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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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变色神虫

第34节变色神虫

一次,郝局长把我和小唐两人叫到他身边谈工作。此时的郝局长,虽仕途失意,但折戟沉沙铁未销,并未太多地在工作中表现出来,对其分管的各个口子,仍抓得很紧,该怎么要求还怎么要求。谈话之间,郝局长问了一个问题。在我仍然深思之时,小唐就已口若悬河、滔滔不决,飞流直下三千尺了。那副得意忘形的神情和语调,莫不以行家里手自居,莫不极尽表现自己见解之能事,且话里话外,用的都是给郝局长上课的口吻,甚至还借机含沙射影地诋毁起了肖主任。郝局长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明显觉得,郝局长嫌他话多,也嫌他答非所问,忙偷着拽了他一把。但谈兴正浓的小唐,哪肯罢休,继续“哇哇哇”地哇着,似乎要疑是银河落九天了。果然,郝局长一个手势将他打住,把话题引到了别处,说起了办公室的同事们。

这下,小唐更来劲了,嘴巴如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哒哒哒!一顿疯狂横扫,把办公室男女同事十几个人一一品评了一番,且句句话都毫不留情地直戳众人的缺点、短处和工作上的疏漏地方,如说打字员不听话,不及时打印他早已编好的信息简报,致使报送不及时,延误了时效性;说管内务的小赵成天不在,领不上邮票,让他没法把写好的函件及时寄出,人为地、毫无必要地造成了文件运转的效率低下;说女同事小李与他合编某期信息时,就稿件内容与他争执不下,致使没法付印,还说小李处处以市长女儿的架子压他,等等。尤其是把对他态度变冷的肖主任,当成了口诛笔伐的攻击对象,什么分工不明确、不公平,他身上压的担子多得没法多,管档案的小刘少得没法少;什么管报纸收发的小王几天不给他报纸,跟肖主任反映了不下十来回,也不见肖主任吭一声。

小唐越说越多,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从座上站起身来,向郝局长的耳边凑去,似要道破天机似的。我忍不住暗暗叫苦,郝局长也颇觉意外,不等他近身,就一拍桌子:坐下说话!这话无异于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瞬间就将得意洋洋的小唐浇得面目全非。这小子一屁股墩在沙发上,半天再无一言。话到此处,我终于可以得出一个确凿无疑的结论:之前肖主任对我态度忽冷,小唐绝对功不可没。问题很简单,他能当着我的面,说别人的坏话,同样也能当着别人尤其是肖主任的面,说我的坏话。楼台局的科研工作在我手里一年强似一年,直至赢得了市局、省局的认可,曾一度进入全省SW系统先进行列,但信息工作在小唐手里,始终连年倒数。肖主任曾告我,在完成调研任务的情况下,帮小唐写上几条普通信息。这事,肖主任不说,我也懂得,写普通信息比写调研文章不知要容易多少倍,况且写一条还能挣十块钱稿费呢,何乐而不为?

但肖主任也许并不知道,之前我曾不止一次给小唐报过自己写的普通信息,但这家伙生怕我的文章抢了人们的眼球,怕我挣稿费,更怕我在局长面前显山露水,总是找来各种各样的借口把稿子压在那里,直至失去时效也不予刊发。我想,不发就不发吧,反正我的工作以调研为主,我编我的调研专刊就行了。但肖主任既然说了,我不妨再试一试。发了算,不发拉倒。实际情况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小唐仍然自始至终压着不发。但这小子怕我在肖主任面前如实反映,居然恶人先告状,告诉肖主任说,宁枫不写普通信息,看不起这十块钱的稿费,只写调研文章,编发调研专刊,为得是多挣几百元稿费。这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小唐自暴的呀,他曾不止一次失落地说,人家写一篇文章一挣好几百,我才十块钱。

这无中生有的屁话,他能跟我说,难道就不能跟肖主任诉苦吗?而且,跟肖主任说的时候,肯定又加了不少有意撩拨甚至是搬弄是非的“佐料”。因为肖主任曾又催促过我好几次。我只得再写,但写来写去,也始终让压着发不了。虽说,我可以将这事向肖主任当面讲清,但我认为,这样一做,无异于背后给人打小报告,与小人所为何异!若遇上一个有头脑的领导,不仅绝对不信,反而还会不屑、不齿。在我眼里,肖主任胸怀坦荡,岂能为他蛊惑。但我错了,好领导也有受人蒙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时候。正因为“好”,才更不会存心甄别好人与小人、真话与假话,以致遭受蒙蔽还一无所知。小唐为什么会这样,还是那句老话,嫉妒心在作梗,见不得我在工作上、收入上超越他,见不得领导对我好。“捣鬼有术,有效,然而毕竟有限”,且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砸了自己的脚,小唐搬起石头本想砸别人,到头来却砸了自己,这才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呢。

失去肖主任信任和器重的小唐,不时表现出一副百无聊赖,乃至心碎和痛苦不堪之状。尤其是我从三峡回来之后,这家伙更加失意,更加失落,成天哭丧着脸,如丧考妣。但临近过年时,突又奇迹般地牛气起来。一次,办公室全体同事外出聚餐。酒席宴上,众人酒杯高举,频频互敬,气氛颇为热烈。尽管与小唐存有矛盾,但我觉得既然同处一室,朝夕共事,也没必要太斤斤计较、铢两必争,尤其是在公众场合。况且他曾帮过我,不如借酒为媒,以释前嫌,重归于好,毕竟两人没有深仇大恨。

我端起酒杯,真诚地向坐在一边的他敬去。可小唐说什么也不喝,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我自觉很没面子,忍不住脱口而问:“为什么不喝?”小唐酒气一吐,答道:“瞧不起你!”这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受辱不仅让我又羞、又气、又恼,更使我惊愕不已,小子如此出言不逊、狂妄骄横,到底什么吃了什么肉?猫肉,还是老鼠肉?好在杯筹交错之间,无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可我还是觉得伤了自尊,只是碍于场面,不便发作,若是换个地方,肯定不会轻饶这小子。

不久,我终于在无意之间找到了答案。原来,市局一位副局长刚把小姨子介绍给小唐,听说已订了婚、交了财礼。“嘿,原来如此!”我如梦初醒。想不到,自鸣得意、妄自尊大的小唐居然如此洪福齐天,而自己又是如此孤陋寡闻。看来,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唐攀了高枝,即将成为某副局长的乘龙连襟了。同时,又暗自庆幸,幸亏聚餐时未跟他一般见识,若真跟他闹翻,岂不把某副局长也一并得罪了。

走在荣升皇亲国戚康庄大道上的小唐,更加目空一切、狂躁自骄,时时处处以某副局长连襟自居,张口闭口“我姐夫某局长说了,这个……啊,这个这个……”就像一个乍富的土豪,处处炫耀显摆。不仅如此,在得意忘形之中,还三番五次地以此为资本,跟同事们叫板。在我面前,从以往偶尔的明讥暗讽,直截了当地变成了隔三差五的找茬。对其他同事,则开始搜肠刮肚地大上“眼药”。但众人一个个都很有来头,根本不把他这个准皇亲放在眼里。这样,这小子就免不了接二连三地碰壁。但这个在别处碰壁碰得灰不溜秋的家伙却总要拿我出气,找回面子。我又气又恨,但又毫无办法,气得厉害的时候,只能在心里恨恨诅咒他几句,咒他恶有恶报,不得好果,快快倒霉。为了少惹是非,我开始想方设法让他,尽量少与他搭话,不是怕他,而是怕把某副局长给得罪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得意与得志中,小唐一天天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居然在办公室耍起了派。办公室是个窗口科室,外面的人来办事,一般会先来这里,问这问那,尤其是那些专找局长的人,更爱来此打听局长的所在和所去。每当有人立在门口寻问局长在哪时,小唐立马就会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背操着手,歪着脑袋问:你找局长有什么事呀?好像他就是局长的代言人,找局长找他就行。办事人一见他这个样子,登时再无话说,陪个笑脸就转身而去。见此情景,小唐当即就会毫无保留地得意万分,以为是自己的作派和架势吓跑了对方。有时候,办事人不明就里,还真给他镇住了,一边讨好地喊一声“主任好”,一边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支烟。这下,这小子可得意死了,把纸烟往小耳朵上一别,就晃了起来。

月有阴晴圆缺,小唐的表情也是初一十五不一样。春节过后刚上班,这家伙突然出乎意料地谦虚、平和起来,话来话去不再口无遮拦、盛气凌人,也不处处炫五耀六了,对谁都陪着笑脸,好像做错了什么,期待人原谅似的。在我面前,更是善眉善眼地微笑着,客客气气地谦让着,有时还没话找话,把一反常态的亲切与亲热展现得让人肉麻。一见我搭理他,就满脸灰相地唉声叹气,好像有什么不吐不快的委曲埋在心底,欲行发酵。我虽纳闷,却又懒得问他,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果然,一位同事悄悄告我,小唐跟副局长的小姨子吹了,让人家照裆一脚,踹了个蛋朝天!哦,是这样啊!

不出半月,小唐的失恋和失落成了正月里机关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觉得他又臭又硬,活该如此。那一阵子,由于碍着某副局长,众人或多或少都给他留点小面子,如今,见他失去了后台,招致了报应,莫不拍手称快,并再也不肯迁就于他,尤其是那些曾受过他刁难的同事,更是幸灾乐祸。嘴巴奇硬、身份高贵的市长千金小李,每天一上班,就当着众人的面,指桑骂槐地骂他半天,不骂得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是绝不闭口的。即便见他服了软,跑到隔壁的秘书室躲了起来,也对着屋子再骂上好一阵子。遇上这种情况,同事们不仅不帮他说话,不上前劝阻,反而一个个顺风扬土,你一言我一语,争着给他回敬“眼药”。如此几次,这小子往日的神气尽皆扫地,从头到脚都瘫了下来。不过,更让他的瘫的事情还在后面,读者马上就会看到。

目睹小唐几年来的变化,我除了对他反感之外,也不免纳闷,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变来变去呢,累不累啊?变来变去,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为啥呀?原来好好的,这是怎回事呢?难道之前的好全是装的吗?

经历了实践教育的小唐,终于有了一点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似成过街老鼠、众矢之的,人前人后都觉得很不自在,但其一年前,在“三讲”之后寻找到的那个依托,恰好随着SW局风云变幻的局势给了他一个转危为安、转世作威的机会。此时的市局,正值大张临退前乱得不成样子之时,市局办公室的格局,当然还是一正一副,正职肖主任,副职边主任。边主任是二张局长的老乡。来办公室之前,曾在市局征管科当副科长,是时任楼台市SW局副局长二张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二张去YF市任职前几个月,边科长突然来办公室当了副主任,成为唯一一位在郝局长分管科室中工作但却属于二张阵营中的人。郝局长说,这是二张刻意安排来的卧底和挖墙脚的,目的是渗透、瓦解他身边的支持者和追随者。郝局长的性格和脾气,决定了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他不停地使法子,排挤边副主任,力图“让他早点从办公室滚出去”。不过,这边主任好像是安了定海神针和避雷针一样,居然纹丝不动、安然无恙地留了不来,真是奇迹!郝局长没有弄走老边,但身负重任、费尽心机的老边同样寸功不展,一无建树,因为其时郝局长的地位正如日中天,他十个边主任也休想撼动一下。

那年一月份,二张从楼台局升走之后,边主任不仅失去了后台,也完全丧失了继续呆在办公室的必要。但此时郝局长反而不排挤他了,而是利用自身在办公室乃至整个局机关独一无二的强势地位,更加“用心”地收拾起了他。其实,老边也用不着走了,整个市局机关完全成了郝局长的天下,去哪儿还不一样?从此,本来就不如意的边主任处境更加艰难,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里,不知受了多少委曲,但边主任城府极深,不管郝局长如何待他,都迁退隐忍、俯首听命,受尽难堪,不露声色。当然,内心深处肯定对郝局长恨到了极点,不然,为什么会在紧随其后于三、四月份开展的“三讲”教育中,那么心甘情愿地为那个秘密组织穿针引线充当马前卒呢?谁都知道,这是一个由反对并立志将郝局长置于死地的各派势力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的组织,虽说由大张局长领衔主演,但日落西山的大张与蒸蒸日上的郝局长比起来,毕竟是胜负难测啊。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估计边主任也抱了这么一种鱼死网破、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绝死情怀去做的。但居然成功了!

边主任来办公室比我迟得多,但从进门之日起,就不止一次用一种看似包装得委婉实则不言自明的言辞诱导我,希望我能站二张局长一边,必要时为二张摇旗呐喊。他知道我无依无靠,没有后台,无队可站,也知道我在市局机关的文笔和为人。他的感觉是,我这个文秘虽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可以在郝局长的阵营中撕开一个口子,打入一个楔子,对郝局长的思想和布局造成一定的打击。但边主任也许并不知道,郝局长待我不薄,且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去做对不起他的事?几次摸牌之后,我明确告他,我是个打工的,小人物,哪位局长都是我的领导,哪位局长我都只拥护,不反对,绝不会厚此薄彼,也不会厚彼薄此。见我这么说,边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很不爽,这从他不时阴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张脸就能看出。

这还是二张健在楼台时候的表情,二张走后,他的表情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灰分,估计他也识得了二张势力大势已去、难以再复的时务,明白了自己的苦心无异于缘木求鱼,非不为也,而不能也的道理。二张时,边主任在办公室活得很孤独,二张之后,他更孤独。不过,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在他失意数载苦无知音的时候,上帝终于赐给他一个失落的小唐。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成了办公室里两个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铁杆兄弟。两人的意外抱团,始于“三讲”之后,并迅速突飞猛进地用502胶粘在一起,再也分之不开,虽三味真火也奈何不得也。我所说的小唐的依托,自然非边主任莫属。

前文曾说,二OO一年三月,楼台市SW局发生了一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大变局——二张局长衣锦还乡,东山再起。在这件惊雷一般从天而降的大事发生前一天,我这位冤家对头小唐也经历了一次差点死于非命的磨难,我所说的那件“更让他的瘫的事情”就在于此。不过,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宛若平常一段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