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通晓历史,对历代皇帝因在用人、待人上的不同,而导致国家或兴或衰、或成或败的事例深谙于心,深知作为一国之君,如果真能做到近贤臣、远小人,虚心纳谏、从善如流,就一定会实现国富民安、盛世绵长。所以,她特别留心太宗在这方面的言行举止,在夫妻私下交谈时,常以轻松愉快的口吻讲些历史典故。说完以后,还会含笑问道:“皇上对臣妾所说有何看法?”因为皇上非常爱她,听了她讲的故事和发问,便会俏皮地回答:“皇后哪里是给朕讲故事,是在讲课。是那种优秀先生给顽劣学生讲授大道理,让他借鉴古人,做出一番大事业,好了,谢谢皇后的良苦用心,朕会让你满意的。”有时会就兴说出许多朝廷上下的是是非非。而这时,长孙皇后却会躲开他的话锋,巧妙接应:“皇上真是勤政圣明,连在这后宫休闲时还不忘国事,好了,请皇上换个话题,说些夫妻间的私房话吧。”
她不干预朝政,却十分关心朝政。有一天,太宗回到后宫见到皇后竟是一脸怒气地说:“魏征能这个乡巴佬太可恶了,朕早晚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长孙皇后甚为惊诧,她知道魏征是个耿正忠良之臣,就是性子太直,说话不大注意分寸。见皇上竟是如此地厌恶他,她担心极了,真怕皇上一时失去理智,铸成杀戮忠臣的大错。但皇上正在气头上,自己不能“顶风作案”,便微笑着劝道:“魏征这个人,有时说话的确让人不高兴,皇上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先消消气,等再上朝时,可狠狠责骂他一顿。”太宗见皇后也帮着自己批评魏征,心里顺畅了许多,便坐下来闭目养神。长孙皇后趁此时机,悄悄回到内室,换穿了只有在朝会仪式上才穿的华贵朝服,走到太宗面前,太宗听见脚步声,睁开双眼一看,她已低头跪在自己面前,他大为不解,忙坐起来问道:“皇后为何如此?快快起来说话。”长孙皇后依然跪地严肃说道:“大臣们敢于直言进谏,说明皇上是一位善纳雅言的贤明之君。君臣之间只有能够推心置腹,坦诚相见,才能同心协力,把国家治理好。如果圣上只爱听一些奸佞之臣的阿谀奉承,那江山社稷就难保太平,更不用说兴隆昌盛了。皇上能有魏征这样的忠臣,是国家之大幸、百姓之福祚。臣妾之所以如此,是想以我的庄重之心,祝贺皇帝拥有魏征等忠贞辅臣。”太宗看了听了,大喜,笑道:“皇后啊,你真是一位大德大贤的女人,朕谢谢你的忠告和提醒。你的话太正确了,魏征因为没有一点私己之心,才敢大胆说出别人不敢说出的话,是朕错怪了他。”从此以后,在朝中有魏征的及时劝谏,在后宫有长孙皇后的悉心照料,再加上他自己的智慧和干练,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终于开创了彪炳青史的“贞观之治”。
太宗和长孙皇后所生的女儿长乐公主,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到了公主要出嫁时,太宗决定许与十分厚重的嫁妆。其厚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太宗的妹妹永嘉长公主,魏征知道此事后,对皇上说:“当今皇帝的女儿出嫁,嫁妆是应当像模像样的,不能小小气气。但绝不应当超过永嘉长公主陪嫁的规模。长公主到底是姑姑,侄女哪能超过长辈呢,卑职建议,在这个问题上陛下应当听听皇后的意见。”太宗听了,很为不快,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心想:“你个乡巴佬,懂得什么,别以为皇后支持你直言进谏,就以为不论什么事都可以对朕说出‘不’。在这件事情上,她是会站在我一边的,因为她爱长乐公主比我还甚呢。”想到这儿,把龙袍袖子一甩,冷着脸说:“这还用你说嘛,朕自然会和皇后商量的。”当太宗把这一切与长孙皇后说了以后,长孙皇后略作沉吟,而后柔声细语说:“皇上的女儿出嫁,陪送嫁妆是要风光体面的,不然男方家会笑话皇上太吝啬。当年永嘉长公主婚嫁时,太祖就给了女儿非常丰厚的嫁妆。前有长公主的榜样,咱们就按长公主的规模办吧。如果按陛下的意见,侄女的陪嫁远远高出姑姑,也会引起朝野非议的。魏征的劝谏是担心皇上因爱女心切而招致责怪,这是多么难得的忠良之臣啊。”太宗没有料到,皇后会是这种态度,除了暗暗佩服她的大度无私,也再一次认识到魏征是个可信之臣。遂决定长乐公主的嫁妆减半。事后不久,长孙皇后派专人带上四百缗钱(每缗1000元)、四百匹绢,送到魏府,并致谢词说:“素闻魏公的刚直不阿,现从一再忠言进谏中得到了证实。特别是在长乐公主陪嫁一事上所表现出来的忠直,实在难能可贵。希望魏公永远保持这种高尚情操,以国家社稷之利为重,及时为圣上敬进雅言善策。”在长孙皇后的鼓舞支持下,魏征以谏议大夫的身份,向太宗进谏200多条,后担任秘书监,得以参与朝政,常侍皇帝左右,为皇帝近臣。如此一来,就有更多的机会向皇帝陈说自己的意见了。他曾对太宗说:“帝如舟,百民如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以及“居安思危,戒奢以俭”、“薄赋敛,轻租税”、“无为而治”等治国之道。
长孙皇后除了与生俱来的贤德,也从魏征谏言中得到了许多启示。在治理后宫上,除了主张相互尊重爱护、无妒无恨和睦相处外,还特别倡导勤于动手,俭于吃穿。她常对后宫的妃嫔、女官、命妇们说:“战乱结束不久,大唐刚刚建立,国家百废待兴,老百姓刚刚结束了流离失所的苦难生后,宫中生活已经很富足了,大家应当以坚持勤俭为荣,追求奢侈为耻。”为了说服众人,她首先身体力行,做出表率,对子女要求严格,不允许他们摆阔气、讲排场,亲自率领大家栽桑养蚕,以体会劳动人民的疾苦。在她的治理下,初唐后宫又像一个重书香、勤农桑,亲密无间、其乐融融的模范大学校。她为治理后宫,循着《女戒》之理编写了《女则》一书,史书有载,流传良久。
长孙皇后自从十三岁嫁与唐太宗李世民,二十六岁被册封为皇后,三十六岁病故,在这前后长达二十三年的岁月中,她为丈夫成就帝业、治国辉煌,实现了“贞观之治”,几乎无一日清闲。她把自己的全部智慧和才华,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大唐的兴盛,成了丈夫忠贞无二的得力助手。二十三年的辛勤操劳,耗尽了她的心血和精力,病魔终于把这位集智、美、德、誉于一身的皇后击倒了,她躺在了病榻上。太宗急命御医倾力诊治,但无效。太子李承乾知道后,便私下建议母后采用两个办法消灾祛病,一是请求父皇大赦天下罪犯,祈求上天免灾;二是劝国人信奉佛道,多做善事,感动佛仙道祖,以救母命。长孙皇后听了,用着严肃的口吻对儿子说道:“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想出这些愚蠢勾当。死、生,命中注定,人力不可挽回。我自懂事以来,不敢说净做善事,但绝不做蠢事、错事。大赦罪犯乃国之政务,非遇有大事非赦不可,且须经朝廷众臣议定,方可实行,怎么可以为我个人要求圣上做出这种事呢;至于众人信奉佛道之事,更不可以强求,朝廷之所以允许它们存在,是尊重一些人的信仰自由。你的父皇是从来不求助于这些的,这两条都是万万使不得的。”后来太宗和大臣们知道了这件事,出于对皇后的钟爱,便同意了太子的意见,准备实行大赦。长孙皇后得知后,恳求太宗说:“陛下及众大臣的深情厚谊,我心领了。但千万不要这样做,我长孙氏一生以国之昌盛、庶民富足为最大追求,皇上为了我而把不应赦免的罪犯释放出来,会给社会、百姓带来灾祸的。那样,我活着心中愧疚;死了魂不升天。”太宗听了,只好作罢。
长孙皇后自知病情沉重,将不久于人世,但仍然挂怀着一件大事,便是关于唐初名相房玄龄的事。房玄龄也和魏征一样,是一位忠贞谏臣,他有话便会直言皇上。曾有一次因与太宗意见相左,又坚持己见,太宗一气之下,竟罢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了。直到长孙皇后病危时仍闲居家中,皇后觉得必须在自己去世以前,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不然死不安心。于是趁皇上在她面前,便用微弱的口气艰难地说:“房玄龄对陛下忠贞不渝,君臣二人所议秘事,他从来守口如瓶。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他敢于直陈自己的意见,这是何等的好事?陛下身边能有他和魏征两个忠臣,臣妾虽死也能瞑目心安了。请陛下把他召回宫来,继续委以重任吧。”说完,便闭上了她那依旧美丽无双的眼睛,气如游丝,只等皇上表态了。此时太宗感动至极,一个快要离世的人,不谈任何私己之事,也没表现出儿女情长,最后要说的还是国事,还是力劝自己任用贤臣良相,这太难得了。贵为天子的他,此时竟不顾面子和尊严,俯下身,亲吻着皇后的面颊说:“朕的好皇后,你说的一切都是至理名言,朕会按照你的意见去做的,放心吧。”这时,只见皇后的两个眼角溢出了点点泪水,但她笑了,带着丈夫的许诺走了。这时是贞观十年(公元636年)。
太宗对于长孙皇后的去世,无比悲伤。她不仅带走了美丽绝伦的相貌和充满智慧正义的大脑,也带走了太宗的愉悦心情和欢笑。他怅然若失,仿佛雄鹰失去了翅膀,在孤单、苦寂和无限的思念中,经常偷偷哭泣。
封建社会是主张“夫不祭妻”的,他不顾朝野的非议,竟在宫中建造了“层观”,以便登临“观”之高处,眺望埋葬着长孙皇后的昭陵。他多次当着众大臣的面,两手捧着《女则》无限感慨地说:“这是皇后用心血写就的书,长长的三十卷啊,记载着古代女人良莠得失之事,足以垂范百世、检点后人。她是后宫的百世楷模。可悲的是,朕再也见不到这个著书人了。”说完,满脸悲戚。
长孙皇后逝世时,太宗三十八岁,正值精力旺盛、感情丰沛之年,又是一国之尊,后宫佳丽多达数千,但在他的眼里,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已去的皇后。他曾宠爱过少年武媚娘的姣美,但很快放弃;受封为贵妃的韦珪、九嫔之一的充容、徐惠都可称之为绝色美女,太宗也曾经给过她们多于其他妃嫔的喜爱,但却无意封后。如果说他给与这些女人的爱,深比湖泊,而给予长孙皇后的却比海深、比天高,论爱之“成色”差距太大了。所以,长孙皇后去世后,后宫再无子嗣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