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位于花山东南方向的鲍冲湖。
天下着小雨,四野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人也是湿漉漉的。撑一把雨伞,一行人登上渡船,小船靠上湖中央的一方小岛,天渐渐就暗了。
文人们相聚,酒自然是少不了的,闹腾到半夜,才住进一座湖边小屋。雨仍在下着,窗外漆黑一片,只听到雨打在湖面上,打在树林和灌木上,细密而柔切,伴和着声声传来的蛙鸣,人也就渐渐地混沌了。
清晨猛然醒来,拉开窗帘,湖对岸的花山青润欲滴,山倒映在湖面上,湖静止着,山也是静止的,眼前整个一片空灵的世界,一个禅的境界。忽然有一条鱼跃出湖面,随即便跌落入湖,清凌凌的湖面上荡起一圈涟波,倒像是画家极其随意的一笔。于是,那静止的画面被一条鱼给激活了,我看着这瞬间变化着的美风景竟发呆了,禁不住叹道:一幅好画!卫东也醒了,听到他在背后说,是一幅油画。于是各自披裹着被褥,痴痴地看着远处的山,看着近处的湖,看着那山与水组合而成的古典画面。偶尔有一只鸟在啼鸣,清丽而婉转,于是,人也就在这婉转和清丽中慢慢地苏醒了。想着这样的美景不知存在多少万年了,而今天终于被我领略,这不能不是我生命中的又一次收获。记起八指头陀的诗:“此生不作还乡记,饱看湖山到白头”。面对如此的山,如此的湖,连我也恨不得要看到老死方肯罢休了。
早饭后仍下着小雨,然而阻不住一群人出游的兴头。大家约好,一同去湖中泛舟。所巨和海涛首先抢占了驾驭的位置,这一刻他们是觉者,是度人的大师;我们则乐得做一个被他们度的人。船环绕着小岛悠悠地游荡,冷风和着细雨,不时地打在人的脸上,心却是热热的。雨下很久了,
对面的花山以及近前的小岛在雨的浸泡下全都是湿漉漉的,若是有一只手拧起那山及岛,定会用出一大把水来。远处湖岸上有一两个戴着雨帽的垂钓者,感觉他们只是为点缀这一幅美景而存在着,如同我们,此刻也全都成了这画中的一笔。
船荡漾着,湖对岸的山缓缓地移动着,小岛也变化着图形,忽而逶迤,忽而陡峭。
有人竟吟咏起东坡的诗句:“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游赤壁之下……”但这里毕竟不是古代政治家们争城夺地的赤壁,我们也不是胸怀大志却始终失意的苏子。在我们的眼里,鲍冲湖里的一切都是柔柔的,湿湿的,就像是一个刚刚出浴的东方仕女,她伸出潮润而柔绵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我们这些被城市的烟尘污染了身心的文人。或许是受了东坡诗句的感染,觉得仍有所欠缺,海涛说,可惜没有酒。海涛的话激起了大家对酒的欲望,于是公推年龄最小的明润和吴忌上岛去取酒菜。在等待酒菜的时间里,一只只小船从身边游过,认识和不认识的都相互招手,叫喊着,发泄着心中的愉悦和快乐,也把这愉悦和快乐分送给一切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想想,人只有在这样的小岛上,才终于撤离了心的堤坝,彼此都摘下厚重的伪装,人也就更像人了。
这时,吴忌和明润真的抱着酒菜上到船上,大家又是一阵欢呼,于是,让船驶离小岛,任由它在湖心转悠着,大家一次次举杯,一次次干着。菜不是很好,但是,和着这湖光山色,包括其中的女士,我们一个个都成了饕餮之徒,成了酒中的大亨。
在酒的作用下,嘴也就无遮无拦了。有人说,鲍冲湖其实更适合一切有情人。接着便有人拿船上唯一的女性B和她的老师S开涮,说只有S是最有福气的人。B则还以颜色,说下一次来让S老师给你们每人都发一个好了。就有人又说,S是专门批发这个的啊。大家快乐着,嬉笑着,胡乱地说着一切能说的疯话和野话。古人说,近山者仁,近水者灵,而对于我们来说,仁和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山水的滋润下,一个个都成了放肆的牛郎,成了村野顽童。如來说禅是让人见性的,那么这一刻,我们都成了真正的禅者。山原本阳刚,湖原本阴柔,鲍冲湖则属于男人和女
人,它所滋生的,也必然是爱情的话题。诗、女人和酒,再加上这湖光山色,即使没有酒,人也就慢慢地醉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住了,远处的花山被袅袅的雾气缠绕着,湖也在淡淡的阳光下一点点白亮起来。于是,我们带着醉意,带着久曾未有的满足登上湖岸。告别鲍冲湖,我们重新去面对一个又一个严肃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