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大踏步跨向演讲台,劫后临朝,泪已擦干,高声宏宣净化捐书会懿旨:“请大家安静!刚才那一幕,大家都看见了。我们的前辈诗人是以笔作枪,笔尖留出来的是血。这两个自封的诗人又是以什么作笔,笔尖又流出些什么样的脏东西,我就不说了。我们创建捐书会的目的,是要为大家营造一个健康的团体。大家在一起健康地捐书,捐健康的书,健康地读书,读健康的书,健康地交友,交健康的友。今天,好不容易请来这么多大师,也希望大师们能为我们青年人提供更多健康的精神食粮。下面,我们的成立大会继续进行,有请文坛老顽童为大家来上一段金钱板,驱驱晦气,请大家欢迎。”
众人鼓掌声中,文坛老顽童颤巍巍躬腰驼背上台,从裤兜里掏出一幅金钱板,精神陡然
一振,弓背挺尸般陡然弹直,中指一指大门外。大家一回头,见大门关得牢牢,又转过头来。文坛老顽童用手扶扶鼻梁上的眼镜,金钱板劈劈啪啪打将起来,中气十足,嗷嗷怪叫:
“金钱板,板钱金。
娃娃打给老汉听。
打死一个少一个,
打死两个去一对。
中国诗人全饭桶,
个个都是造粪机。
要问文章谁最好?
五百年来我第一。”
天仁跟着台下人哈哈大笑,笑文坛老顽童牙尖嘴臭,为老不尊。你第一?笑话。耗子爬称钩——自己称自己。
场子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大山来到天仁身边,表情严肃,手指指台子左边,又指指右边。天仁了然,悄悄移动去台子左边,大山移动去右边。两人成犄角之势,主动护法,护住神坛。
玲儿再次登基,猛然注意到自己左右下首站着哼哈二将,一头藏獒,一个钟馗,替自己牢牢把守住演讲台,忍不住腰一弯,“扑哧”笑出声来。
台下人也笑,笑女儿挂帅,统领两员虎将,组成一个铁三角,演讲台龙盘虎踞,固若金汤。
玲儿好不容易忍住笑,又接着主持会场:“下面,有请狗……哈哈……狗笼子诗人上台表演,请大家欢迎!”
狗笼子诗人一个圆脑袋,一个圆肚子,中间一根羊肉串竹签子一穿就成了个人,滚上演讲台,肚子一挺,扯起嗓子,声泪俱下,呕歌爱情:
“GOOD BYE,汪,偶的爱人,王小菊,
GOOD BYE,汪,偶的爱人,你到底在哪里?
偶把偶关进个狗笼子里,
还不是为了你。
可你啷个老关机?
也不送来点好吃的。
偶关偶还有啥子意义?
一个人睡瞌睡也瓜兮兮。
偶真是个大傻B !
王小……呕!”
未等狗笼子诗人唱完,台下早有一根肉骨头扔上去,正好打在狗笼子诗人圆肚子上,打得狗笼子诗人呕出个半个王小菊和一个饱嗝来。
天仁事后才从听灿儿嘴里听说:原来,狗笼子诗人是柏友文学沙龙的活跃分子,好写废话诗,自称废话诗诗派教主。此前,他在陆家嘴中心绿地广场上摆了个狗笼子,又是开新闻发布会,又是到处拉广告赞助,宣布要把自己关进狗笼子里写诗,进行极限写作,不写出部《浮世德》般伟大诗作决不出笼,还请来东方卫视电视台每天24小时现场直播,互联网网上摄像头直播就更不在话下,由此而在柏友文学沙龙里博得得狗笼子诗人的江湖尊号。
结果,狗笼子里仅仅关了自己11天,就让人大吃一惊!荧屏前万众瞩目之下,狗笼子诗人竟然趁现场保安看守不牢,咬断自己脖子上铁链,又咬开狗笼子的铁门,四脚不点地,堂而皇之地溜之乎也,害得好多打赌寻乐子的人输了钱。
输钱的主要是一帮80后小孩子。大小孩嘛,饱暖无事,成天打电子游戏,现在,居然有人把自己关进个狗笼子里写诗,这个游戏很有创意嘛,都一窝蜂涌到网吧里电脑屏幕前打起赌来,赌狗笼子诗人到底能否如他自己所说的关上自己一年?好些恶作剧的人还拿着肉骨头香蕉到屏幕前直晃悠。眼见荧屏外有好吃的东西自己又吃不到,气得屏幕里面的狗笼子诗人“汪汪”怪叫。
狗笼子诗人逃出狗笼子当晚,中国各地网吧里的电脑被砸烂不少,都是那帮输了钱的80后小孩子们砸的。砸烂了人家的东西,自然得赔钱。输了钱,又赔钱,那帮80后小孩子们气得要死。
现在,眼见狗笼子诗人又出笼了,现场的80后小孩子们气汹汹就要冲上演讲台,拿住狗笼子诗人赔钱。
天仁和大山一看,两对虎眼一瞪,两副老拳一提,同声断喝:“想造反?!敢?!”
那帮80后小孩子们不敢近前,气咻咻退回。
有了两员虎将护法,玲儿胆气更足,再次登基,临朝宣旨:“请大家注意自觉维护会场秩序。下面,有请著名文学酷评家我有理先生为大家布道弘法,请大家欢迎!”
我有理西装革履,发型正派,上得台来,整整领带,“嗯哼”一声,镇住会场,开始布道弘法:“我今天要讲的内容恐怕会得罪好多圈内人士,我是对事不对人。不客气地讲,现在的中国文学很脏。比如,有的作家每每于大作紧要处,就打出一段文字,原作此处删去2500字云云。那一行文字,有三级片上马赛克的功效。如此顺带一笔,挑起了那些猫猫狗狗般低端读者的性趣不说,出版社多半还得照他虚开的字数埋单。请大家注意,我所说的性趣是打了引号的。我建议,这样的作家下次往出版社投稿时就递上一张二指宽纸条,上书一个书名《废床》,再附带画上一句话:原作删去81万字。看他哪家出版社敢不照你虚开的字数埋单?他出版社要是敢不埋单,那我帮你上法院去告他出版社,请法官来断你这个子虚乌有案,判他出版社一个子虚乌有罪。哼,什么乡土作家?读这样的大作,我想吐,想吐作家。对这样的作家,我送他个雅号:马赛克作家。诸位意下如何?”我有理向台下躬身抱拳叩问。
“好!”台下鼓起掌来。
玲儿也鼓起掌来,今天钦点来这么多大师,就这位说得还稍微靠谱,果然是我有理。
我有理又布道:“再比如,今年图书市场最火爆的那本长篇小说《哥俩好专搞嫂》,开篇即是五尊女人屁股,齐刷刷白花花横陈到读者陛下的面前。那些女人均取蹲式,人人脚踏两方,手拿文章,眼睛鼓胀,活象阎王;个个屁股下面屙尿打屁,雷雨交加,黄金万两,状如盘蛇,绿蝇白蛆,攻势如潮。估计喜读这本大作的读者生肖多半属土狗,只有土狗才会对女人屁股下盘蛇状的秽物感兴趣。就这么样一本脏书居然还被捧上了天,据说,代表了当代中国文学的最高水平。对这本大作,我的书评就一个字:呸!”
“呸!”台下人齐声呸,再次鼓起掌来。
台边,茶楼老板养的一只宠物波斯猫静悄悄蹲下,听我有理布道,没人注意到它。
等大家掌声散尽,我有理抬头眼望天花板,声音陡然提高8度,仿佛透过天花板叩问苍天:“我就是不明白,我们的作家为什么就不能为我们的青年读者提供点干净的作品?手笔就会色迷迷专攻女人下三路,攻来攻去,还不就是那几招撩阴掌招式。我们中国的传统武师发明撩阴掌时只考虑了用两掌,所谓两掌晃开如风轮,旋转返回去撩阴。一升一降急脆冷,扑拿撩阴取敌魂。今天的作家在攻击女人下三路时又增加了一些其他人体器官,甚至连原本用来吃饭的器官也派上了用场。此处有女士在场,在下不便多说。对这一类作家,我要送他一个雅号撩阴掌作家,《哥俩好专搞嫂》就是铁证。我的发言完毕。谢谢捐书会玲儿主席。”我有理头一甩,将额头上耷拉下来一缕乱发甩上头顶,昂首挺胸,跨下台去。玲儿跨上台去。
台下那只波斯猫正在拉屎,陡然而起的掌声打断它出恭,急急跑开,可地上还是留下一泡猫屎。
靠左边窗户一个黄毛高鼻的鬼佬接着我有理的叩问,突然爆吼一声:“中国文学是垃圾!”
有人跟着起哄:“中国文学断了气!”
黄毛高鼻鬼佬再吼:“中国文学是二锅头,喝了肚子要拉痢疾!”
人群骚乱起来,骚乱中有人吼:“我的笔名叫蠢驴!”
骚乱眼看就要演变成斗殴,各路文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皆欲攻占演讲台。玲儿吓得花容失色,眼睁睁看到周遭观战的各路文豪脸型逐渐变形,嘴筒子慢慢前凸,獠牙慢慢下伸,眼睛慢慢变成三角形——恢复咬人四足动物的本来面目。有的上肢已经耷下地面,鼻孔咻咻出冷气。有的前右爪子开始急吼吼刨土,坚硬的水泥地面给刨出道道爪痕。玲儿胆怯地退下台来,不知所措。
这还了得?文攻武卫,不镇压还成?天仁和大山两个人彼此一点头,分别“啪!”拳掌往
胸前一碰,提两对老拳,踏四行虎步,双双朝面前想打架的人群跨去,征讨平叛。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一声高声断喝:“姥姥!”平头蛮汉双脚一点地,早跳上演讲台。
好一个旱地拔葱! 直把他那180来斤重鲁智深般的大块头连皮带肉飞将上台,身手飘逸,宛若风吹柳絮。莫非义贼燕子李三?抑或侠盗鼓上蚤时迁?但见平头蛮汉双掌同时发力,左右亮掌,定格成推山填海势,躯干呈顶天立地状,两腿站的是混元桩。头大如砂锅,肚大赛弥勒。目光如炬,镇住全场。好一个华丽造型!好一个精彩亮相!一代能够摆平骚乱现场的大哥大终于出山啦!九天云翳轰然开,四海洪波荡然平。
台下人惊骇之余,省悟过来,原来是文学痞子趁乱跳将上台,为自己即将面世的大作造势。乱世出英雄,文坛出痞子。文学痞子的草鞋——是公有谢灵运古风,喜穿草鞋,正好睬在精剔猪头肉净重五公斤几个字样上面。他裤裆下一个卡通猪头,正笑咪咪抬头仰望,舌头拖老长,唇边口水淌。莫非那个畜牲望眼欲穿,把头顶上方裤裆里那一根吊甩甩的东西当成一根胡萝卜?看上去很美味,梦想拱进裤裆里,欲咬而啖之,啖而吞之。它才不会嫌弃有骚臭味儿呢。幸好那畜牲道行不够,未能修炼到八戒般摇身一变化出真身的境界。要不然平头蛮汉就有麻烦啦,多半顾了上三路动粗,霸占演讲台,忘了下三路设防,给那畜牲一口咬掉胯下兵器,刚一登上演讲台霸主地位,拨乱反正,领袖群伦,就遭去势,成个太监,还如何镇得住台下各路文坛枭雄?
台下顿时沉寂。忽然,全场人欢呼,鼓掌声爆然响起。
天仁还在往前跨,不理睬陡然响起的鼓掌声。玲儿忙慌慌疾步上前,拦住天仁,手一指台上。
天仁一回头。呔!那儿可是玲儿的位置!你摆什么谱?装什么酷?刚才玲儿说的文学痞子,莫非就是你?别以为你是个痞子,我就怕了你。就你那痞子样,还敢霸占演讲台?台下两帮卵蛋还没打架,就把个你挤冒了出来?你算哪一根葱?还钉子似地钉在演讲台。
天仁转身正欲抬步上台驱赶痞子,猛见痞子脑袋一摆,头上冒出一对犄角,鼻孔吐两团白雾,眼睛鼓胀赛过铜铃,蛮汉变成蛮牛啦,对着台下蛮吼一声:“哞——”好凶猛的动物!台下人顿时唬得大呼小叫,哭爹叫娘。
天仁怒极而笑。你这个痞子还会玩变脸把戏?拿自己不当人?哪儿去捡了两招三脚猫变脸功夫,跑来装神弄鬼耍把戏,把演讲台当成了天桥杂耍场。今儿个可是玲儿的捐书会成立大会,你竟敢跑来制造动乱,扰乱会场?不施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姥姥,老子今天就专打你这个痞子。呀呔!酒家来也,看招!
但见天仁老拳一提,虎步一跨,“噔噔噔”回身朝演讲台大踏步征去。大山转身跟来,天仁手一摆,你早有战功在身,这回甭抢,该轮到我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清君侧,拔钉子,煸痞子。
不待天仁近前,演讲台轰然坍塌,痞子摔了个狗啃泥,满嘴糊满猫屎。
台下人哄堂大笑。
天仁泄了气,失望地叹息:“唉,老天爷帮了你大忙,我一对老拳使不上。文学痞子到底文学修为不够,神坛不是供奉痞子的地方。”
玲儿也笑,去场子中融入民间,气鼓鼓降旨下诏:“这个演讲台垮掉也罢,解散!”
茶楼小工把茶楼大门打开,人潮往外涌,泥沙俱下,鱼龙混珠。
天仁气鼓鼓瞪玲儿一眼,嘲笑玲儿道:“你哪里去弄来这么些人为你的捐书会成立大会捧场?你组织的这个捐书会快成小文坛了。你还说,中国当代文学的神山就靠他们垒起来。呵呵,一群屎壳郎推来的粪球垒起来的只能算是粪山,连假山都算不上。”
玲儿不服气,嘴硬道:“他们大多是柏友文学沙龙的会员,有的还是名人名家。”
“好好好,算你玲儿本事大,比奥斯卡颁奖主席的本事还要大。捐书会义捐图书,小文坛网罗名家。横批:玲儿真牛,是个牛羚。哎哟,别掐,别掐。走,找找朵玛去。”
玲儿随天仁去角落里找到朵玛,朵玛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朵玛,走,去看看你的玲儿姐今天募集到多少书籍,这也可以算作你们来一趟上海招商的成果。”天仁招呼朵玛随自己和玲儿往大门边的书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