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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别梦依稀(9)

你是个淘气、好哭的小男子汉。每餐吃饭时你都会放声大哭,如今大哭改成了撅起嘴巴,默默地踢翻凳子和碗筷,总是对着妈妈颐指气使,要这样要那样。看动画片时,你全神贯注,放声大笑,惹得别人也会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如今你背着书包上学校了,精痩溜滑如泥鳅,时常回家时身上负着伤,脸上衣服上全是战后留下的尘土、墨迹;新裤新鞋只要穿上两天就会弄破;考试时你倒也常常会很轻松地拿个第一名。

黄昏我和儿子

常常喜欢在这样的时刻出来静静地走走,看看落日,看看流云,看看野外这迷人的黄昏,或什么也不看,只是随意地走走,随意地摘下一片绿叶,觅一丝清纯的感觉……

我的住所是深宅后院,终年见不到日出日落,下班以后周旋于洗衣刷碗、丈夫和儿子中间,总是朝也匆匆暮也匆匆。而此时,夏日幽静的旷野呈现于我眼底的这一派生机勃勃、无边无际的绿,从脚下铺向远天,又似乎是从天地相接处绵延到我的脚下。深绿的是树木,淡绿的是小草,墨绿的是秧苗,只有乡场上一堆堆晒干扬净的麦子,是金色的。绿色和金色,就这样代表了起点和终点。

我牵着儿子,在依山傍水的小路上默默地走着。河岸边,不时有青石小阶出现,三五位老妈妈边洗涮着青菜或碗碟,边喋喋不休地唠叨家常。一个年轻媳妇挑着水桶,轻轻走下台阶,“扑通”两声,汲起两桶清水。那边,不知是谁家的小子凑热闹,突然从那石桥底下钻出个光脑袋来,“哇”的一声怪叫,吓得老妪少妇也一齐失声叫嚷,半天回过神来,又笑骂成一团,好不热闹。

这些原汁原味的生活场景,会使人的心境更加明朗和快乐。

地平线的尽头,半个红火球已在颤抖着下沉,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披上了红玫瑰一般的颜色。小山后面的粉墙红瓦屋上升起了袅袅炊烟。放牛娃骑着牛悠然牧归,蝴蝶以及各种小昆虫在暮色中寻找归宿,飞鸟开始投林。儿子被这黄昏的景象吸引,摆脱我的手向前跑去,那光圆的脑袋,精瘦的身子如泥鳅一般溜滑、灵活,边跑边回头问我:“妈妈,妈妈,你快看,天上还有大楼房,房子里有人住吗?”

“妈妈,那些鸟儿往哪飞呀?我怎么不会飞,我怎么没有翅膀?”

“妈妈……”

孩子的小脑袋里有着无数的好奇和疑问,常常发出骄横无理而又天真可爱的提问,使我难以应付。可我们懂的东西的确太少了,整天只是沉浸于琐事之中,已多少日子没有触摸过书了!

小时候,全家人忍饥挨饿也要让我吃饱,节衣缩食也要供我上学。记得那些年在寒冷的冬夜里,我和妹妹坐在火桶里吃烧红芋。奶奶和妈妈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纺线,双手的冻疮红肿化脓,父亲坐在板凳上吸着烟,不时地给我们讲道理:“你们要好好念书。全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们姐妹身上,只要你们将来能出息,我们再苦再累也值得。”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们姐妹是父母的信念。可是我出息了吗?今天,我也同样企盼着儿子能出息,可我的儿子他真的会出息吗?

人生是那么仓促和短暂,无论你的外貌多么美丽娇媚,终究不会逃脱自然的规律,一如这壮观的夕阳、美丽的黄昏。

“首先应该我自己有出息,然后才能去期望儿子能出息。”我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我为什么不能从那平庸的生活中挣脱出来,去创造自己的人生,把自己年富力强的生命交给灿烂多彩的未来?

儿子有儿子的幸福,但那只能属于他自己,我不能这样等20年,等着分享儿子成功的喜悦。

黛青色的夜幕罩上了天际,月儿微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我牵着儿子的手,在那无休无止的提问中和他一起走进童话般的世界。

令人感动的画面

在我开店的6年间,有大块的时间坐在店里看书,间或望着马路。马路上总是奔腾不息的车辆和飞扬的尘土。

清晨或者黄昏,我每天总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男人,在马路边的行人道上练步。这是一对夫妻,大概住在附近,丈夫中风了。女人个头很高,身子却很单薄,岁月的风霜已经在她清癯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

她总是用右手搂住丈夫的胳膊,有时用双手扶住,丈夫的整个身子便倾斜在她的右肩上,我看见他们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着。下雨天,女人便用左手撑住伞,依然用右手搂住丈夫,每天都要来回从我店前走过好几趟,大概有三年时间从来没有间断过。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他的妻子有时也在他后面跟着。

每个人都不会知道,命运会在哪一个急转弯处踉跄跌倒。当大难来临时,有人与你默默相伴,用温情和臂膀扶住你,给你力量和勇气直面灾难,这样搀扶着的画面是喧嚣尘世至美的风景。

还有一个男人住在下面的种子公司里,是我丈夫的同学。他喜欢在黄昏的时候推着他的老父亲在马路上散步。他那满头白发的父亲坐在轮椅上,脸上露着安详的孩童般天真的微笑。他偶尔会俯下身子倾听父亲说些什么。夕阳的余晖在他的身上洒下万道霞光,习习的晚风吹拂着老父亲满头银发,他们这样徐徐向你走来。每当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总是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曾经年少,以为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就是世间最美的风景;曾经年少,以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就是人间最美的真情;曾经以为风花雪月的故事就是最美丽动人的故事。当我们用一颗沉静的心看着这样的画面,难道不会油然涌出一股温情?

有一个男人住在我家后面,曾经是我们单位的领导,后来当了我们县的经贸委主任。他的父亲腿有残疾,他的母亲因糖尿病双目失明,两位老人不愿意到城里来住,坚持住在三十里外的乡下。这个男人每星期两次回家,自己到菜市场买菜,然后乘车到乡下为老人烧好他们最爱吃的饭菜,把三天吃的菜准备好放在冰箱里,尽管他还有两个弟弟在乡下,可是他母亲只喜欢吃他烧的菜。如果那个星期六要出差,他必会是星期五去,几年来几雨无阻。在母亲住院期间,他为母亲洗头,洗澡,擦身,抱着母亲上厕所。他的妻子每当说起这些细节,眼里总是温情脉脉,我们左邻右舍都对他“啧啧”称赞,院子里的老人们每当说起自己的孩子不孝,都会拿他做比较,总是感叹不已。我一般见着官员都会尽量躲避,而每次见到这位领导,我都会主动上前去打招呼,不是因为他的领导身份,而是他作为一个人的品质和素养令我崇敬。一个人,无论你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你得首先是一个人,有一颗善良的心。一个对父母有着如此温情的人,他的灵魂应该是温暧的,是纯净的。

世事纷繁复杂,人性都是多层面的,但有些生活中的细节,总能让我们体会到人性美好的一面。就像我们透过灰尘总能看到蓝天,走过寒冬总能看到春暧花开一样,只要我们有发现的眼睛,就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人世间总有些画面会让我们感动。

迷失的蓝

生命偶尔会在一些大美面前短暂地迷失。我见过一种发光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它是圆形还是方形,它就是一种蓝,比蓝天的颜色要深一些,比大海的颜色更澄一些。它蓝得彻底,蓝得非常纯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种炫目的蓝使世界上任何东西黯然失色。那是在天罗山的山坡上,我站在很远的地方,长久地看着那个蓝,完全被它炫目的美惊呆了。

我一度完全迷失于那片蓝,我知道那片蓝也迷失在自己的梦里。

我不知道那个蓝是不是很久就在那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被它的美完全击倒?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种蓝是我生命中遇见过的最美的颜色。

天罗山的中午异常安静,整座山中空寂无人,我就像一个陌生的闯入者,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植物的世界,一个花鸟和昆虫的世界。

阳光普照山中的每一棵小树,每一株小草。阳光从空中直射下来,树林里到处都是金灿灿暧烘烘的气息,几只黑头发蓝尾巴的小鸟在树枝间跳跃,另外还有不知什么颜色的鸟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鸣叫,我能辨出鸟鸣的方向,却没有看见鸟的身影。

山间大多是松树,其间夹杂着香樟树和枫树,这个时候除了树干是黑色的,树叶和树冠都是满目葱绿,荆棘和灌木像孩子围住母亲一样,围住了那些树。

那是清明节后的第三天,我因为有事耽搁了回乡的行程,在父亲的墓地祭扫完以后,我独自沿着一条林中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一座山坡已经被人砍伐了一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桩,挖土机把那一截山坡翻了个底朝天,很多大树的根须裸露在外面。据母亲说,年前这片山租给了一个外县人,那个外县人说是要栽种风景树,搞旅游开发,但事情才刚刚开始,就被人告发了,原来那外地人并没有办理好相关的手续。如果不是那外地人在山间砍出了一条小路,我是进不了山中腹地的,更别说上到山顶上去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上到过天罗山的山顶。

那片蓝就在半山腰的树丛里,旁边开满了洁白的蔷薇花,我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发光体,想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在山中长大,从来没见过那种蓝,经验告诉我,它绝不是一种植物,当然也不是动物,如果是动物肯定早就被我吓跑了。

可是,它周围好几丈远都是荆棘,我几次想走近它都退却了。人要为自己向往的东西去付出是有限度的,在权衡得失之后我还是打消了走向荆棘丛中的念头。

想起很久以前,我和小伙伴们在山边玩耍,突然看见不远处清亮的溪水中,有一个白色的发光体,那也是一种炫目的白,我们当时都很兴奋,好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跑向溪边,我第一个跑过去,扑倒在水中,拼命地抓住了那个发光体,为了怕伙伴们来抢,我急切地跑向更高的山上,一个人偷偷地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块茶碗柄上的圆形瓷片。我狠狠地摔掉了那截瓷片,看着自己被割伤的手,长久地沉默无语,那种被什么东西欺骗了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尽管一些东西只能远眺,但当下一个诱惑来临的时候,我们仍然会选择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地受伤中寻找精彩。

此刻,我前面那个蓝色的发光体应该与天空中那光芒万丈的阳光有关,如果不是阳光的照耀,或许不会有那种炫目的蓝。看来万事万物都只有借助于他者才能使自己发光。如果是雨天它还会这么蓝吗?我当然不会为了考究这个问题再来一趟天罗山。下雨天我宁愿在家中上网,或坐在小院的枇杷树下读卡夫卡的《城堡》,还有那百读不厌的《安徒生童话》。我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不会为了去破解一个谜,而打乱固有的生活秩序。

有些美只存在于彼时彼地,在别人眼中它可能就是清明节时被人随手丢弃的一片废纸,但它曾在我的面前放射出奇光异彩,使我兴奋、心动,被我长久地凝视和向往。

我又何必一定要去破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