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的母亲,她有着野菊花一样金黄质地的胸襟,她散发着野菊花一样的浓郁的药味,她能医治我的虚荣和浮躁,使我永远的心清目明。母亲,愿你如野菊花一样天长地久,年年盛开,永远在比我的心更高的高处,灿然绽放。
曾经与银幕一起辉煌
随着生命的流逝,倏忽之间,很多事情已被岁月掩埋,成为历史。而那些能被历史记录下来的人和事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成为历史的东西,对于别人或历史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很多的在当时都是轰轰烈烈的事件,随着世事变迁,已经沉入时光深处,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对于当事人自己,比如我来说,很多的过去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因为我的历史就是由这一个个部分组成的。只是因为忙碌和时间的阻隔,一些过去的人和事已经被忽略和淡忘。只有在猛然被人提起时,方才记得原来自己还曾有过那样一段辉煌岁月。
前几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20多年前一位同事打来的,同事说上面有个什么新政策,叫我们以前在乡镇电影院工作过的人员填写一张表。几十年不见的同事,虽然曾经同吃同住,(两位都是男同事,住我隔壁)曾经是那样的亲近,但乍一听名字和声音,还是有恍然隔世之感。那些鲜活的往事,那些鲜花样的岁月,像银幕上的镜头一样,一下子被拉近了。
首先回旋在我脑际的,是那首激越悠扬的《北国之舂》,那首日本歌曲令我百听不厌,它把我带回了那段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我于1982年6月到新仓影剧院做售票员,7月1日影剧院正式幵业。电影开场前就是播放那首《北国之春》,另外就是《牡丹之歌》《龙船调》等。
开业当天放影六场,容纳600人的影剧院场场爆满,影票在3天前就销售一空,那时的票价是宽银幕的每张0.15元,一般的每张0.10元。除了正式位子上坐满了人外,还卖出很多站票,前门后门被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不买票就挤进去了,因为我们人手有限,大门也被拥得关不上,票也无法查清楚。那样的盛况和忙碌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月。记得那些影片的名字是《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王文娟演的越剧《红楼梦》,严风英演的黄梅戏《天仙配》,《佐罗》《虎口脱险》《少林寺》《武当》《天云山传奇》《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刘晓庆演的《潜网》等。当时在我们那里还没有电视机,老百姓的文化生活匮乏,四乡八镇的人都跑几十里路来看电影。
那时我们电影院属于区办事业单位,是区公所大礼堂改建的。我的售票室是文化站屋檐下的走廊改造的,大概不足4个平方米,专门为我特制了一张极窄的小条桌,当我坐在那间小斗室里卖票时,我的同事坐在文化站的窗台上吹口琴,一只脚搭在桌子上。我们住在区公所的红漆木楼里,那木楼的长廊上,有圆圆的木栏杆,我常常在闲暇的时候,靠着那红漆已经斑驳的木栏杆,望着辽阔高远的天空,设想着自己长长的未来,做着我的作家梦。那样的木板楼在我们这地方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了,所以想起来别具温馨和浪漫。
电影院只有3位工作人员,在每天的电影散场以后必须要清扫场地,常常忙到半夜才能休息。我那年19岁,两位男同事一个姓何一个姓章,他们大我1岁,都是20岁。我们都是快乐年华,干活也不觉得累,每天除了清扫场院还要张贴海报。电影院里只有1辆自行车,小何和小章就骑自行车出去贴海报,我在家里卖票,每天都有人来找我开后门,想买一些中间的好座位。还有些同学或亲戚看电影不买票的,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票时装做没看见。那时候新仓高中有一个复习班,复习班与我们的电影院只有百步之遥,那些复习班的学生就是我们要防范的主要对象,他们看电影从不买票,他们趴在窗台上,或从厕所里面混进来,或干脆破门而入。我和我的同事常常与他们发生斗殴事件。
我每次在查完票之后,就顺着那高高的竹梯,爬到放映楼上去学放电影,陪两位同事一起嬉闹。在白天不忙的时候我躲在旁边的文化站看书,把文化站里书架上的藏书,囫囵吞枣地看了个遍。
我们那是一处丘陵地带,一条长河从旁边流过,中间是一条青石小街,街上的房子一色的木窗木门,开着各种店铺。在一个小山坡上集聚着很多单位。首先是区公所,那里是政府机关,象征最高权力机构。旁边的区直单位,有文化站、高中、医院、银行、粮站、税务所、农技站、邮政所等。
我那时清纯烂漫,因为是花季,也算是一朵鲜花。加之我发表过小说、散文,更是被人们在传说中增添了几份色彩。我那时在《振风》上发表小说《天鹅望着远方》,因为小说的后面注明了我的通信地址,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像雪片一样飞来,有的谈文学,也有的说是希望交个朋友。很多小伙子慕名去看我,旁边的单位上也有很多小伙子,就像蜜蜂一样常常围着我“嗡嗡”地转。其中就有一个小伙子是粮站的,他自称是我同事的同学,白天骑车出去帮忙替我们贴海报,晚上躲藏在我们的放映楼上看电影,电影散场了他还不走,又跟着我同事到我们宿舍来,常常和我同事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那小伙子身高个大,长得一表人才,后来就成了我的丈夫。
那粮站的小伙子在很长时间以内从没对我做任何表示,但是他每天晚上必来,有时白天也要来一趟,如果他们单位开会,他也要先到我们这里来说明一下。他每次来都发烟给我同事抽,买五毛钱的高粱饴给我吃,可能是后来觉得这样实在不划算,就也发烟给我抽,还教我怎么吞下去。他们在电影散场以后就到宿舍里打扑克,两位同事外加那粮站的小伙子,他们三缺一,我就被他们拉去补数。我和他们一样,嘴角上叼着一支香烟,脸上鼻子上贴着白纸条。我们住的那红漆木楼最不隔音,只要有脚步声,整座院子都能听见,楼下住着区长、书记和区里的干部们,所以我们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不敢大声喧哗,有时玩晚了,第二天早上还是要挨骂的。
后来因为受电视的冲击,看电影的人渐渐少了。我们不得不抽一部机子下乡放映,我也经常陪同事一起,轮流到乡下去放露天电影,得到他们很多的关爱与呵护。
我坐在他们的自行车后架上,大声唱着当时的流行歌曲。那时纯真快乐,胸无城府,我们唱《牧羊曲》《幸福不是毛毛雨》,那些歌曲也和我们的光阴一起,渐渐老去。那样的电影热潮,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在我们的国家已经不会再有了,对于我短暂的人生,那是一段辉煌美好的岁月。
一个地名
对于一个走出了出生地的人,曾经的家园就变成故乡了。那个所谓的故乡,除了人和物的生动形象时常会在脑子里或在梦里出现,当然还有一个地名,这个地名会被我们反复地提起或写出。
我曾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填写各类表格,或在寄出的信封的右下端,都会写上太湖县新仓区转桥公社社岭大队,现在这个地名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太湖县新仓镇塔山村。对于这个地名,我会沉默良久,仿佛突然面对一位童年的朋友,需要在记忆中仔细搜寻,才能从他落满沧桑的脸上找到二者的契合点。
我曾经在社岭大队做过五年赤脚医生,每天走村串户给患者打针送药,我们大队八个生产队,没有一个社员不认识我,他们把我当成自家亲人。我离开村里许多年以后,偶尔回去,乡人大都一惊一乍:“你过得这么好哇!”,我知道他们眼中所谓过的好就是发福了,而发福了就表示衣食无忧。在他们的惊羡声中,我不禁也高兴起来,为发福而愁苦的脸上暂时露出得意之色。
现在村里的书记和村长都是我少年的朋友,是我中学的同学。他们偶尔来县城办事,会把我叫出去小聚,我们找一个很便宜的小饭馆,烧一个火锅,然后几个人一起喝酒,聊天,说说老校长,说说某位老师,说一些中学时代男同学女同学的事情。有时说到的那些事其实很平常,却也能让我们开怀大笑。
这是因为那种融入血脉的亲情仍然固执地在流淌吧。
今年正月初四,我一位同学70多岁的老父亲,拎着礼品来看我了,我当时感动得只知道搓着手傻笑。他说,“很多年没看见过你,只是想看看你,看到你过的这么好我就放心了。”那同学是我的本家,按照辈分和乡俗我都应该给同学的老父亲拜年,但我很多年没有到他们家去拜年了,也不是因为没时间,大概是我的心已经粗糙不堪了,它除了应付必须应付的琐碎,那些柔软的部分沉睡得不愿醒来。
老人家的儿子和儿媳妇都是我同班同学,现在马鞍山工作。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还是我为他们牵线并提供场地。那时我住在新仓区公所的木楼上,有一次男同学来了,要我喊来女同学,女同学到了以后我借故走开了,腾地方让他们谈话,当我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听男同学对女同学说:“我觉得你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我当时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现在想起仍然觉得十分有趣。
那句话成了他们回忆中的一处风景。
前几天这对同学夫妇回来了,另外还有一位在美国工作了20多年的同学也回来了。这位“美国鬼子”一见面就拉住我的手,乡音和外貌居然都不曾改变,不但能叫出我的名字,而且能说出我和我哥的许多轶事。我哥是我二伯父的儿子,是我的堂哥,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我那时像条尾巴,常跟在我哥后面到他们那些男同学家去蹭饭吃。
几位同学在城里小聚,大家都提出第二天回村里去吃锅巴粥,便打电话给在村里当书记和村长的两位同学,让他们安排一下。第二天下午十几个同学聚在村长家,吃着三九菇和干芥菜烧的火锅,喝着他老婆用土锅台烧出的香气喷得很远的锅巴粥,当然少不了酒。
我们从夕阳西下喝到月上中天,浓浓的乡情像啤酒从杯中溢出,大家少数清醒多数醉。那清醒的当然知道人到中年,鬓边白发如秋草,能抽空相聚在一起多么不容易,所以当心身体顶顶重要。那醉的呢?那醉的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还是当年同学少年,在寒假里围着老校长耍赖。
我也醉了,脚下的土地仿佛在晃动,头顶上的月亮已经不是那个挂在村头树梢上的月亮。村名的改变曾经使我心里感到别扭和陌生,好像不经意间谁把我的故乡掠夺了,一时间失去了精神的皈依。
人的一生总是在有形和无形的两座山之间行走,那有形的是故乡,那无形的总在远方,是在这山望见那山高的地方。
这天晚上,我站在两座实体的高山之间。一座叫塔山,另一座叫天罗山,我感觉自己听见了山脉的呼吸。一个地方它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再重要,有乡音乡味,有浓浓的乡情就是故乡。
梦醒花亭湖
澄澈和清朗是水的特质,秋水尤其如此。烟波浩渺的花亭湖在秋日里映着天的影子,天实际是没有影子的,实际是整个蓝色的天空在晴朗的秋季里掉进了花亭湖,真正的“秋水共长天一色”。
湖里除了广袤无垠的蓝天,还有两岸的青山和那些星罗棋布的岛屿,从大坝上望去,远山云雾缭绕,近山葱翠欲滴。远处的情人岛、博士岛、月亮湾、橘子洲、纤缘山庄,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岛屿,在浩渺的远方若隐若现,而每一座岛屿都有着神奇浪漫的传说和鲜为人知的故事。花亭湖就是一片海蓝色的天,而这块天就是一个大棋盘,那些美丽的岛屿就像一颗颗棋子点缀在蓝天之上。
无数穿红着绿的游艇在湖面上纵横驰骋,横扫着山影,溅起滔天白浪。左边的半山腰上有一香火极盛的千年古刹——“西风禅寺”。整座山坡香烟袅袅、梵唱声声,晨钟暮鼓把岁月的沧桑巨变溶解成花亭湖的道道漪澜。
踏上花亭湖大坝,我们不但能领略到风情万种的青山绿水,还能被她腾波浩瀚的力量和气势所折服。而更加使人惊叹、流连的,是她独特的韵的魅力,所谓韵,我觉得就是一种情和味。天下的风景名胜各有特色,要么是山,要么有水,而花亭湖则聚奇山活水于一体,更有佛教文化源远流长,显示出了她独特的韵味。
如果西湖是一位雍容富丽的贵妇,盛名之下却使人产生一种疏离感。花亭湖则像一位知心爱人,是一位典雅含蓄风韵无限的美少女。这里的山水、树木、花草、青灯古寺,无不给人一种亲切的归宿感。更有甚者就是她的美食:山石缝里的大牛蛙,鲜辣的胖头鱼火锅,湖边打鱼的小媳妇把刚从湖里捞起来的胖头鱼用栗炭炉子给你烧好,还拿出自家酿造的糯米酒,让你吃得头上身上都冒汗,然后划着小木船把你送到“汤湾温泉”去沐浴。如果你第二天还想吃她烧的菜,她会把看家的本领全部拿出来,保你吃上三五年也不会厌烦。什么青笋炒肉丝、雪里蕻烧肉、鲜蘑菇野鸡汤、红烧野兔、绿豆红豆磨成浆砾的豆粑丝,豆腐用香油炸成花条。总之,这里的美味你品尝不尽,而湖中的那些小岛上又有各种现代化的设施,有装潢考究的餐厅和古朴典雅的小木屋。
花亭湖两岸则居住着很多当地的寻常百姓,他们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大多靠打鱼养蟹为生。他们的女人常常独自划着一条小船给男人送饭,也给那些来自城里的钓鱼客做饭,她们给客人送饭不要钱,你只需往她船上甩几条小鱼就行了,她们会把那小船靠上岸边,然后把从湖里得来的鱼儿卖给岸上的鱼贩子,如此往返,主客各得其乐。游客也可以在当地借宿,老百姓家有专门的客房,浆洗干净的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她们会做最好的野味招待客人。夏天的夜晚两岸的女人来到湖边纳凉,月光下笑声如钟,湖水颤动,惹得远方的钓鱼客以为是仙女下凡尘。
来到这里的游客如果没有那些不得已的俗务缠身,肯定愿意天长地久荡漾在花亭湖温柔的怀抱里。
我无数次游览花亭湖,不但对她美丽的自然风景情有独钟,对这方水土深厚的文化底蕴也有过一些肤浅的探究。之所以说肤浅,是因为面对她同样浩瀚深渊广博的文化内涵和历史变迁,我没有能力做出全面客观的综述。她就好比一个巨大的气囊,哪怕是掘开一个小口子都会泄露它的仙气;她像一支乐曲,像一首诗,只要有一颗感知的心,就能听到那些来自时光深处的天籁之音,她生动的气韵只能用整个身心去感知,而无法用语言完美地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