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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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能人长发

第44节能人长发

张海潮学习好,算一特色,算一优势,几乎无人企及,但他也有一个比学习更突出的特色,就是爱吃,在这一方面,比他父亲还高高在上,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人生在世,吃穿二事,没有不爱吃的人,爱吃绝算不得什么毛病。农村孩子,即便爱吃,也无非是多买几块糖,多从家里偷几个鸡蛋,跑到外面烧着吃,或从邻家院里偷摘几颗酸杏,或跑到野地里偷几颗大西瓜。除此之外,绝无其它伎俩。但城里则大不一样,那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呀,想吃什么就能找到什么。张海潮的父亲,既为孩子找了一个求学的好所在,也无意之间,为爱吃的孩子找了一个发挥“吃长”的用武之地。张海潮的爱吃,先从学校开始,迅速向外扩张,第一步,从学生食堂扩到校门口的小卖铺;第二步,再由小卖铺扩到大街上的饭店。刚开始用现金买,但农村的孩子,钱包永远是入不敷出的,永远是赶不上自己日益增长的需求的。现金不足,就跟人借,借不上时,就跟老板赊账。

第一学期,张海潮初来乍到,他的爱吃并未显山露水,还没完全摸清城里的形势呢,但第二学期就快马加鞭、突飞猛进了,不时让他父亲去县城给他结一下吃账。张海潮爱吃,算得上子承父业、一脉相承,所以他父亲虽说不高兴,但并未发火。但进入初二后,他的爱吃又在原来快马加鞭的基础上,换成了高速路上“彪路虎”。当然,这个比喻未必恰当,因为当时国内还没有高速路和路虎呢。张海潮在饭店赊下的吃账,多得他父亲都来不及结了,刚结了一笔,没过几天,就又是一笔,像庭院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且数额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承受。

你想,一个农民,一年能见几个钱,哪有那么多钱给他结账呀。与吃账直线上升相反的是,学习成绩却一降再降,且下降速度令人吃惊地接近于他吃账的增长速度。但尽管如此,他父亲还是忍着、硬撑着,让他一直读到了初三毕业。中考时,张海潮这个昔日令人乍舌的神童,不仅与我一样考得一塌糊涂,名落孙山,还差点没回了村,原因是他有一大笔吃账没有结清,让饭店老板把人扣了下来。为赎回儿子,他父亲连ye走了十来户老乡,东借西借、七凑八凑,才好不容易给他凑够个“赎身钱”。

中考成绩揭晓那天,张海潮父亲勃然大怒,抡起芭蕉扇一样的巨手,照着儿子的小脸就是一顿疾风暴雨般的狂打,把儿子的小脸打成了卧龙区的盼盼了,还不解恨。痛打之余,这个壮汉咬牙切齿地发誓说,再也不让他的龟儿子念书了,并在第二天就将儿子领到田间地头,扔给一把锄头。烈日下,张海潮在前面锄,他父亲紧跟在后面锄。儿子稍有怠慢,父亲就抡起锄柄,照屁股狠击两三下,并大斥几声。脾气来时,壮汉飞起一脚,就将儿子踹个狗吃屎。你想,一个连十五岁都不足、从未干过此活的孩子即便累死,又怎能随得上他父亲这个训练有素的老手?不过,张海潮心里虽苦,表面上则一言不发、一声不吭,任凭他父亲发作,完全是那副做了坏事、低头认罪的样子。见到我们时,甚至还挺会自我解嘲,摇着糖葫芦一样的小脑袋,嘻嘻一笑:“老——老——老老弟不念书了!”

在非打即骂的“改造”中,仅仅一个暑假,张海潮就彻底脱了胎,换了骨,不光是身体变了,连思想也彻底大变,声泪俱下地央求父亲让他重返校园,再去读书。殊不知,这个结果正是他父亲最愿意看到的。张海潮再次走入校园后,连退了两级,退到了初二。他父亲的意思是,儿子从初二开始大吃二喝瞎混的,为保险起见,多退上两级,好好打打基础也未尝不可,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两年后,我补习了两年,上了高中,张海潮也正好再次初中毕业。这次,他没有让父亲失望,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高中。只是我去了一中,他去了三中。

高中的学生,在层次、结构和生源上都与初中完全不一样,经过中考这道筛子选上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全县范围内一些爱学习的好学生,混混们早已难得一见。但再少也有,张海潮一入学,就与昔日那几个曾在县城与他一起混吃混喝的朋友会了师。历经这段不堪回首的沧桑岁月,朋友相见,自是更加热情,更加友好。张海潮也许不明白,自己是凭着久经磨难和脱皮掉肉的学习,才有幸考入了高中,而他的那些朋友,则是凭借父母的关系混上来的,且全是来混毕业证的。他更不知道,他这些看上去大字不识的朋友,早已由父母安排了工作,早就与他不是一个层次。

这下更可怕了,张海潮很快又混得一塌糊涂,吃得一塌糊涂,最后还因晚上与人出去偷鸡吃,让学校给了处分,勒令退学回家了。沦为终身农民的张海潮,先后娶了两方媳妇,离了两次婚,直至成了同学中唯一的光杆杆。他的情况,我一直是了解的,即便不搞这次聚会,也是知情的,且多少年来,一直都为他的如此结局而深感惋惜,那么好的一个天才学生,竟是如此结局,真是命啊!人啊,跟谁都可以较劲,但千万别跟命运较,什么我要扼住命运咽喉之类的说法,纯属***。

再说这位好的极端,李长发。他曾是与我关系最好的铁杆混混,家住与我相隔十里远的一个村子。中考时,我7门功课考了126分,李长发连三十分都没上,头三门考下来之后,余下的几门就再没有去考,他说与其一个题也不会做,乱写一通,还不如弃考更好,免得给阅卷老师添麻烦。落榜后,我补习了两年,李长发一天也没补,就回了村。他父亲是村里的支书,见儿子心思不在念书上,也没再勉强,通过关系给他在乡政府谋了一份公务员的差事,此处所指的公务员,非现在意义上的国家机关公务员,而是专指那种为领导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人。没想到李长发念书不行,在领导面前却表现出了过人的能干,观言察色,善言善行,十来个乡长、书记没有一个不喜欢他,说他有脑子、有点子,一点也不比念书人差。

李长发的爷爷曾是支书,据说还是个老革命,解放战争送过粮,搞美援朝负过伤。爷爷是支书,父亲是支书,所以李长发成年后顺理成章地也当了支书。也许是命里该发,李长发的村支书没当两年,就赶上了县里在他村的土地上征地、大修铁路,大建煤站,这让李长发立马就发了横财。但一夜暴富的李长发并没有像一般的土财主那样,坐吃山空,而是用手里的巨额钞票大搞实体经营,在县城建起了集住宿、餐饮、停车于一体的大旅馆,在车流密集繁忙的省际公路边建起了加油站,在自家的责任田上又办了一个大集煤场,还成立了一支专业运输队,近两年又搞了一个种猪厂。李长发在生意场上遍地栽葱,也取得了全面收获的好成绩,仅仅五年就腰缠千万,成了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成为全县上下有重要影响的人物,跟书记县长都称兄道弟,成了麻将桌上的好朋友。

现在,这个能人家里光霸道车就养了五个,不仅车养得多,老婆孩子也养了不少,暗的不说,正如他本人吹嘘的“李某不才,不是个吹,村村都有丈母娘”;明的也有好几个,都是十里八村挂得上号的乡间美女。李长发如此发达,但并没有为富不仁,他自办企业的员工主要以吸纳本村闲置劳力为主,用他的话说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极个别技术含量高的岗位除外。有他这棵大树荫庇,村里的小伙子们也非常有出息,特别易娶媳妇,方圆几十里的姑娘没有一个不爱往这个村嫁的。这使得全村男女老少都十分敬重李长发,拥护李长发,说他给乡亲们办了大事。他的成功史还成为村民们教子成才的活教材。此次聚会的独家赞助者就是大款李长发。这家伙很能喝,别人用小杯抿,他一直用喝水杯自灌,自称三口一杯。餐桌上,高谈阔论,宏论迭出,跟一帮昔日的女生们边开玩笑边喝酒,摇摇晃晃,嘻嘻哈哈,不时弄出一个酒高chao。

餐桌上,还遇到一位老朋友,叫刘上海,当年中考落榜后,跟我一起去一个学校补习,两人正好又同时考上了高中,但他不想走高中,说自己脑子不好使,上高中未必考得上大学,不如在初中多蹲几年,考个师范,早点上班了事。我上高中之后,刘上海又补了三年,终于考上了楼台师范。实际上,他补了两年就考上了。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家人欢呼雀跃、欣喜若狂,高兴得大庆小庆了好几天还没完。但就在他欢天喜地打点行装,准备入学时,县教育局来了两个人,要收回他的录取通知书,说给他发的通知书发错了,他并没有被录取。刘上海当时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说怎么会是这样呢?上了线呀?教育局的人说,上线不假,但录取绝对是错了。

之后,刘上海擦干泪水,再次走进补习班。一年后,他以总分几近满分的成绩考入楼台师范学校。毕业后如愿以偿地分配到县城一所初中学校教了书,现在已是那所学校的骨干名师,年年都代补习班,当班主任。我俩算作念书人,凑在一起时,话自然多了一些。刘上海说他真羡慕我,在那么大的机关当秘书,前途无量啊,看来还是念高中好,起步高,落脚也高,不像他一辈子只配做个教书匠,一点出息都没有。他这样说,让我无话可说,我还能说我在SW局混不下去刚刚辞职吗?人啊,都这山望着那山高。说句心里话,此刻的我反倒特羡慕他的教师身份,他的职业虽普通,甚至在一部分人眼里还渺小得近乎微不足道,但他干得却是多么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呀,而我这么多年却用一支又烂又秃的笔挥霍青春,书写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不知把多少宝贵光阴白白耗掉,且最终一事无成,混到了亡命天涯、远走他乡的地步。

刘上海教书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教书,不用担心这个,提防那个,不用考虑一些让人心烦的闲事、恶心事,而我除了工作,还不得不力不从心地与身边的一帮大人小人整日周旋,勾心斗角。更难得的是,人家刘上海端的是铁饭碗,一辈子生老病死、大事小事都与公家脱不了干系,永远都有保障,而我却在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空气稀薄的高空走钢丝,心惊胆战,步履维艰,而现在又不幸“失足”坠了下来。而当年的我,思想是何其偏执,偏执到居然说出“宁可种地一辈子,也不教书一半日”的浑话,中考填报志愿不报中师,高考不报师大,生怕拿起那个自认为丢人一等的教鞭,想不到十几后的我,竟羡慕起当年这个最讨厌、最不齿的职业来。两种想法都出于真心,但相隔十几年,竟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知再过十几年,我会产生怎样的想法,还会羡慕什么。

为收拾自己的东西,到校前一天,我再次来到小别两月的SW局,来到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众人以为我来上班了,都高兴地和我打招呼。我笑而不答,只是向他们点点头,同事们开玩笑说我两月不见似乎深沉了许多。我依然一笑置之。在那张相伴了六年多的、熟悉的写字台前,我默然无语,良久伫立。桌上尘土遍布,处处灰相,将我多年来征战的点滴尽皆掩盖,也使我不由得心潮澎湃、起伏万千。六年多的艰辛付出,六年多的汗水倾洒,此刻却竟无人理会、无处倾诉,只能化作内心深处一声凄凉与无奈的叹息。我拉开抽屉,取出一件件物品,认真地整理着,心里的辛酸开始愈来愈浓。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六度风雨春秋,六载岁月轮回,我工作在这里,奉献在这里,辉煌在这里,也失落、失败在这里。我曾以此地为荣、为傲,曾立志一生一世在这里勤奋工作,直至干到退休,但现在却恨不得插翅离开,与之永别。说实在的,我从心里热爱这个集体,喜欢这个集体,并愿意为之奋斗终身,然而,残酷的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了我的梦,剪断了我追求理想、渴望上进的步履。我为自己以这种方式离开楼台市SW局颇觉不公。我再一次感受到,这些年来,为SW局付出的心血与汗水是多么的不值,我痛心于、愤怒于、耻于、哀于曾为那些不该付出的人所付出的一切。

到北京上学后,边主任又给我打过多次电话,内容无非是兑现稿费、让我上班和珍惜工作之类的陈词滥调,但听起来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承诺无论重复多数遍,都依然只闻雷声不见雨点。我想你就好好骗吧,看你能骗到何时。在和边主任每隔几天一次的频繁周旋中,向来老实的我终于学精了,变猾了,甚至如狡兔一般,频频地更换着手机,这次用山东室友的,下次用广东同学的,再下次用四川朋友的,使边主任始终无法搞清我的确切去向。在我的嘱托下,家人也守口如瓶,严守秘密,使整个SW局几乎无人知道我已到北京读书的真相。从三月初到五月底,拖了整整三个月,到六月份,边主任告我说稿费下来了,望我尽快来领,来上班。骗人无数回的边主任这次终于破天荒地说了一次真话,一见面,就非常自觉、主动地把拖欠了我整整三年的稿费悉数发还,并让我立即上岗,把拉了几个月的工作补上来。

紧接着,二张也由边主任陪着,在第一时间约见了我,这两个SW局事实上的一把手、二把手,都神态自若、表情平静地与我说着话,好像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我不由地佩服二人演戏技巧之高明,但无论二人的双簧戏演得多么真实、多么高明,都丝毫不能打动我,我早已对这二人不抱任何幻想。之后,怀揣着几年来辛辛苦苦挣来的这笔血汗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楼台市SW局。

不久之后获悉,我和小唐走后,二张和边主任四处寻访,想找一个合适的文秘人员,但找来找去也找不下,才彻底变了态度,决定请我回来,边主任每隔几天给我打一次电话,其真实原因就在于此。显然,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他们都已无心留我,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口是心非地厚着脸皮向我发出邀请。当然,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已根本不值得为之考证,我所在意的是好好深造,另谋出路。世上的事情,有时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本想依法讨回自己的待遇,再远走他乡,没想到却一石三鸟,砸了小唐的饭碗,拆了边主任的台,炒了二张的鱿鱼,使SW在一定时期内因文字工作瘫痪而陷入了空前的混乱。我不知道,这是二张、边主任、小唐这三个自称为好人、正人君子之流的人物做好事太多受到了恶报应,还是什么?

不管如何,此种结果使我不得不认为,苍天有眼,我这个懦弱无能的老好人也不是那么好欺的!二张、老边、小唐虽好意思欺我,但苍天他老人家,终于不好意思了!哈!再后来,又听说,绝望之余的二张和边主任,三顾茅庐,请来一个“二隔半”文秘,写稿子文不通、字不顺,就懂得上网东抄西凑,且还特难管理,今天让涨工资,明天让增待遇,不停地要挟二张和边主任,而这两人居然像哄宝贝似的整天由着他,生怕走了。人们都说,二张和边主任就像农村的土财主,娶了个好媳妇不懂得心疼和珍惜,还成天欺负,欺负走了以后,也坏塌了名声,坏到再也娶不上当地的了,才从人贩子手里挂来一个外路货,成天像宝贝似的优待着,要什么给什么,生怕跑了,打了光棍。至于这个“二隔半”文秘究竟是何许人也,何等货色,后文还要专门讲到,在此不妨少费些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