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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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故里难返

第76节故里难返

由大刘领衔,我和小隋参与,消灭了众小鼠之后。弟兄们就回来了,大家一个个疑问重重:宿舍里成天人进人出,一只母鼠是如何躲过大家的视线,闯进来,并钻入一个纸箱,然后在众人毫不知情之下,安然无恙地产下一堆幼崽。这简直是瞒天过海!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我把养猫的想法跟大家说了以后,大家反倒没人反对。依我估计,他们可能没有受过养猫的“苦处”,因而想不起来要反对。

几天后,当一只弃猫再次在窗前声声叫“吃”时,我当即就把它抱进宿舍,养了起来。从此,这只弃猫就与大家朝夕相处起来。大家这个喂一下,那个喂一下,这一玩一会,那个玩一会,快乐得不亦乐乎。为防止猫在屋里大小便,每天早晨起来,我们谁先起床,谁就把猫放出去。中午回来时,如见到它,就把它抱进来,让它对那些不知藏于何处的老鼠保持足够的震慑力。人们常说,猫与狗不同,不易喂熟。言外之意是,猫不认人,只认吃的,谁给吃的,跟谁走。

但我和弟兄们半养半放的这只猫好像有点不同。暑假之后,搬进小白楼之后,我亲眼目睹,这个家伙在楼门口出没了好几次,好像在寻找我们。想不到,它的记忆力是如此之好。其实,我们都不打算养它了,似乎已忘了它。楼房里一般不会有老鼠。但眼巴巴地望了几次它那绝望的目光和看上去找不到主人誓不罢休的样子后,小隋就再次把它抱了回来。这样,众人就再次把它视作这个寝室中的一员。

在小平房,我们可以很方便地将它在每天早晨放出去,但楼房就不易了,我们住在三层,非常不便。这样,我们这个猫朋友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与我们朝夕相处了,它只是隔几天来一趟,住上一晚,然后被我们送走。过几天,再被我们抱回来。

昨天傍晚,当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再次在楼前辗转徘徊时,我犹豫了几下,就将它抱了回来。我想,这也许是这个特殊的朋友与我的最后一次相处了。早上起来,我也懒得把它抱出去。管它呢,爱怎么就怎么吧,大伙马上就要散去了。于是,从早到晚,这只善解人意的猫,在大家收拾东西的混乱中蹿来蹿去,跟这个蹭几下,跟那个蹭几下,惹得大家不时停下手里的活,抚摸它几下。

呆坐在尽是灰土的床前,望着蜷缩在腿角的猫,我再次陷入了深思。

回去以后干什么呢?就按昨日初步盘算好的那个法子做吧。

做教师,做英语老师。这个想法以前曾有过,只是一直不当回事,觉得教书太没出息,没有什么大前途。我一直认为自己绝非等闲之辈,应该也能够干得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也是当年毅然离职来京深造的动力,想不到却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满怀豪情而来,惆怅失意而归。实在找不到一条好路了,才不得不把教书这个包底选项当作唯一出路。但教书不能到学校去教,自己半路出家,一无教学经验,二无教师资格证,找个学校肯定不容易,且我们那个巴掌大的地方关系太复杂,无论看上去多么简单的事情,都难如上蜀道。想进一所学校,尤其是公立学校,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坚实的经济基础,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我的设想是,利用自己英语专业的特长,办一个英语培训班,招上一批学生,自任老师,自己给自己打工。这个想法是在昨天突然坚定起来的。昨天下午,几个同病相怜的失意之人,在宿舍里边收拾东西边瞎调侃,曾从教多年的高顺峰说,这一走,恐怕这辈子就跟北京永别了,还不如当时不来呢,空手而来,空手而归,雁过无痕,一无所有,灰溜溜的,在同事面前颜面尽失,在学生面前也难以抬头。我说,你回去,还是人见人敬的人民教师,况且,好歹还算镀了一层金,准会身价倍增,而我则是虎落平原,凤凰落架,不仅没工作,甚至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可怜、可叹、可悲啊!

高顺峰说,宁哥谦虚了,你文笔好,能写能划,英语又那么好,外贸业务又超棒,浑身的本事,何愁没有用武之地,不像我除了教书再无它用。我说,艺多不养人,还不如你,********教书,把书教好了,就是当之无愧的人类灵魂工程师。高顺峰说,宁哥,你不妨换个思路,也考虑考虑教书,此业虽难登大雅之堂,但至少还算一条可选之路,你们那地方煤矿多,这几年经济发达,居民收入也高,教书一定会前景光明。我想,也是呀,我们那地方虽方方面面比不了北京,但家长对孩子的重视程度,却并不次于北京,来之前,就见身边各种各样的外语培训班火得不得了,这几年一定更火,我这点英语,在北京虽算不了什么,但在我们那里恐怕已很了不起了。

就在这无意的闲聊之中,我的这个办学思路居然得以清晰,并渐渐成型。这样也好,在没有更好选项的情况下,这的确不失为一条出路。有了这个想法,我心里忽然充实起来,兴奋起来,就像当年在SW局当秘书当烦时忽然找到了来北京深造这条路一样。“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必为你打开一扇门”。此言不虚啊。固然,教书这条路未必能走得通,走得下去,就像自己当年初去SW局写材料一样,但心底毕竟又升起了新的希望。人生不怕失败,就怕失去希望,就怕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了,那样的话,可就真完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想着教书这件事,想象着自己如果办学成功,同样可以实现价值,也不算枉来经贸大学一场。为这个想法,我兴奋得一晚上都难以入睡,好像已取得了成功。人就是这样,当准备做一件事,且渴望做成的时候,就尽量去想象事情的容易之处和成功之后的好处,这样就会增强去做的信心。为了更有把握,上午我还给教师出身的内蒙师妹孔芳菡打电话,进行了一番咨询,并得到了她的鼓励。

北京开往老家的列车,只有一趟是直达的,在晚十点左右。动身离开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暮色中的校园,处处都是一副人去楼空、黑灯瞎火的荒凉景象——大部分同学已于头一天和此天上午走了。是啊,曲终人散了,还不各奔东西,呆在此处干嘛?!校园里,鸦雀无声,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寂寞地闪烁在房前院后,曾经灯火通明、书声朗朗的教学楼被从未有过的漆黑与静默充斥着,透着一抹死气沉沉的凄凉,与往昔的盛景相比,是多么的强烈、鲜明而残酷啊,简直让人不忍相望。

别了,我的经贸大学,两年来,我曾在此挥洒求学的汗水与辛劳,我曾在此重燃、再塑人生和改变命运的希望之火,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又变得虚无缥缈,变得比初来时更难自料。初来时,曾豪情万丈,离去时却心灰意冷,尽管昨夜曾为刚刚涌起的那个办学想法激动不已,但与两年前的期望相比,与胸怀的理想相比,与苦心孤诣的付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毫无办学经验的我,能不能办成还两说呢。

两年前离开老家时,曾立志这辈子再也不回去了,现在却不得不再走这让人笑话的回头路。且此番回去,又与两年前完全不同,那时虽不富裕,但至少还有一套房子,有温暖、幸福的家庭,有疼自己爱自己的贤妻,有令人羡慕、聪明可爱的宝贝女儿。有形的加上无形的,多少还有点资本,现在除了怀揣一张2100元的银行卡和几十元零钱,以及包里那两张轻如鸿毛的毕业证、学位证之外,就再也没什么了。

当我以这种姿态和面貌再现于熟人面前时,他们会怎么看、怎么想?想到这里,我开始为不久前放弃那几家单位而感到后悔了,我想自己应该先坚持干着,边干边寻找更好的机会,但自己的身体又实在不适应北京这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受不了这每日光上下班就三四个小时的折腾。

两年的求学之路,虽有所收获,但失去的更多,因好奇,因按捺不住的好奇,结识了酷视“妻”的划婕,并在这简单而平淡的相处中对人家萌生了不应有的情感,直至走上一条无谓、无聊的瞎子点灯之路,心身失落之路,人生失败之路。现在看来,自己与划婕的相识无异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使本来单纯、充实而富有希望的求学之路变成了痛苦与灾难相伴的荆棘之路,并最终出现了不幸的败局。

唉,人生啊,人生,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

迈着孤寂、沉重而悄无声息的步子,我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门,踏上门前那条通往立汤大道的小路。这条狭窄悠长的柏油路,去春刚来时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破得不成样子,现在已焕然一新——也是在去年秋天京都美语学院并入时重修的。与之前相比,路面虽没有拓宽多少,但较之以往,变得又平整,又干净,不仅看着眼顺,行走在上面也颇使人舒服。最难得的是,从春末夏初,一直到深秋,路两边密植的林木,就一片葱翠,在马路上方形成一条遮天蔽日的绿色隧道。这条宁静、清凉的小路,几乎没有多少机动车往来,使得同学们完全可以放放心心、自自由由地在上面散步、漫游。

两年来,每逢夏秋两季的晚饭后,小路上就遍布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大家一伙伙、一簇簇,从校门口走到立汤路,再从立汤路走回校门口,反反复复,直至夜幕降临。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莘莘学子们,彼此间笑语不断,打闹不断,为这条宁静的小路增添了无数生机与情趣。

遗憾的是,此时此刻,小路依然如初,静静地、默默地伏于脚下,但往日的欢闹景象却已一去不返。是啊,“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失意人。在与心一样迷茫的夜色中,瑟瑟的寒风若有若无地拂来,虽不烈,但却异常坚硬。路边影影绰绰的树木,在以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姿势做着无奈的守候时,也将一个迟行的我,衬托得更加孤独而寂寞。昔日的欢声笑语再也不会有了,有的只是脚下这鞋与地相触所产生的异常单调的嚓嚓声,和远处恍恍惚惚传来的几声车鸣或犬吠。

不知何故,每走几步,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回望一下身后那个越来越远的校门。夜色中,被孤灯映照的校门愈加显得孤独憔悴、委曲迷濛,就像此时的我一样。在一次次身不由己的回望间,我忽然不甚悲戚,哀从心起,泪水随之便一汪一汪地涌出眼眶,很快竟泪流满面了。而就在此时,那只从昨夜开始一直陪伴我,直至刚才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猫儿突然在黑暗中叫着出现了。我停下步子,闪在路旁,然后身不由己地蹲下身子,期待着它。孤独的猫儿依着孤独的我,不停地叫着,似在安慰我,也似在向我做着最后的告别。我取出包里仅有的三根火腿肠,撕开塑封,全给了它。黑暗中,猫儿一边抖着小脑袋撕吞着火腿,一边不忘叫几声,向我表示感谢。

我孤寂而苦痛的心也因此而抽得更紧,变得更冷。我想我这二年都干了些什么呀,怎么弄了个这样的结局。人们常说,人生要有规划,否则就会跌跌撞撞,不知所往,最终一事无成。但我的规划却成了这个样子,这比不规划、按部就班还差劲啊,比得过且过还差啊。

我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越觉得委屈,泪水哗哗地越流越大,最后竟失去控制,抱着路边的一棵大树,伴着猫儿的啼叫,放声大哭起来。我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泪水总是在内心委曲和悲伤之至不招自来。我已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了,今天索性哭个够。在泪花飞舞、泪水横流的恸哭中,两年生活的件件往事皆如春雨梨花一样缤纷而来,又渐似落叶流水一般飘然而去,那些或苦或甜、或痛或伤、或激动或惆怅的点滴都重重地沉于心底。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曾一心向往、寄予厚望的求学之行竟是一场笑着而来、哭着而去的悲剧?谁能告诉我,当初那个自以为是、志在必成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十多年前,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歌最能诠释我的心情与境遇了: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

这样执着

究竟为什么

漫漫人生路

上下求索

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

谁能告诉我

是对还是错

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恩怨忘却

留下真情从头说

相伴人间万家灯火

故事不多

宛如平常一段歌

过去未来共斟酌

直至远方的明月穿过树间,将身边的黑暗吞没,把我伶仃的身躯照成淡淡的影子,我才从痛哭中回过神来。踩着脚下被枯树拉成丝丝缕缕的月光,我理了理心绪,重新走上小路中央,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与我同病相怜的猫儿一直跟着我,跟到马上就到小路尽头的立汤路了,还跟着。看它这样没完没了地跟着,我于心不忍。心想这样跟下去要跟到何时呀,我已自顾不暇,还是请它自己珍重吧。于是,我停下步子,转过身子,向它断喝了一声:去!一边去!月光下,猫知趣地停下步子,用一双惊恐不安而不解的眼神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见此,我转身从路边的草丛里找了一块半砖,然后一狠心,使劲摔在它近旁的马路上。在砖块爆裂、四散而飞的巨响中,猫儿惊叫了一声,终于没入草丛逃走了。

立汤路比两年前大变了模样,激增的车流量,使得这条日渐繁忙、拥挤的干道被拓宽了一倍还多,所有的路口全安设了红绿灯,但遗憾的是,公交车却并未同步增加,除原有的912外,只增加了一趟984,且一到晚上,发车间隔又变得格外漫长,让人等得心慌。有时候,半个小时,都难见一辆。

刚才没来由地耽误了一段时间,等我来到路口时,已是七点半了,不仅公交车不好等,其它车辆也越来越稀少,就连往日专事从路口往学校摆渡学生的三轮摩托也收摊而去。唯一可见的是,路口的红绿灯在黑暗中孤独而无声地闪烁着,变换着。旷野的风,不仅比校园大了许多,且更加寒冷,但我却急得浑身直冒汗。我担心等不到公交车,会误了晚上的火车。若是那样,不仅得找店投宿,还得去退火车票。寒风中,我焦急地四下张望,心想实在等不住公交车,就打车算了,大不了多花个十块八块的。但南来北往零星来去的车辆中,出租车实在少见,即便有也是满载乘客,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连停留的迹象都没有,对我的招手始终视而不见。

我更加焦急,这可怎么办呀?如果进不了城,就得住店,住店还得步行走十多里路,去东沙各庄。唉,我后悔刚才不该耽误那么长时间,以致现在连车都等不上了。我急得又是跺脚,又是绕圈,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在我渐渐失去希望之时,忽见从马坊桥的方向转过一辆公交车。在朦胧的月夜中,车的前灯闪闪烁烁,格外耀眼。见此,我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老远就迎了上去。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清楚地看到,这难得一遇的来者是一辆912公交。顿时,我心头一片大亮,好似一束阳光打了上来。

两年前入学报到时,把我送到这里的是912,两年后毕业离校时,送我离开的还是912,难道这也是命?两年来,我经常进城,912车不知乘坐过多少遍,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亲切。上车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机,已是八点二十,也就是说足足等了五十分钟。虽说耽误了一段时间,但如果路上再无卡磕,赶上晚十点的火车,还是有把握的。看来,老天真是长眼,不会将我一棒子打死,相反,却处处让我绝处逢生。然而,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辆千呼万唤盼来的公交车却在天通苑地段被堵了个寸步难行。我急得汗流浃背,浑身发抖,牙齿都直打颤,恨不得立即跳下车去,徒步跑到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