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百名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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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奇才奇美的花蕊夫人

中国是个泱泱大国,自古不乏才女美女。但真正称得上才貌双全的却不多见。班昭、蔡文姬以及后来的李清照、谢道蕴等都是大才女,但相貌平平,不得恭维。而在五代十国年间,生于青城(今四川灌县西)徐姓富有之家的一女子,却是才华四溢、貌可倾城,她便是后蜀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

这位徐氏女孩,不只生来貌美、天赋聪颖,而且勤奋好学,见识丰富。她的父亲徐国璋,对她十分喜爱并寄予厚望。曾暗自主张:女儿非王侯将相不嫁,最为理想的是为后为妃。这位父亲的期望没有落空,长大了的徐氏真的加入了后妃的行列之中。

后蜀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一个小国,它的开国之君是孟昶的父亲孟知祥。这孟知祥原为后唐的东西川节度使(总揽军事的长官),镇守蜀地长达四十一年。当时中原大乱,战火频仍。但远在西南的蜀地,因其地势险峻,自然条件优胜,经济发达,生活富庶,社会也相对稳定。在这样一个富饶安定的地方称王称帝,自有许多别的小国无法比拟的安全感和物质享受。孟昶便是极会享受的小国之君。

后蜀广政元年(938)孟昶因爱妃张太华去世,思念过度,竟至卧床不起,一些大臣便四处寻找美女,填补空缺。徐国璋闻听此事后,便把女儿献了出去。当孟昶见到徐氏以后,立即被她的国色天香之貌和高贵清雅的气质所倾倒。他心想:“我原来只认为张太华是天下第一美人,殊不知这徐姓姑娘竟然更为出色。”两人相处几日之后,这位蜀王发现,徐氏不只貌美,还具有超人的聪颖和满腹经纶,诗、词、歌、赋无所不精,于是拜她为慧贵妃,赐号花蕊夫人。赐她花蕊为名是有说道的,他曾赞叹徐氏的美“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只有花和蕊相结,才美得人醉。

花蕊夫人得到了孟昶的特别宠爱。她爱花,尤爱牡丹和栀子。孟昶为了讨她欢欣,便命人在王宫内外、御园上下,栽满了优种的牡丹和栀子花。且长幼有别,此凋彼开,轮番绽放,花色满园,清香四溢。孟昶曾对众人吹嘘说:“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我则要使成都牡丹甲洛阳”。后来还修建了牡丹苑和芙蓉锦城。

孟昶是个贪图享受无所作为的国君。他除了沉湎女色,便是游戏山水之间。当年也该着他有这个福分,蜀地不只物产富饶,又逢多年太平无事。所以,他便可以尽情寻欢作乐,或拥花蕊夫人泛舟湖水,或卧于月轩水阁吟诗咏赋。对于国之大事,根本无心过问。

春天,花蕊夫人同孟昶在牡丹苑大宴群臣,率群臣游览盛开的牡丹。花蕊夫人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妩媚轻盈地行走于花丛之间。人们只见盛开的花朵与她那张鲜活艳美的脸,错落相映,美不胜收。有人叹说,她分明是下凡的仙女、出水的芙蓉。盛开的牡丹,比起她来也显得逊色几分。这话让孟昶听到了,他非常得意,越发宠爱这位慧贵妃了。当时花蕊夫人也诗兴大发,不禁吟唱道:

牡丹移向苑中栽,尽是藩方进入来。

未到末春绿地暖,数般颜色一时开。

亭离百尺立春风,引得君主到此中。

床上翠屏开天扇,折枝花绽牡丹红。

夏天,孟昶又揽着爱妃同乘龙舟,畅游浣花溪。溪水清澈,碧波粼粼。岸边柳绿,摇摆轻盈,奇花异草,郁郁香浓,人在其中,犹入仙境。他不禁说道:“爱妃,景色如此之好,如果再有好诗相配,当是何等惬意。”花蕊夫人也正沉浸在这清风美景之中,听了君王的话,宛尔一笑,而后缓缓吟道:

画船花舫总新装,进入池心近岛傍。

松柏门窗楠木板,暖风吹过一团香。

孟昶听了,笑眼迷离,如醉如痴。

到了秋天,后蜀主又携花蕊夫人邀同百官一起观赏红栀子花。这红栀子花比不上牡丹的丰盈富贵,但它有着花枝四出、多姿多彩、或聚或散、点点片片、清秀如梅、淡中藏艳的诸多特点。花蕊夫人看后,别有感触,遂以新诗唱道:

大臣承宠赐新庄,栀子园东柳岸旁。

今日臣恩亲幸到,板桥头是读书堂。

苑中排比宴秋宵,弦管挣拟各自调;

日晚阁门传圣旨,明朝尽放紫宸朝。

这就是脱口成章、皆成绝句的花蕊夫人。她是美和才的完美化身。

孟昶与花蕊夫人神仙般地生活了十八年之后,一种巨大的历史变革正排山倒海般朝蜀国袭来。后蜀广政十八年(955)夏,后周招讨使王景率兵自东向西征讨,大败蜀军,连拔蜀之黄牛八寨。这个富饶安定的独立王国,面临着破国的危险。朝中上下惊悚不安,惟有过惯了享乐生活、不能居安思危的孟昶仍复痴迷在游山玩水、吟唱诗赋之中。不仅不考虑退敌之计,反而不耐烦地说:“可恨强盗,败我诗兴。”

又过了五年,即到了后周显德七年(960),后周的殿前诸军都点检(国之最高军事统帅)赵匡胤发动了著名的“陈桥兵变”,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黄袍,灭掉了后周,建立了北宋,他被尊为宋太祖。这宋太祖决心收复祖国的大好河山,统一中国,便开始了大规模的南征北战。乾德三年(965),他把征服的目标指向了后蜀。这后蜀凭借天险,本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国力雄厚,完全有御敌于外的能力。花蕊夫人是一位识书达理的女人,她懂得亡国之君是要以蒙羞载入史册的,便多次规劝夫君不要再一味地追求享受,应当把精力用到国事上,亲率军民,励精图治,保护后蜀的福祚绵长。但多年的纸迷金醉、戏花弄草的安逸生活,已经使得正值壮年的孟昶丧失了治国之志和御敌之能。北宋大军逼近了成都,他竟让自己的十四万蜀军不做任何抵抗,写好了投降书,手牵着花蕊夫人,出城受降。后蜀从此灭亡。据史书记载,从北宋出兵到具有四十一年国史的后蜀灭亡,只用了六十六天时间,而且是兵不血刃,双方无一伤亡。

孟昶成了白冠素服的降臣之后,便被宋军从成都押解到汴梁(开封),花蕊夫人伴着亡国之君,途径葭荫驿站,心中充满了怨恨和悲伤,夜宿不眠,遂作《采桑子》,题在驿站的墙壁上。上阕是:“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间闻杜鹃。”当她再次举手挥毫题写下阕时,押解人员催促上路,未及成章。仅只这寥寥半阕词语,就可以看出她所怀有的亡国大恨和万般无奈,读来令人感伤。

宋太祖的政策是优待俘虏,将孟昶夫妇安置在汴梁城内新建的临汴古第,好吃好喝地让他们住下。不久,宋太祖又册封孟昶为秦国公。所有这些都出乎孟昶的意料。他在庆幸之余,又飘飘然起来。谁知这些都是暂时的。到了第七天,刚刚用过午饭,他便急病身亡(也有人说,他是阴郁成疾,七日而亡。但更多的记载是遇害身亡)。与花蕊夫人相亲相爱了十八年的夫君,在丧国之后,离她而去,她极端悲伤。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更是不寒而栗,她也想尽快了却此生,但她已经没有了自戕的自由。

宋太祖早就听说,后蜀有一位貌美善诗的慧贵妃,便在孟昶死后的第二天,诏她进宫。太祖见了她,着实一惊,一位刚刚被俘、经过长途跋涉到了异地、新近又死了丈夫的中年女人,竟然依旧娇媚靓丽、光彩照人。当时她心怀悲切、两眼含泪。这就更加显得她哀惋无助,楚楚动人。面对威风凛凛的宋太祖,不卑不亢,不拜不跪,低头不语,旁若无人。而强悍的宋太祖,见她那悲苦无助的样子,不由得又怜又爱。便用着温和的口气说:“朕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失国丧夫,又到了这陌生的大宋皇宫,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难以接受。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是个长于诗词、精于歌赋的才女,就应当想得开、看得远,面对现实,你还会有荣华富贵的。今天朕想试试你的才华,命你即刻吟诗一首,如何?”

花蕊夫人知道,这圣命不可违,便强抑悲戚,静了静心,而后脱口说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这首被命名为《述亡国诗》的杰出之作,道出了一个弱女子对“十四万大军”不做抵抗、甘心亡国的愤恨,痛骂蜀地、包括孟昶在内竟无一个男儿。尽管这样的诗不是宋太祖所喜欢的,但他听了以后,还是很赞赏这个女人的爱国情怀。

在宋太祖的后宫中,花蕊夫人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因为她日夜思念故国和孟昶,一直没有好心情。凭着她的一双巧手画就了一张孟昶的肖像,挂在墙壁上,每天早晚祭祀。宋太祖发现后,问她画像是何人,她谎说是张仙。供奉张仙女人便可以生贵子。太祖信以为真,夸她对自己的一片真情。并诏令各地遍建张仙祠,以供敬奉。

后来,太祖的弟弟、当时的晋王赵光义(即宋太宗)得知花蕊夫人色艺超人,便萌生了占有之心。这赵光义是个心毒手狠的人,为了得到花蕊夫人,不惜用计与皇兄争夺,争风吃醋,闹得沸沸扬扬。而花蕊夫人心里一直装着亡夫孟昶,对于赵氏兄弟从不肯逢迎。赵光义既对哥哥不肯放手生气,又对花蕊夫人的冷漠怀恨。而他又是那种自己得不到手的“稀罕物”,别人也不能占有的人,于是,他决定亲手除掉她。

机会很快来了。一天,宋太祖邀请弟弟赴皇家御苑打猎,花蕊夫人也身着猎装一旁助兴。她虽然知道赵光义的觊觎之心,但没有任何防范。当众人争相涉猎时,她还曾为获得猎物者喝彩。本来她是一直跟在宋太祖左右的,赵光义担心这时下手误伤了皇兄,便笑对花蕊夫人说:“皇嫂,刚才我故意射中一只野兔的左大腿,果然不差毫厘。你看它正在拖着大腿行进呢。”花蕊夫人一时好奇,竟只身走向那只受伤的野兔。就在这时,一箭飞来,不偏不倚,直插她的心脏。这位美惊朝野的才情之女,竟然死在了谋杀之中。

花蕊夫人没有践踏和辜负自己的美貌与才华。她天生倾国之美,却从无妖艳;天赋聪颖,博学强记,对历代的诗词歌赋,均有涉猎并深谙其道;对宫廷生活“心感身受”,了解深刻,她用自己的勤奋,把两者融合起来,模仿唐人王建作宫词一百首(实际上远远超过了百首)和歌赋多篇。在百首宫词中,这位旷世才女状物抒情,比拟贴切而夸张。比如在开头几首,描写宫廷建筑的巍峨壮丽时,用了“五云楼阁凤城间,花木长新日月闲……含真广殿约宫墙,楼阁相扶倚太阳”。花木长新,只能是品类众多,而阁楼相扶倚太阳,则是一说其多,二说其高耸几可触天。当女诗人写到皇寝之阔绰时,用了这样两句:“但是一人行幸处,黄金阁子锁牙床。”对于君王的歌乐生活,她写道:“离宫别院绕宫城,金版轻敲合凤笙。夜夜明月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在写君王经常光顾的御花苑时,她写了“水心楼殿胜蓬莱”句,就让人们对苑中的奇异景色了然于心了。

女诗人不只善于比拟夸张,还极长于用典。比如:“诸院各分娘子位,羊车到处不叫知”,这“羊车”之典,就把后宫嫔妃之多和盼望皇帝幸临的急切心情,和盘托出。

从百首宫词中不难看出,后蜀主孟昶是喜欢驾舟湖上,夜静狂饮的。所以才有“半夜摇船载内家,水门红烛一行斜。”和“春日龙池小宴开,岸边亭子好流杯”,“沈檀刻作神仙女,对捧金尊水上来”等句。

因为一国之君的孟昶尽贪享乐,不思国事,所以众多侍臣和宫女也只知声色犬马,不知何为理政。百首宫词中用了下面两句形容他们:

翡翠帘前日影斜,御沟纯水浸成霞。

侍臣向晚随天步,共看池头满树花。

金碧栏杆倚岸边,卷帘初听一声蝉。

殿头日午摇纨扇,宫女争来玉座前。

嫩荷香扑钓鱼台,水面文鱼做队行。

宫女齐来池畔看,傍帘呼唤勿高声。

女诗人笔下的侍臣宫女。除了会看花会玩鱼以外,没有一点关心国事、居安思危的样子。

总之,在花蕊夫人的宫词中,宫廷里面的生活,除了日日笙歌,夜夜美景以外,别无他求。表面看来,似乎是一片太平景象,实际上却蕴藏着兵败亡国的灭顶之灾,这对警示后人是有积极意义的。

(本文写成之后,又看到了台湾苏同炳先生所著《古代名女人》有关花蕊夫人的文章,他认为花蕊夫人不是后蜀孟昶的宠妃,而是前蜀主王建的爱妾,并生了太子王衍,是个无才无德的女人。但据我所看到的资料,却都持本文观点。特此注明,以利读者进一步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