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煤海丹心:林海水的诚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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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岁月蹉跎(4)

从此,林海水告别了十多年来的扁担与水桶,开始用上洁净的自来水。在较为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从容地思考着矿井建设的技术领导工作,但却急坏了小女儿,因为她在墙脚下再也挖不出蟋蟀来玩了。

六、返回故乡尽情尽孝

林海水在许多同事的支持下,经过一番修整,终于从小明矿风井附近干打垒房搬到调兵山的红楼。这一次搬家,获得最大解放的是温莲英,她接送孩子上幼儿园、跑菜市场的路途缩短了,上下班也更方便了。林海水省去了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挑水。以前天一亮,无论刮风下雨,他都得挑着水桶到井里挑水,一次往返要跑一里多路,要挑满够用一天的一缸水,要跑几个来回。每逢下雨,夫妻俩更是忙碌着赶回家,用大盆小盆接雨水,只要一次不到位,当天的炕上,到处都湿漉漉的,几乎难以安身。现在搬到了红楼,这一切整整忙碌了十年的“功课”,总算可以不用做了。

近来,他以舒坦的心情,把小南矿主副井井底工程移交给解放军去开拓建设,又满怀豪情地迎接大明一矿、大明二矿、小明矿等三个矿井的技术改造任务。当他的工作节节推进的之际,突然收到老家弟弟的来信,叙说母亲的病日趋严重,经医生检查,诊断为胃癌。

他内心充满着痛苦。他三岁丧父,是在母亲和祖母养育下成长起来的。自继父林景地来了以后,林海水有了四个弟弟,两个妹妹。除了二弟在马来西亚谋生外,其余的弟弟、妹妹都已在家乡成家立业了。因此,照料母亲的事,他不必亲自操心,但自从1952年读书、工作20年以来,由于路途遥远,与母亲相聚日子很少。20年间,未曾尽情尽孝,耿耿于怀。如今,母亲得了重病,又是绝症,更使他坐卧难宁。

他把准备返乡探母之事向基本建设处领导作了汇报,处领导动情地说:“母子之情,血浓于水,你该回去看看,尽子女一片孝心。”同意林海水返乡探望重病的母亲。林海水把三对矿井技术改造工作部署完成之后,返回家里商讨返乡之事。他母亲得的是癌症,虽然时日不多,何时会走,却难以预料。且老大、老二均在校读书,时间拉得太长是不行的。如果等到病危才回去,将是终生的遗憾,不如趁着母亲尚清醒的时候回去,倘能动手术,或许还可再延长一段时间。因此,决定暂不全家返乡,温莲英留在家里,照顾两个读书和一个年幼的孩子,林海水带着五岁的三女儿,踏上归乡之路。

林海水的母亲得病已好几个月了,无烧无热,自感四肢无力,不爱动弹,觉得胃口不好,不想吃饭,甚至后来吃不下饭。在她身边的儿媳说要告诉海水,她担心海水工作很忙,不愿意让远离家乡的儿子为她的病而操心,都坚决给予制止,她说:“年纪大了,头痛脑热,是常有的事。海水工作忙,距家乡又远,不要让他操心。”她到乡医院做了检查,开了一些药服用,没有什么效果。后来转到县医院检查,发现病情并不简单,又到地区医院细查,经地区医院确诊为晚期胃癌。当问能否手术时,医生表示为难,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了。只要一动手术,癌细胞便会扩散到全身各个部位去,加速生命的终结。医生建议采用保守疗法,吃些中草药,尚能多活一些日子。这时林海水的弟弟才写信告诉他母亲的病况。

从地区医院回来以后,其母亲最痛苦、也最担心的是怕见不到海水最后一面。也许过分烦恼,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她突然听说海水带着孙女回来了,精神马上振作起来,奇迹般地吃了一小碗稀饭,还要再添一些。当海水坐在她床沿时,母亲撑起她枯瘦的身子坐了起来,背靠床栏,天南地北地唠叨起来,几十年未曾如此亲热过。这是她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坐着说话。林海水担心她太累,要她躺着说话,她说:“坐着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坐了。”当海水提及是否到福州治疗时,她坚决拒绝:“我什么地方都不去,死也要死在家里。”

林海水长期在外面工作,看到许多有工作的人病了就住院治疗,死了就死在医院里,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他不太了解旧式农民最怕的是死在外乡。安溪农村的风俗,人若死在外乡,遗体抬回来,是不能进厅堂的,只能搁在壁边安厝。这是古礼认为最不幸的薄命,即不能寿终正寝。因此,许多重病人都纷纷要求离开医院,返回自己的家,就是这个道理。林海水从地区医院的检查报告单中,发现母亲病情相当严重,而母亲又坚决不到省城福州治疗,也就顺从其意见。

在农村,老人临终之前,最看重的是选择一块通风、干燥、向阳的地块,入土为安。依据母亲的嘱咐,林海水和妹夫与会看风水的堂弟林再成在大墘村的山上,到处查看。许多较为理想的地块,前辈们早已在此安息,那是不能随意插葬的,否则会引发与该墓葬后代的纠纷。因此找一个理想的地点,实属不易。他们三人几乎跑遍了大墘山,尚未找到一个理想的场所。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他们走到一座大山下,有条水渠从山底穿过,天气十分炎热,他们便在渠里捧水洗了把脸。水渠的背后有一株十分茂盛的小灌木酸荠,结着累累的乌黑的果实。这是山上常见的野果,酸甜酸甜的,恰好口渴,海水妹夫就走去采摘。在拨动酸荠枝条时,一条一米多长的蛇从酸荠丛中钻了出来,迅速向别的地方窜去。林海水吓了一跳,他妹夫高兴地大叫起来:“蛇是小龙,蛇可安身的地方说明冬暖夏凉,风水好。”

说着,挥起锄头,把这丛相当茂盛的酸荠除了,海水从各个角度观看了一下,觉得后山高耸,面前开阔,左右两侧各有一道山崙向前方延伸。正前方有个钟式的山峰耸立在面前。他坐在刚刚除去酸荠的位置上,如同坐在一把交椅上,两旁的山崙,如同扶手,前面开阔,远处峰峦层叠,令人心旷神怡。林海水说:“就定在这里吧!”林再成说:“这里我十年前就看中了。这是景亚婶的福分,就献给她吧!”林海水向堂弟慷慨献出墓地再三表示感谢。于是,林再成安放罗盘,选定方向。海水妹夫用锄头草草锄掉四周杂草,挖了个墓状的规模。一切打点完毕,决定明日开挖墓穴,三人便回了家。

次日早上,他们三人陪同挖墓穴工人一起抵达墓地,奇迹使大家吃了一惊。在昨日其妹夫所挖的一米宽的基壁上,正中间垂直地浮起一道蚁路。林再成说:“我给人家做墓几十年,从未见到如此神奇的景象。”其妹夫说:“不必再安罗盘了,就从蚁路开挖好了。”林再成点头默许。

当墓地挖掘工作正在进行之中,林海水收到基建工程处的来信,称为了提高产量,经党委会研究决定加速对大明一矿、大明二矿、小明矿实行改扩建,任务相当繁重,希望他早日归队。出于工作责任感,林海水内心非常着急。而陪他前来老家5岁的三女儿,离开姐妹和妈妈久了,也成天吵着要回家。她常常跑去找奶奶,说:“奶奶,你要快点好啊!我们才能回东北。”为了稳定孩子的情绪,海水弟媳们千方百计想法子满足她的意愿,她们见孩子爱玩水,就搬了许多物件让她洗,借以打发日子。她讲的是普通话,家乡众堂姐妹们讲的是闽南语,相互沟通不畅,玩不起来,也令她相当烦恼。再说,她奶奶的病,却日渐一日地加重了。

自海水回来之后,也许是精神上刺激,母亲起初每餐可食一小碗稀饭,过了一段时间,又逐渐减少了,到后来已不能进食了。为了延长她的生命,每天靠输营养液维持,海水一时也无法脱身。他决定把目前的情况写信向基建工程处领导说明,请求延期。处领导回信同意了。

海水母亲得到众儿媳周到的服侍,尽管如此,林海水还是尽量抽出时间,经常陪着母亲。也许人到了临终之前,总有许多事情需要交代。一天,母亲突然精神又好起来了,要海水扶她起来。林海水把母亲扶起来坐着,并用棉被在她周围垫好。母亲开始对他说:“我活着暂不分家,我死了以后,就由你主持,把家分了,你才回东北去,蜜蜂到一定时候都要分巢。你们兄弟五人,老三在马来西亚,路途太远,再也见不到他了……在家就你们兄弟四人,你是老大,就由你主持把家分了,让他们各自发展好了。”她讲了这些话,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头渐渐地低垂下来,眼睛也没有神采。林海水赶紧唤来弟弟和弟媳,大家围拢过来,让母亲躺下,她睁开了眼,看了看她的儿子和儿媳,似乎要说些什么,嘴巴轻轻动了动,听不清她说什么,就无声无息了。她就这样坦然地走了,走进依据她的吩咐,为她准备好了的长眠之地里去,走完了她艰辛而又幸福的人生的旅程。其膝下有五男二女,个个成家立业,孝顺有加,在农村中可谓好命。

然而农村有句俗语:“一男一女一枝花,五男二女受拖磨。”海水母亲正好五男二女,而未“受拖磨”,是多亏小叔子林梧桐、林景坤的鼎力支撑,建造了一座二进两护屋的下洋大厝,让孩子们有个舒适的住所,并在经济上给予不断资助,使她作为家长,在主持儿女生活和婚嫁喜事时无须操心,辛劳中也有幸福。然而她临走时,不是没有遗憾。一是见不到远在异乡的三儿子,还有几十年见不到面的小叔子梧桐、景坤,现在要走了,仍放心不下。也许就是她临终之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也无从说起的吧!

母亲走了,林海水依母亲的嘱托,在七日守孝期间,实行兄弟分家。老人走后,兄弟分家,在农村中是件大事。常常因为分家,兄弟妯娌有时为一件小事吵得不亦乐乎。分家前,同住一幢屋,同吃一锅饭,兄弟和好;分家时为一点蝇头小利,兄弟反目,行同陌路。这种状况在农村中不胜枚举。母亲是过来人,看得太多了,母亲是个聪明人,她把这棘手的事,交代给大儿子林海水来处理。林海水承担起兄长的职责,把兄弟、妯娌召集起来,召开家庭会,征求大家的意见,是开门分家?还是闭门分家?由兄弟们研究解决。

所谓开门分家,就是请族亲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分家事宜,有意见的提出来,经研究后,由族亲宣判实行,众兄弟不得有异议。所谓闭门分家,就是关起门来,兄弟之间协商解决,无须请外人参予。海水把两个方案提了出来,三个弟弟、弟媳纷纷表示:就闭门分家吧!一切听从大哥的。

林海水首先表示,我们现在居住的仁美居,是二叔、三叔建的,产权归二叔、三叔所有。二叔、三叔都在马来西亚,在此居住的是我们,我们有责任加以维护和管理。我在外工作,一年到头难得返乡一次,所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求结婚时住的左边大房作为公房,诸位兄弟姐妹或亲朋好友来了,需要留宿就以此房安置。我偶尔回家,也可在此居住,此间距二弟边房较近,由二弟统一管理。其余的分成三部分,每个弟弟分管一部分。”

这样,每间房子就有人管理、打扫维护了。众兄弟表示赞成,分房问题就按此方案顺利解决了。其余的农耕家私杂物,集中起来分成三份,各自领取一份,也顺利地解决了。旧有厨房归老大,老大海水不在家,就归老二管理。厨房用具也没什么值钱的,不外是锅碗瓢盆,按需要各自拿去,众弟媳都表示赞同。新分出去的四弟、五弟需另起炉灶,而二弟待母亲守孝三年后,按习惯旧灶要拆,重建新灶。所以那时重建炉灶费用,也就各自负责。对此,众弟弟也都赞同。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从母亲重病至逝世后的经济收支问题。母亲病重期间,南洋二叔、三叔及亲戚汇来的款项、母亲持家时的积蓄、逝世后的开支,都有十分明细的账单,海水把它公之于众。

两相对抵之后,还剩了万把元。那时是一大笔财产,像海水每月工资才128元。林海水向诸位弟弟和弟媳宣布:这笔钱是母亲的手尾钱,每个人都要分一点,以便往后发家致富。海水只要了两百元,作为他和三女儿返回东北的路费,剩余的由三个弟弟平分。林海水耐心地向他们解释,他和大嫂都有工作,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收入,生活可以维持。你们都在农村,没有固定收入,生活上比较艰难,这点钱,就由你们三户平分,各自去办一些自己所要办的事业。诸位弟弟于心不忍,要求大哥也分一份。海水说:“大家不要再推托了,我为什么不分,我已讲清楚了。你们就按三份分吧!”

林海水依据母亲的遗嘱,圆满地处理了兄弟分家的问题,带着三女儿匆匆赶回铁法,他顾不得旅途的劳累,又全身心地投入了矿井建设工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