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稻田,在真如寺的右侧,是一片碧绿的菜地。有几个僧人正担着粪水给菜地上肥。这是下午四点钟光景,八月的太阳还相当炽热,僧人们戴着草帽,穿梭于粪窖与菜地之间。他们谁也不说话,只听到粪水泼到菜地里的声音一声一声:“哗、哗……”
我很久没有种菜了,大约有三十多年了吧。三十多年前我被下放在一个乡村,为了让我们更像一个农民,村子里分给我们一片菜地。于是,我们不得不时常担起粪桶,走进菜地,侍弄那些蔬菜。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由乡村走进了城里,如今人过中年,每每回想起那时的下放生活,却又是别有一种况味。于是在与朋友的聊谈中便不止一次不痛不痒地说,真想有一片菜地,真想过一过种菜的生活。朋友说,说说罢了,真给你一片菜地,你有耐心种吗?朋友的话让我不得不露出尴尬的一笑,我觉得他说到了我的要害之处。
现在,在我的面前是一片真实的菜地,一些真实的菜农。只是那绑紧的裤腿以及一袭僧衣让人意识到,他们不是一般的菜农。然而他们像真正的菜农,担着满桶的粪水,踏着娴熟的步伐,行走在地垄旁。粪水在他们的手中被一瓢瓢拋洒开去,于是,那青绿的菜叶上就有了无数颗晶莹的太阳。他们的神情是那样专注,一投手,一扭腰,均显出极认真的样子,仿佛这就是一片露天的禅堂,种菜也是他们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课。
我禁不住向他们走去,我不断地按动快门,拍下他们种菜的身影,拍下这优美的艺术。我不希冀这些照片得以在报刊上发表,我只是不停地拍照,心中涌动的激情,眼里滚动着泪花。我拍着这些特别的菜农,我也拍着一种特别的生活。这是久违了的人生,然而却让人回味起古老的文明和人类的精神。
另一片菜地里,两位年轻的僧人在弯腰忙碌着。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我走过去说:师父好啊,在忙吗?僧人抬起头来,回以一抹友善的微笑。
在捉虫呢,你没看菜都被虫吃空了啊。
不用农药吗?
哪能用呢,杀生啊。
捉虫就不是杀生吗?
捉它,却并不杀它,放它到山里去,让它别吃我们的菜就行了。
这样啊……
种过菜吗?
种过,那是很多年前。
那时有虫子你们怎么办?
啊,那时好像没这么多虫子。
此有即彼有,杀虫的农药多了,虫子也多了。
是啊,师父说的这是哲学上的道理。
哪懂什么哲学,是大实话呢。才来吗?
才来,早就听说真如寺禅堂的规矩好,师父种菜就不坐禅了吧?
种菜就不是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