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印度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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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泰姬陵周边的人和事(2)

理解是一回事,我仍然会觉得不快。他最后的言行之荒唐是显而易见的。何况他这是在面对面地使用语言暴力,不可避免地要给我留下负面印象。

后来我对巴辛说:你这样无缘无故地侮辱游客和你店里的顾客是不对的,你把政府之间的分歧带到普通人的生活中也是不对的,你一个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样不能控制自己而随意说话,更是错上加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温和,一起来的朋友几乎什么都没感觉到,所以他们都继续微笑着彼此聊天,没有发现这边在局部降温。

巴辛的脸色一直没有再好起来。他肯定是不服气,或者不愉快。谁知道呢……我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服务了,希望换别人来。然后他进去了,换了他刚才那个同伴过来。这个小伙子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微笑,直到我们离开。

穆斯林迷宫社区

本来我们曾经想在这个屋顶餐厅多待一会儿,最好等到夜幕降临,因为和巴辛的这个插曲,吃完饭我就领着大家一起走了。按照计划,我们应该是先回去简单休息一下,到7点左右再出来,找个地方去看泰姬陵的落日。

这里是东门的方向,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想从那边绕回到我们住的那间靠近南门的旅店去。在一个拐弯之后,果然有一条通向南边的巷子,路上像忽然冒出来一样,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活动,看起来是一片热闹的市集。我们在这条南北向的路上,一边贪看那些非常质朴的小店小铺,一边和那些坐在门槛上好奇地看我们的人互相张望,一边和来往的人互相拥挤与避让。在理论上,我们只需要走到一条往右拐的路上,就可以回到住处去。

新发现的这一片市集被证明是一个类似于迷宫一样的地方,走了一阵,出现很多分岔的小路,其中一条非常端正,看起来几乎以完全垂直的方式划出一条东西向的道路来。穿过两旁那些卖羊肉的、卖孜然和辣椒以及咖喱粉的、卖布匹的、卖铜制的锅碗瓢盆的、卖大米小米和各种豆子的、卖蜂窝煤的……种种店铺之后,我们发现来到一座破旧残损得不成样子的清真寺跟前。

这座小小的寺庙也有红色的墙壁,但不是明亮的红砂石的颜色,是因为剥落蚀刻之后出现的陈旧的红色,一看就是废墟。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那条路,这时候又趁火打劫地分岔,变成一个小小的丁字路口,两条从清真寺两边绕过去,中间一条直接通过废墟的大门指向前方。这表明我们完全迷路了。

这一带都是穆斯林,满大街看不到一个印度教徒,他们给我的感觉更爽直一些。甚至有突突车司机开过去,也不对我们进行纠缠。我给他们看旅店的名片和地址,同时问路。那些穆斯林男人有的温和地笑一笑,然后说话;有的比较豪爽一点。但基本上都反应敏捷,态度友好。但是我们在接下来继续迷路一阵子以后,才知道问这些店主同样不靠谱,他们被生意套住了,身不由己,需要守住店面,真正能在这一片到处逛街的时候也不见得多,说的方向路径大抵出自推测甚至想象。所以我们一边继续迷路,一边继续逛街,越迷越逛,越逛越迷,简直就深陷在那一片蛛网似的交错小巷中了。

但这不是说我们感到紧张或恐惧。实际上在这一段时间里,至少我觉得,虽然被违背初衷地暂时困在这个穆斯林聚居区里面,但所见所闻带来的新鲜感和愉悦感远远胜过回不了住处的轻微挫折。这是我离开北京跑这么远以来,第一次真正有机会和闲暇深入到这样大一片毫无掩饰的南亚穆斯林生活区。他们卖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说话或者彼此招呼时那种神气和表情,他们的衣饰举止,看起来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也许可以说,我当时逛到这个穆斯林迷宫里,那种新奇有趣的感受,几乎可以类比于百年经典小说《尤利西斯》的作者乔伊斯在他的短篇小说《阿拉比》里写的那个孩子的情形,事实上后来我甚至回忆起了该篇小说中的一些细节。

我们这天下午的闲逛却没有像《阿拉比》中那个小孩子那样以沮丧结束。就在又一次出现乌云聚集、天空在黄昏时刻突然过早地变得阴沉黑暗之际,我拦住两名骑摩托的少年。他们果然对道路是熟悉的,沿着他们指点的方向,我们在雨点开始零星滴落的时候走过两条街,接着在路面变得潮湿的时候发现了旅店熟悉的招牌。

雨·猴子·克什米尔炒饭

大雨“哗哗”直下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旅店房间里了。这是这一天的第二场雨,下得比较有声势,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让我能够坐在门口从容地看雨中的院子、围墙和那些盆栽的、自然生长的或者攀缘的植物。

院子里有至少八种花,除了白色的茉莉和紫色的牵牛,别的我都不认识。有一种植物的花看起来就像紫色的叶片,被绿色的叶片簇拥着,看起来尤其有趣。

这场大雨就像有人喊口令一样,忽然之间,停得斩钉截铁,没有余沥。说到这个,基本上我在印度这几天遇到的雨,在收尾的时候主要有两种类型:一种就是这样的,干脆简洁,青春明朗健旺的样子,很有劲道;另一种就是明明都快放晴了,还在滴滴答答,跟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有时候不免觉得这里的雨就是天上的大神在往外放身体里的水,只不过前者是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年轻大神,后一种放水的是已经有了前列腺炎、精力疲弱的大神……

不过这场雨尽管下得干净利索,却是雨收云不散,似乎暂时未能消退的余韵。天空仍然是一种饱含湿气的敏感的灰色,不知道终究会慢慢转换成清爽的晴天,还是在酝酿新一场激情云雨……

天刚刚放晴,薄大爷的这家旅店有几间客房的门就一齐打开,走出几名印度人。他们搬过椅子,坐到院中聊天,薄大爷偶尔也和他们说说话。听了一会儿,原来这几个人是从南方来的,其中一个家在喀拉拉邦。看来熟悉的地方对一些人来说确实不存在所谓风景。除了对印度古代历史、文化、宗教等有所了解的一些人之外,大多数到南印度的游客,往往都是冲喀拉拉和孟买之类的地方去的,为了那里传说中清澈的蓝天、海滩、椰林和美丽的孟加拉湾。我在尼泊尔认识的小高当时就说过,他一定要去南印度,理由之一大概就是为了喀拉拉,估计他们到达的时候很多喀拉拉居民也正在奔赴北印或更遥远之处,或许这表明,每个人都有一段远游的梦想。

印度这个国家实在太大,从前被分成五个大的片区,号称“五印度”(或五印、五天竺),就算因为印巴分治,西天竺少了很多面积,东南北中四大片区也足够丰厚和饱满;而该国前人遗留的东西太多,几乎遍及五印度的每一部分。这次我们纵使一路狂奔,也不过粗略地了解一下北印度的金三角地区而已。能够在泰姬陵旁边的小院里碰到来自南印度的几名当地人,其实让我很有兴趣聊天,只不过这个时候,来了比他们更让我感兴趣的一些家伙,所以我就继续沉默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这些不速之客的举动了。

和我们一路走来的小朋友眼睛也很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跑到我这里来,又高兴又胆怯地说:“猴子!”没错,从墙上和屋顶突然冒出来的,都是猴子。之前我也在尼泊尔和印度见到过猴子,那之前,在中国境内很多地方都看到过猴子,甚至还有被人带着挣钱的卖艺的猴子。它们要么是在山野中,要么是在某个寺院神庙,要么是被驯化羁縻,都有各自面临的典型环境和状况。但是这次我第一次发现猴子自然地出现在民居,尤其是在这么个清新的雨后黄昏。我很想看看它们会在接下来的活动中有什么作为,以及流露出和普通住家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些猴子不负期望,有一番很精彩的表演。它们互相拉扯着、厮跟着,攀墙、爬树、抓虱子、亲密依偎、打哈欠、静坐望天、趴在一间小屋子的窗户上方向里偷窥、在屋顶上借助瓦片的掩护蹑手蹑脚匍匐前行。一方面它们表现出了适度的自由自在和悠闲乐趣,另一方面它们对周边的环境也有所关注,没有完全忽视院子里的人。这似乎说明它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这些绿树掩映的居民区混得很熟了。那几个印度人偶尔站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丝毫不能惊动它们。而薄大爷一直在来来回回地忙些什么事情,两只猴子就在头顶的墙沿上坐着,他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那上面是两棵植物而不是两只以顽皮著称、经常骚扰人的动物。

直到薄暮初生之时,那些猴子才渐渐散去,不知猫到哪里去歇着了。我忽然想起我们设想的观看泰姬陵落日的计划,就跑到屋顶上往西边看看,此时只能勉强在两棵大树的遮掩中看到那座建筑小小的一角,在暗淡的天色里像一段铁灰色的剪影。这个从阴天直接往黑夜过渡的黄昏,太阳作为重要角色缺席了。泰姬陵没有晚照,也没有霞光,更没有传说中从金色陵墓开始七彩变化、最终在明月当空时又变成银白的繁密流动景象。

我们后来去旁边的一家网吧里,一边上网一边和那个年轻的老板聊了会儿天。他非常有兴趣谈论北京奥运的话题,并且一如印度报纸,对印度的参赛选手有一种几乎像宗教一样坚定的信心。这期间我打开博客看了一下,打了几行字算是标记;上次看这个博客还是在尼泊尔的加德满都,虽然才距离三天,却似乎处在差异极大的时空。奇怪的感觉……

那之后,就在离网吧不远的一个街口,我们领略了一位克什米尔老大爷的厨艺。他身材颀长瘦削,有长长的白胡子,做饭和薄大爷一样是慢悠悠的,不过人看起来倒是很清爽。他说他从克什米尔搬家到这个地方已经三十多年了,在这里算是扎根了,不过老了还是要回去--这一点似乎很接近一些中国人的想法。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柜台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摊放在柜台上的一部破旧的英文小说。他甚至还知道克什米尔作家克里山·钱达尔以当地风光为背景写的小说《失败》。不过,他对同样曾在当地居住并撰写游记杰作的奈保尔不太了解。我很喜欢他做的那一盘甜米饭,大概是放了各种调料但集中突出了甜味,也有大量的奶油。这个饭吃起来甜得让人意外但不算腻,有一个名字叫作克什米尔炒饭(KashmirPul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