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书会成立大会开失败了,玲儿觉得很丢面子。灿儿也觉得过意不去。
第二天,玲儿找到灿儿,说:“阿拉气死了,咱俩费了那么大力气,结果,捐书会成立大会开得乌烟瘴气,还惹人笑话。”
“谁笑话啦?”
“还有谁,那个脓包呗。哼,灿儿,要不咱俩趁朵玛还在上海,补开一次。”
“补开一次?那多费劲儿呀。再说,看到昨天那个样子,人家茶楼老板也不会再免费借场地给我们了呀。”
“呃,我们换个地方,到海上去,朵玛肯定没到过大海。我们去舟山岛,AA制,费用大家公摊。”
“舟山岛?我也没去过。好,你知道怎么去吗?”
“知道,到芦潮港换乘气垫船。我负责订车订房,你负责通知大家,先统计人数。呃,那个大山不是摄影俱乐部主席吗?你先问问他,叫他把他们摄影俱乐部的人带上。后天正好周六,时间定在后天上午8点人民广场集合。”
“好,我这就打他手机,”灿儿拨通了大山的手机,“喂,大山,你好呀,我是守门员美女。本美女跟你商量个事儿,昨天我们捐书会的成立大会开失败了,我们玲儿主席打算补开一次,地点选在舟山岛,时间定在后天上午8点人民广场集合……好呀,好呀。嘻嘻。”
见灿儿挂机,玲儿急问:“他咋说?”
“热烈拥护,附议说,补开的一次也算是摄影俱乐部跟捐书会的合并大会。还有,合并后的第一次活动必须是大家一起去元阳摄影,因为他们摄影俱乐部早就计划好大年初一出发去元阳。”
“耶,我这就订房订车。”
“好,我负责挨个通知人。呃,玲儿,那些名人名家还通知不?”
“怎么?你还想吃他们拉的屎,看他们的……哈哈!”
“嘻嘻!”
周六早上,天仁领朵玛打的来到人民广场,走出的士,朝路边不远处一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年轻人中走去。那一堆年轻人中,玲儿红夹克,牛仔裤,波鞋;灿儿白夹克,牛仔裤,波鞋。一红一白,分外眩目。
“啊?!”人群中一个女孩子惊呼一声,众人齐齐回过头来,见朵玛一袭藏装,把高原的云霞、草原、雪山、林莽都穿来啦!原来,朵玛今天格外郑重,不像上次穿着城里人穿的衣服。
“扎西德勒!”朵玛低头合掌。
“扎西德勒!”众人低头合掌,安静得出奇。
“上车吧!”玲儿命令,自顾自转身朝停在路边一辆大巴走去。朵玛赶紧跟上,伸手挽住玲儿的手臂。
天仁也跟上,忽然,肩头挨了重重一巴掌,一回头,是大山。这次才终于看清楚大山的尊像:浓眉大眼,脸膛黑红。红T恤紧绷绷,牛仔裤松垮垮。脚穿登山鞋,头戴牛仔帽。肩挎一小包,内装照相机。
大山问:“这位藏族妹妹是哪里来的?”
“神山。上次在世纪公园开成立大会时,她不是来过吗?”
“当时我咋没注意到?”
“那次,她没穿藏装。”
“好啊,大家欢迎神山来的神山妹妹!”大山大声倡议。
众人边走边鼓掌,嘻嘻哈哈朝大巴车走去。
到了芦潮港,换乘气垫船。
朵玛靠窗随天仁坐下。
气垫船飞起来啦!朵玛脸涨得通红,拳头直往天仁肩头捶:“我的妈呀!大海好大!哦呀!”
“哈哈!大海不大,那叫大海吗?神山妹妹,你没见过大海?”前排大山回过头来。
“我们那儿有海子,大海的儿子,好小哦。”
气垫船到达舟山岛码头,换乘机动船。机动船启动,目标岱山岛。不多时,开进一大片海中盆景园,那是葱葱笼笼的海岛。岛上无人,是海鸟的天堂。临近岱山岛,换乘小舢板。六七人一组,嘻嘻哈哈上岸。
原来,岱山岛是个无人小岛,除了海鸟来岛上筑窝,几乎就没有两条腿的动物来岛上光顾。岛上最高处,名唤岱山,海拔顶多百米,然登顶可沐天风,观沧海,神游八极,傲视四方。
上得岛来,玲儿领大家登岱山。莽莽荆棘丛,哪里有路?男生们在前面奋力开路,女生们在后面直骂男生“笨猪”。荆棘丛中,小鸟惊得满天乱飞瞎扑。
玲儿本来在队伍靠前位置向荆棘丛开战,忽然发现天仁和朵玛没跟来,喊一声:“还是去沙滩上抓螃蟹钓鱼吧!”转身往山下走,众人又跟着玲儿下山。
山下沙滩上,天仁和朵玛正坐在礁石上闲聊。
“呃,朵玛,我介绍的那位吴老板跟你们县领导谈得怎么样?”
“好像谈得挺好的。上海是不是有个叫什么蛋的大学?”
“复旦大学。”
“对,复旦大学。今天,那个吴老板就带着我们县长去了复旦大学,说是要请复旦大学的专家跟我们一起去我们神山考察。”
“哦,结果呢?”
“不知道。但是,吴老板说,他要把石榴花作为他的第一个投资项目,在上海组建一个神山高原红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包装石榴花,把石榴花作为我们神山的形象大使推出去,好像已经跟我们领导签了合作意向书。”
“啊?”天仁心中隐隐生疼。
“不记得那天我跟你去了玲儿姐的捐书会成立大会吗?那天晚上,我们领导带石榴花跟吴老板去了夜总会,石榴花一曲歌就把全场镇住了。吴老板当场就跟那个夜总会的老板谈妥,把石榴花作为歌星送到那家夜总会去唱歌,还给石榴花取了个神山高原红的艺名。”
“这……”
“我们领导可高兴啦,这两天天天在我们招商团里说看看人家石榴花。哼。”
“……”天仁闷头不语。
“天仁哥,你说怪不怪?我以前跟石榴花总是手牵手。这两天,不知道咋搞的?我自己都不愿意跟石榴花牵手了,好想快点回到我们神山去。在神山,我们姐妹们都是手牵手的,一来到你们上海,好像自己都不想跟对方牵手了。”
众人来到朵玛身边,邀朵玛去抓螃蟹、钓鱼。
大山从背包里拿出渔钩和鱼饵来,众人一抢而光。大山好不容易保住一付,给了朵玛。朵玛跟着大山去岸边钓鱼,天仁和玲儿也跟去。
螃蟹们就象平时横行霸道的街匪路霸,今天听到风声,知道今天有人来抓自己,早躲得无影无踪,只一两个女孩子抓到一两个铜钱大的,也像捡到了元宝向同伴们炫耀。钓鱼的战果更可怜,就朵玛钓到了一条二指宽小鱼。一大群男女生跑来祝贺,就好像朵玛到了一条鲸鱼。
一个男生拎起鱼儿,煞有介事,翻看一阵,断言:“这条鱼是公的。”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朵玛把手里小鱼翻看个不停。
“好色。”那个男生答。
“哦呀。”朵玛把手中小鱼往那个男生手里一塞,转身惊慌地往身后天仁怀里一钻。
众人哈哈大笑,玲儿转身走出人群。
朵玛第一次来到大海,众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藏族妹妹。朵玛禁不住大家哄抢,被大家簇拥着往更远处走去,绕过巨礁,只留下歌声和笑声。
沙滩上只剩下天仁和玲儿。天仁来到玲儿身边,玲儿不理他,赤脚向沙滩尽头海水拍岸处走去。
天仁坐上礁石。时令虽说渐入冬季,但天气并不冷。天上一轮冬日,照得人心暖烘烘发痒。海波不兴,波光粼粼。几只蝴蝶停在不远处海面,那是船帆。
玲儿赤脚走进海水里,冷,回身来到天仁身边。
“嘿嘿,玲儿,刚才你走进海水里时,我在想象着要是有夕阳就更好了。夕阳西沉,火舌直舔到玲儿的脚丫,玲儿的脚丫边荡起一圈圈碎银,又圆又大一轮夕阳中,是玲儿的剪影。大海和夕阳是装饰玲儿的背景。”
“嗯,”玲儿心里又舒服了,“为啥不去陪侬的噶咦?”
“我的噶咦?朵玛?”
“是呀,喏,侬送阿拉的包,待会儿阿拉还给侬。”
“人家朵玛是客人嘛,你给我点儿面子好不好?等朵玛走后,我送你一对八斤半的金耳环。”
“啊呸!侬要在人家耳朵上挂一对自行车车轱辘啊?”玲儿伸手欲打,急忙停住,一只手
往光脚丫捂去,“哎哟,这是什么花种?这么扎脚,就当是玫瑰吧,我们把它种起来。”玲儿弯腰把一颗毛茸茸的花种埋进泥沙里。
“但愿不要被涨潮的海水冲走。”天仁牵玲儿的手,玲儿犟了犟,任天仁牵住。
两人相依相偎没走几步,那边礁石后响起歌声。朵玛唱着歌回来,身后人人手里拎着鞋。
临近黄昏,机动船又把大家载回舟山岛。
上得岸来,玲儿领大家去早预定好的海天酒店。
玲儿拿了一大把钥匙,站在大厅里宣布:“现在,大家先进房休息。晚餐时间七点,一起到酒店餐厅用餐。晚餐后,到餐厅旁的火炬茶楼作无主题自由聚会。现在分发钥匙,女生们晚上请关牢房门,以防有的男生梦游走错房间。”
玲儿分配完钥匙,两人一组,纷纷进房,就天仁和朵玛还凉在大厅。玲儿走到两人面前,塞给朵玛一把钥匙,说:“朵玛妹妹,你跟你的天仁哥住一间房,这是钥匙。”
“别胡闹。走,朵玛,跟你玲儿姐住一间房。”天仁带着朵玛跟着玲儿进房。
进房后,玲儿走进浣洗间。房间里,天仁和朵玛去茶几边椅子上坐下。
“天仁哥,那次你走后没多久,妮玛也走了。”
“妮玛去哪里了?”
“或喜马拉雅,或岗仁波齐,或崖穴,或羌塘,行踪不定,云游四方。”
“我也想跟着妮玛去云游四方。”
“妮玛走的时候还说,这个世界神的地盘在缩小,人的地盘在扩大。妮玛一走,妮玛天天打坐的那一眼神泉边的那棵千年核桃树也枯萎了。”
朵玛的话似乎触动了天仁,想起妮玛天仁哥你是天上的谪星啊的话来。天仁从登山包里拿出随身笔记本电脑来,移坐到床边,辟辟啪啪,打起字来。
玲儿从盥洗间出来,坐到天仁空出来的椅子上跟朵玛闲聊一阵,又起身走到天仁身边,问: “你在打些啥?哟——,岱山赋。嘻嘻,阿拉看看。”
玲儿也不管天仁打没打完,一把夺过天仁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来,走去窗边,窗外婆娑树影为玲儿一袭红衣作底。玲儿摇头晃脑,念了起来:“小序:岱山,东海一小岛,随捐书会同游该岛,自号欢喜游。同行者中仅朵玛钓得海鱼一尾。同行男生笑曰:此鱼好色,活该,活该。味美汤鲜,善哉,善哉。嘻嘻,好玩儿,有意思。乎登岱山之巅,观大海之阔;涉岱水之滨,品渔家之乐。山高乎?不高,然海天尽揽。鱼多乎?多也,然仅得傻鱼一条,此鱼必好色也!悲乎,鱼为好色而来,不期入我腹中,腹也不宽,难畅游矣。早度它上西方极乐世界,脱离苦海,真善举也。人生一世,譬如朝露,机关算尽,终归黄土。何不畅游天地之间?五千烦恼丝,由它去吧。与山水为伴,有大欢喜。未生我时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滚滚红尘孽障多,青崖白鹿寻般若。哈哈,后面还有啊……呜呼,树非无情物,人去徒伤悲。鱼是痴情郎,求食把命丧。食即饵,色即空,可怜鱼儿入腹中。人海阔,烟波稠,试问何处无钓钩?岱山遥遥望神山,长风送我到佛天。累我心者非我愿,欲骑白鹿效谪仙。哈哈哈!老夫子,你要是早生两百年,考科举肯定中状元。你的这篇八股文好酸哟。又是佛,又是道,真不知道你在写些啥玩意儿?”
“不是还没写完吗?”
“玲儿姐,啥意思?”
“啥意思?你的天仁哥想出家当和尚。”
“当和尚?当喇嘛?呀!天仁哥,说,你要到哪个庙里去当喇嘛?我要你白天当喇嘛,夜里做新郎。”朵玛凑过来一把抱住天仁的脖子,又急急松手,满脸惊恐地望着玲儿。玲儿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
“嘿嘿,朵玛,有你的玲儿姐在,我不会出家当喇嘛。”
“你当不当喇嘛,关阿拉啥事儿?”
“玲儿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走,吃饭去。天仁,今晚你跟大山住。”玲儿说罢,兀自走出房门。朵玛赶紧跟上,挽住玲儿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