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煤海丹心:林海水的诚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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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岁月蹉跎(3)

有一次,在大明二矿新主井井筒施工中,林海水陪同基本建设工程处一位副书记下井检查工作。当吊桶运行到稳绳盘下方十多米处时,林海水发现支护岩帮的井圈变了形,背板断裂,可见岩帮压力很大。他立即让打点工打停点,吊桶遂停在岩帮变形的地方,他通过细致观察,认为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必须立即停工处理,排除隐患。该副书记也认为有隐患,要进行处理。但他不同意立即停工处理,认为那样做会影响工程进度,拟留待下一个班才处理。

林海水则不同意副书记的意见,他的态度很坚决,非要立即处理不可。两人相持不下。副书记见他态度坚决,只好退一步说:“升井开会决定。”会议由副书记主持,与会者有主管生产的副处长、工区的区长、队长等人。林海水把检查中发现支护岩帮的井圈变形、背板断裂、岩帮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作了简要介绍,并建议立即停工处理,提交会议成员表决。

结果实在太出乎林海水意料之外,各层次的领导,包括在一线指挥生产的队长,都一致表示不停工,交由下一班去处理。停工处理和下一班处理两种意见,表面看来,只是一个时间差,早一点或晚一点而已,实质上却反映了在生产建设中是以人为本还是以进度为本两种根本不同观点。“生命不是闹着玩的。”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一次而已,倘若以进度为本,万一有突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妥协,还是坚持?

严峻的问题摆在这位平时憨厚诚实、与人为善的林海水面前:如果妥协,没事时会被认为“小题大做”,肆意夸大危险;万一有事,虽然与会领导有责任,但他作为主管工程师,也脱离不了干系。个人责任事小,井下工人的生命是再怎么检讨也换不回来的,这将是多么可悲的事!唯有坚持,尚有一线希望。

于是,他站了起来,说话的口吻十分严厉,“如果检查工作毛毛草草,有安全隐患却没发现,这是工作作风不踏实,是属于思想作风问题;现在是发现安全隐患,我们却不及时处理,万一发生事故,则是对抗党的安全生产的大问题。那是草菅人命的原则性问题。我再一次重申:必须立即停工处理隐患。如果大家都不执行,万一发生事故,谁决定就由谁负责,你们敢在这个决定上签字吗?”他说完,用锐利的眼光逐一扫过与会领导。

林海水说话从来不会如此强硬,今天口气十分凌厉,在座的几个领导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独自承担这一责任。最后,副书记犹豫了一下,决定立即停工处理,打电话让井下作业的工人全部升井。时间才过10来分钟,测量员正要下井测量进度,刚下到稳绳盘,还没到工作面,突然听到井下“轰隆”一声巨响,井壁塌帮了。测量员先是吓得愣住,脸色都变白了,升井后狂奔到办公室,大喊:“塌帮了!塌帮了!”

副书记站起来惊问:“你说什么?”

“井筒塌帮了!”

“工人上来没有?”副书记恐慌地问。

“全部都升井了!”

副书记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林海水刚走到井边,一个工人大喊起来:“好悬啊!再晚10分钟,我们就没命了!”于是八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大哭起来。林海水眼前突然浮现出几年前,当矸石架倾倒,钢绳猛地从东往西打过来的瞬间,自己被运输队长万太西营救的险境,不知不觉地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他见到工人们都安全升井,内心洋溢着无比快乐的幸福感。

“林工一句话,救活八条命”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矿区。这件事对副书记、副处长、队长等人灵魂深处冲击很大,他们开始认识到,面对安全隐患,不能抱丝毫侥幸的心理。自然是无情的,任何取巧,最终必将弄巧成拙。这就是一次深刻的教训。若不是林海水坚决要求停工处理,其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逐渐纠正了以往的傲慢与偏见,无形中对林海水那样堂堂正正做人,老老实实办事,勤勤恳恳工作的思想作风,产生钦佩与崇敬。这件事能获得圆满的处理,对林海水来说是再次体会到以人为本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更加认真贯彻党的安全生产方针。

五、一份深情的厚礼

林海水自1961年举家定居于铁法矿务局小明矿风井附近干打垒房,已有整整10个年头了。10年时间,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只是短暂一瞬,但在人生历程上却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路,林海水已从而立之年跨入了不惑之年。期间,他送走了年过半百的岳母,他又在这里迎来了三个闺女,她们在干打垒房里戏耍、学习。从老家带来这里定居的老大,已长成大姑娘;初到这里诞生的老二,已经进入了小学;老三进入幼儿园,老四尚在襁褓之中,但已会一颠一跌,在干打垒房的墙脚下挖蟋蟀玩。

由于生活设施全是农村式的,每天晚上林海水屈坐在炕桌边,认真审阅一叠叠矿井建设的方案、图纸,那辆已经消失了它原先靓丽面容的自行车,叽里呱啦地响着,似欢唱又像哀歌似的跟着林海水巡视着每一个矿井。工作之外的家务事则是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得挑着水桶,踏着泥泞小路,走到一里外水井处挑水。漫长的岁月,他从满头乌发挑到头上飘着缕缕银丝,风雨无阻,重复着这种单调而又充满着期待的挑水工作,为一家人一天里食用提供足够用水。期间,矿务局也不知有多少次分房,而每次分房,那些和他一起来的、比他迟来的、职务比他低的同事,都纷纷搬进了调兵山红楼。首批开拓者中,唯有他一人至今还住在干打垒房里。询问后勤部,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现在房源少,要房的人多,等下次再说吧!”一等,就等了整整十年。

林海水是个憨厚诚实的工程师,他们这么说,他也就没有跟他们死缠硬磨这些虽然重要却很无味的事,因为他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做。因此尽管在干打垒房里生活条件十分简陋,夫妻俩无怨无悔,看着孩子们日渐长大,却也活得有滋有味。

1971年的一天,有几个同事到林海水家谈天,并向他通报了最新消息,在红楼住的一个职工,最近已搬到黑龙江去了,这套房子正空着,听说好多人都在争这套房子。军管会林瑞方主任这个人很踏实,也很公正,去找他谈谈,反映一下情况,把这套房子争取过来,免得有些人暗箱操作。林海水笑着说:“没用!林主任工作很忙,他抓的是重点工作,我们这种生活小事,不好意思让他插手干预。”同事性急地说:“你这个人,太‘孔夫子’了!正因为你不争,他们看你好拿捏,分房没你的份,就吃准你这一点!”林海水说:“有存在刀砧,无存爬灶额,没用!过去房源多都没份,何况现在只有那一套,更甭说了。说了也没用。”一个同事激动的说:“没用,更应该说。你不说,我们为你说。”

自从红楼里住的职工搬到黑龙江去以后,空下来的这套房子争的人的确不少。有干部子女要结婚的,有刚调来工作不久的科、处级干部,有工作已经多年的职工,雪片似的申请书,就有几十份。这也难怪,“文革”以后五六年来,矿务局基本就没有再建新楼房了,僧多粥少,空了一套房子,大家自然会蜂拥而上,尽量争取。饱尝过“文革”的批斗滋味,后勤部的人有点怕了,怎么分房,需要掂量各派力量,就得花心思,如果搞不好,得罪了某一方面,怕被揪去批斗。因为那时派性还很大,虽然大联合,组织了革委会,但底下的成员依然是貌合神离。因此,他们也就不敢像以往那样暗箱操作。尽管军管会的林主任从不干预地方上的生活之事,但后勤部的人硬是把这块烫山芋塞到林主任的手上。

林主任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之后,的确颇费一番心思。因为在敏感时期,处理敏感事件,脚下到处都是漩涡,不能不谨慎从事。他先到各个单位摸摸底,听听群众的反映和呼声,了解一下人们对历来分房的意见,同时也具体了解各申请人的现实情况。在综合听取了各方面的意见之后,以什么条件来分配这套房子?他也觉得颇为棘手。

然而,林主任毕竟是在长期革命战争中锻炼成长起来的党的优秀领导干部,历来坚持实事求是的行为准则,去解决工作中的各种复杂矛盾。眼下房源少,要的人多,五六年来没建房了,新增加的成员也不少,要求分得一套居住条件较好的房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才能更好地调动每个人的生产积极性。再建些房子,满足无房户的需求,这事一定要做,而且要尽早地做。

当然,这是长远打算,只是眼下只有一套房,应该以什么条件作为分配的标准?在派性还很强烈的情况下,对申请者表现评价标准各不相同,一时很难取得一致的见解。如果以职务为条件,那也不行。职务高的,不见得贡献大。这样做,势必造成官官相护,以权谋私,败坏党和群众之间的联系,这是不可取的。

他通过各种分配条件利弊的比较,决定用参加铁法煤田建设的时间和贡献大小,作为分配的先决条件。于是,林主任召集了各单位领导人组成评议小组,把自己的分配设想,向大家阐明。

经讨论,大家一致认为:以参加铁法煤田建设时间为条件是最公正、最合理的做法。领导意见取得一致后,就把几十个写了申请书的职工召集起来,把以参加铁法煤田建设的时间作为分配条件加以说明。有人认为行,也有人认为不行,但又提不出较好的条件来,大多数人却默默不语。林主任把林海水的条件提出来,他是铁法煤田建设28位先遣队员之一,又是技术主管工程师。现在一家人还住在干打垒房里。这次他没申请,这是他克己让人的风格,我们是否该把这套房子让给他?像他那样也发扬一下克己让人的风格呢?

林主任这一提,与会者先是一阵突兀,继而交头接耳一阵之后,有人说:“林海水家庭出身不好,给他房子,是不是与我们目前的阶级斗争路线相左呢?”

林主任说:“关于这个问题,党早已解决了。有成分,但不唯成分论。个人的出身是不可选择的,个人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这个问题,党中央的政策早已阐述得一清二楚了,只是这些年来被一些错误的思潮所左右,把出身成分问题上纲上线,提到不恰当的地位上来。”

林主任还进一步解释说:“我们的党是无产阶级先进队伍,无论活着的还是牺牲了的,就有不少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在革命斗争中成长为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为革命事业作出了积极贡献。”

林主任的话语刚落地,周围的群众雀跃起来,交头接耳。林主任扫视一下,索性让他们去议论,自己打开杯盖,缓缓地喝口水,见大家慢慢安静下来,才接着说:“林海水出身于华侨商业家,属于侨属。华侨过去和现在,对革命和建设贡献很大。我们党有一整套的华侨政策,维护华侨利益,我们必须落实华侨政策。林海水是最早开发铁法矿区的先遣队员之一,别人早就搬进新建的红楼里了。他只因华侨商业家庭出生,至今还住在干打垒房里。所以要落实华侨政策,就该把这套房子分配给他。”

经林主任这一解释,有申请者说:“这些年来,太委屈他了,让给他,我没意见。”不少人也积极响应,认为应该分配给林海水。

在林主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下,许多申请者都口服心服地退出申请,把这套房子让给林海水,因为他是开发铁法煤田的28位先遣队员之一,资格最老,现任基本建设处主管工程师,工作任务最重,贡献也最大,申请人之中谁也比不过他。

林海水终于分到红楼了!这是一分充满深情厚谊的礼物,消息一传出,林海水的同事、好友,纷纷前往祝贺,一些曾经救过海水,以及海水曾经救过的工人,利用工余的时间运来了沙石、白灰,帮助林海水粉刷墙壁,油漆修理门窗,各尽自己的技能,把红楼这套两室一厅的楼房装修得漂漂亮亮。那时,民风十分淳朴,互帮互助的风气很盛,谁也不计报酬,等到装修完毕,主人做几样小菜,提几瓶好酒,购几包好烟,宴请他们,宾主大口吃菜,大碗喝酒,展示着煤矿工人特有的豪爽、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