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夏日俪影
多年之后的一年正月，我和楼台市SW局的几位朋友吃饭。席间，朋友甲告诉我，省局刚换了一位新局长，姓卢，从省委组织部来，特爱搞政治性的运动，上任没多久，就在全系统搞了三四个，什么**********运动，思想教育运动，机关纪律作风运动，运动来运动去，实际问题也解决不了多少，就是辛苦了那些写材料的人，说我当年选择离开真是明智之举，这么个烂单位有什么好留恋的。
其实，他们这样说，并不全对。应该说，SW局是个好单位，收入、待遇、福利，以及在社会上的地位都不错。但这些好处与我这个没编制、没钱没关系的弱势者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所以，对我而言，若骂SW局是个烂单位，还多少有那么一点点资格，但他们这样说，就有点令人费解了，优厚的工资奖金、无偿的两套住房分配、妇孺皆知的特权等等，这些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为什么还对SW局说三道四呢？好像凡能得到的，无论得到多少，都不以为然。难道是中国人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恶习在作怪？
见甲这么说，乙立即附和说，原来那13个让二张降了薪的临时工，凡是识相走了的，结果都不错，不是做买卖挣了钱，就是去了别的单位；而呆下来的，成天让二张欺负来欺负去，成了二张的出气筒。二张之后，工资待遇虽说受最低工资保障线的不断上调，被迫给提了一点，但一直以来都是个勉强养家糊口的水平，要奖金没奖金，要福利没福利，与SW局正式职工比，形同劣等公民，甚至如乞丐一般，苦啊！
乙又说，从上到下，年年******，反来反去，那些有问题的、问题最多最大的，始终安然无恙；大的动不了，就打起了小主意，捡起了皮毛，如不让我们下饭店吃饭，不让我们下班后开公家的车。领导们大贪大贿就是不说，不说边的，市局领导分房明的一人两套，暗地里还向亲戚朋友乱送，光二张就向人赠了5套，小舅子一套、连襟一套、妹夫一套、侄子一套、司机一套，拿公家的财物通人情，影响坏到了极点，省局也从来不反一反。那几年市里大搞清房运动时，二张让清出了16套，市纪检委的领导不仅不予处理，反而大骂手下不会工作，不懂事，怎么清出这么多？让领导握了个烫手山竽，无法处理。你看看，工作认真反倒满身不是，与其这样走过场、图形式还清个甚？你说说，这——这叫啥事呀？
一直埋头吃饭的丙说，依我看，这******在咱们楼台市SW局，应该这样反，怎么反呢？先反主席台，再反前三排，剩下的挨着来，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穷朋友是不要紧的，我们不是风格高、境界好，不想腐败，而是实在没资格，没机会。
这话一出口，就让朋友丁一板子打了回去，你呀，尽胡说，谁说咱们不腐败，人家不让工作日下饭店，吃饭喝酒，咱们不是置若罔闻、我行经素吗？这不是明目张胆、不折不扣的顶风违纪、公然对抗组织规定吗？！啊？
胡说！花自己的钱下饭店，怎？怎？招谁惹谁啦？丙不服气了，马上反驳道。
花自己的钱？你自己有几个钱？一天一盒芙蓉王，三天一瓶五粮春，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回头跟纳税户去报。丁又跌出一句。
对！对！言之有理，领导们闹个大的，咱闹个小的；领导们多盖大楼、多装修、多收礼，闹个大钱，咱们跟着多分套房子、多发几个奖金，闹个小的，跟领导保持一致嘛，哈哈哈！丙心悦诚服了。
见两人无谓斗嘴，朋友甲忙打圆场说，对！对！大家说得对，上有行者，下必效焉，咱们就是要各尽所能地顶风违纪，怎啦？有本事纪检委、检查院来抓呀。抓进去就把领导们一个个全咬出来，叫咱们SW干部把监狱憋塌！来来来，先喝酒，喝酒，喝几口酒，就更胆大了，喝酒无罪！腐败有理！
见他们乱说，我不由得心里捏了把汗：他们所言，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言之凿凿、言之有理，但真如他们所言，那这个世道还有何盼头？不！一定会变的，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成天只想着往腰包里撸银两的家伙有其恶贯满盈和被绳之以法的那一天。我相信！不信走着瞧。
席间，还听说了另一件令人发笑的事情，确切地说是令我发笑的事。原来，那段日子，省SW局正在全省SW系统大张旗鼓地开展“五个意识”教育活动，所谓的“五个意识”，据说是省局新上任的办公室蔚主任的伟大发明。蔚主任何许人也？就是当年“三讲”教育时驻楼台局的巡视组副组长。何为五个意识？就是大局意识、政治意识、法治意识、改革意识、创新意识。我忽然想起，几年前我在SW局工作时，曾写过一篇文章，被当年出版的《全国SW局长理论文选精品》收录。在这篇文章里，我曾提出SW干部要想收好费，不辱工作使命，就必须牢固树立“五个意识”，也就是这几个意识，想不到几年后，省局倒把我写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当成了新鲜货，看来，我的秘书水平足够省一级啊，哈哈哈！
了结完工作之事，我身心俱畅，浑身上下回荡着的轻松如狂风下的松涛，此起彼伏，不可阻挡。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彻头彻尾的轻松，因为这辈子我再也不用面对SW局那些不甚心烦的人和事了！为显示与SW局彻底绝裂的决心，隔日中午，乘单位无人，我将一个收破烂的领到楼上，把自己多年来手头积累的文字资料，全部卖了费纸。不要小看这些资料啊，这是我多年SW生涯心血和汗水的结晶，也是我SW文秘工作历程的见证。这些资料有我自己写的文稿，也有上下级和同级单位之间因工作往来产生的文字材料，内容包罗万象，有信息、简报、文件、计划、总结、经验材料、领导讲话、解说词、演讲稿、调研报告、论文等各类资料，还有历年来市局为我订阅的各种报刊。每年年底，我将当年攒下的这些资料分门别类，装订成一本本册子，作为写作的重要参考和素材。其实，这也是市局最具档案价值、收藏价值的一套资料，其全面、详实程度恐怕连档案室都难以企及，但现在，却毫不犹豫地当作费纸卖了它，一点也不心疼。总共卖了五麻袋，获现金200元整。
一直以来，我将这些资料视若珍宝，紧锁在写字台后的三个铁皮柜里，除局领导偶尔借阅会出手之外，其他人向来概不外借，而现在却不假思索、毫不留恋地亲手毁了它。这一摞摞汗牛充栋的资料，曾燃起我青春的理想，激起我奋斗的热情，但一份份资料所见证的一件件往事所浸淌的辛酸、血泪与汗水，也最终彻底埋葬了我的理想与希望，使我走到了今天与SW局彻底分手这一步。
朋友，SW局这个勉强算得上官场的小故事，暂向您介绍到这里。接下来，我将领着您再度回到缤纷校园，叙写一个爱的传说。相信，随我穿越半个春夏的您，一定非常期待。既然如此，我就非常荣幸地告诉您、恭喜您，那个久沉水底、千呼万唤不出来的爱情故事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真的，就在下面，如果您手里有张网的话，不妨撒出去吧，鱼儿已游过来了！
之后，我与妻子、女儿尽情地享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惬意与自在。但妻却不止一次地催我赶快返校，勿废学业，说我回家时间太长，一定误了不少功课，赶得上吗？我却拖着不愿离家。为什么？只因心里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隐隐觉得，回家之前对妻怀有的那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觉，突然变成了似曾相识燕归来，在与妻一次次的鱼水相欢中，不知不觉间地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激情。这激情，是如此汹涌，简直如浪淘天。娇羞的妻笑称，好像又回到了新婚蜜月时光，难怪小别胜新婚呀。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之所以如此，我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读者，是因为受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虚幻意念的驱使。结果是，我竟觉得，眼前的妻就是那个远方的划婕。还有些时候，在遥想远方的划婕时，又似觉她就是近在咫尺的妻。这种神奇的感觉占据着我的心灵，控制着我的思绪和****，使我一步也不想离家。
经妻再三催促，我才极不情愿地返回了学校。我想，因与妻共度了一周多多如此美妙的时光，再次返回贸大时，一定会对划婕再无一点想法。但人算总是不如天算，一回到学校，一踏进校园这方土地，我情感的罗盘就再次迷失了方向，就像一艘航船，驶入了魔鬼三角洲。由于实在按捺不住想见划婕的冲动，返校的当天下午，我就鬼使神差、急不可待地拿起手机，联系了她。划婕高兴地说，这么多天不见面，哪去了？也不打个招呼，并说有一大堆学习上的问题等着我帮她解决。言语之间，那种如火一般的激动、兴奋和热烈暴露无遗。听得出，她——她好像很想我！我呢，在好笑中，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很快，两人就聚在了一起，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而我，也很快就沉浸在了与她小别重逢的兴奋与喜悦中。临近再见时，竟犹未尽的我，甚至邀请划婕第二天与我共上一节大英课。划婕微笑着，满口应允。
第二天，奇迹出现了。课堂上，穿一袭浅粉色衣裙的划婕，宛如一枝在朝雾中怒放的山茶花，清新脱俗，而又艳丽迷人。她周身四散的青春气息与活力，如一个强大的磁场，瞬间就将教室四周角角落落的目光吸引而来。与一双双炽热的目光相对应的是，一片暗暗的啧啧声，这声音，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新闻发布会现场记者们相机的咔咔声。
第三天的合班语法课上，我自然、当然，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划婕。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其风姿是那么得楚楚动人，其四射的光华连简陋的东阶教室都满堂生辉了。置身期间，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种身处春暖花开的天地间的感觉。
第四天到了。这一天，对我来说是最最幸福、最最幸运的一天——这天有国贸、语法和大学语文三节合班课。这样，我得以一日三见她的倩影。赤日炎炎的日子，谁都挥汗如雨，而我却像喝了雪水一般，心里心外那个凉啊，爽啊！我想，如果有划婕在，夏天是不需要凉风的。甚至于冬天里的取暖设备都能变成摆设。
第五天晚自习，我们再次相会于109室。天啊，这天的划婕，竟身着一件洁白的衣裙，似一株临风的玉树，飘飘欲仙，与妻当年的模样完全一样。说心里话，我立时就心猿意马、坠入云雾之中了。也许是划婕看出了我的失态，坐下没多久就借故离去，而我却惆怅了整整一个晚自习。夜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出神地回想着她那迷人的风姿，觉得她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当之无愧的北区校花。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地嘲笑起了身边那些室友们，笑他们有眼无珠，居然认为划婕相貌只属中等！哼！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种体验更让我觉得美好而留恋万分了，让我朝思暮想而欲罢不能了。在与划婕一次又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中，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她的这份渴望与依恋，正变得强烈而不能自已。在这种甜蜜而激动的思绪中，一周很快就过去了，来不及想想做些什么就过去了。
周末不期而至，我更加魂不守舍，更加渴望见到她，渴望与她一起共度这无聊而漫长的周末。晚饭一过，就急不可待地给她连发了三条短信，请她去109室，与我共上自习，共度周末。我虔诚、专心地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但始终收不到任何回音。最后，只好怀着惆怅失意的心情来到东阶教室，观看英语俱乐部举办的周末录像，心想没准能在这儿见到她。让我失望的是，一直看到将近半场，都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失望之余，我只好中途而退，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宿舍。躺在床上，我心不在焉地抓过一本书，斜着眼睛，看了起来，但老半天也翻不过一页，且全然不知书上的内容。无奈之中，我生气地骂自己究竟怎么了，一个有妻之夫为何要对一个未婚姑娘萌生这种情感？这种情感究竟从何而来？这是一种多么不切实际而令人讨厌的想法啊，“不行，得想办法忘掉划婕！消除这种病态的情感，再不能这样想入非非了！”我狠狠地警告自己。
接下来的这周，被逼无奈的我，只好想出一个简单的办法，即以不见面的方式忘掉划婕，使她从我的视线乃至脑海里完全消失。方法是，尽量少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尽量避开她可能出现的时间。遗憾是，老天一点也不解人意，想见时让我难得一见，想躲时却又抬头不见低头见，将我一次次地置于尴尬境地。
星期一，上完大学英语，我本打算去梨园看一会儿书，准备一下四级考试，但刚走出教学大楼，就与款步走来的她不期而遇。这天，这姑娘下穿一条白裙，上穿一件黑底白格衫，通体挺拔俊秀，浑身活力四溢，将青春女性独有的风韵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时间，我心里酸酸的，在与微笑的她擦肩而过时，眼眶竟莫名地涌出了两汪如泉的泪水。好在当时对面没有熟人，要是碰上熟人，该有多难堪啊！向前走了几步，我忽又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子，目送起划婕来，直到她亮丽的背影融入上课的人流，再也寻之不见。当划婕消失时，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竟发疯般地一路狂奔，跑回宿舍，伏在床上失声大哭。
星期三上午，上完大学语文，为躲避划婕，我没去语法教室上课，而是直奔电教楼赶上国贸，谁知却在楼口与她不期而遇。我心里暗暗叫苦，心慌意乱之中，整节课都没听进去。
星期四早上，我行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上，边走边求老天保佑，千万别撞上划婕。然而，刚转过小礼堂，就与她迎面相遇。远处的划婕，在几个女生的簇拥下，在身边那片青青翠竹的映衬下，轻轻地向我走来，边走边把迷人的微笑送给我，直至从我的身边飘然而过。尽管划婕的笑脸使我爽心悦目，使我真想对她报以同样的热情，但却残忍地竭力装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并使劲板起了面孔。唉，我的这种想法与表情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星期五上午，上完大学英语后，我走出401教室，向途径的403室瞟了一眼。虽然我知道划婕就在里边上写作课，但想到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同学们为赶着就餐，肯定早已走光了，但这不经意的一眼，竟意外地与人去楼空的教室中起身欲走的划婕二目相对。我吓得一缩脖子，忙抽回了眼神。天啊，你怎么了？为什么老是这样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