,堪为高级工程师了。但她仍不满足已有成就,在如何织好布匹上又开始了新的尝试。崖州黎族妇女织出的棉布洁白柔软,比起内地广泛应用的丝、麻织品,穿起来既舒适又经久耐用。特别是那些色彩分明、图案新颖的两幅黎布床单、四幅黎饰和铺盖茶几的黎塔,更为绚丽精美。黄道婆把这些优于内地的织造工艺带到了家乡,并根据松江一带的审美取向加以改进,巧妙地运用错纱、配色、综线、絮花等技巧,织出了多种图案、宽幅的被、褥、和带、手巾等日常生活用品。有的布面上是一朵朵鲜活的花卉,有的是展翅欲飞的凤凰,还有横竖宽窄不一的多种格子布,其清新别致可与高明画家的成功之作一比高低。当时的“乌泥泾被”驰名全国,各地“尽传其法”。松江一带很快成了全国的纺织中心,历经几百年没有衰落,至今在全国也处领先地位。据史书记载,到了十六世纪初,当地从事纺织业的百姓,一天能够织出上万匹的好棉布,几乎全国人民都穿上了“乌泥泾棉布”。又过了二三百年,到了十八世纪,松江棉布远销欧美,并获得了很高赞誉,有“松郡衣被天下”之称,在这些伟大的功绩中,黄道婆的不懈努力和卓越贡献不容忽视。
黄道婆为家乡的棉纺织业辛勤劳作了大半生,大约在公元1330年,她寿高八十五岁时与世长辞。这样一位勇于革新的伟大女性,由于封建社会对女人的歧视和史学家的偏见,竟然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家乡人民敬重她、爱戴她,纷纷捐资为她举行了公祭,建立了宽阔的墓地。六年以后,在元顺帝至元二年(1336)松江人民又为她建立了祠堂,岁时享祀。人们赞美她的歌谣一直广泛流传:“黄婆婆,黄婆婆,教我纱,教我布,两只筒子,两匹布”。但不久,黄道婆祠堂遭受战火摧毁,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松江人张守中又多方筹资重新修葺,并有著名文人王逢赋诗一首,以示颂扬:崖州布被五色缫,组雾紃云灿花草,片帆鲸海得风口,千轴乌泾夺天造。
新中国成立以后,黄道婆的丰功伟绩得到了进一步的肯定,她位于华泾镇东弯村(乌泥泾镇的旧址)13号的墓地,正处于徐浦大桥外五环线便道北侧,莹冢座北向南,占地1000多平方米,内设两层台阶,四周砌有50厘米高的大理石护圈,中间为椭圆形石圈土墓。土墓前树有一汉白玉碑,正面镌刻着原中共上海市委书记魏文伯题写的“元黄道婆墓”五个大字,背后有墓志铭。整个墓地四周植有松、柏、黄杨、盘槐等树木,使得这里四季常青,象征着家乡人民对她永志不忘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