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到陈纳德遗嘱认证以及产业等法律问题得就近处理,将军老友葛柯伦建议她在华盛顿住下。跟随将军多年的两位女秘书多琳和希尔太太也都在华盛顿工作,她们向她伸出友谊之手。
美国对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她丈夫出生、成长和埋葬的地方,也会是她最后的归宿地。她相信这片土地还有一个属于她的奇迹,就像她丈夫当年在中国所做到的。
陈香梅记起丈夫读林肯传记后感叹:“一个人在成功以后,他所向往的不是功名富贵,而是此时那种无拘无束的、有苦难也有欢笑的日子。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陈纳德在世时,他们每每到华盛顿,总是下榻维拉旅馆800号套房。这家旅馆位于第14街和宾夕法尼亚大道的街角,离白宫只有一箭之地。这里是早年美国历任总统之家,住进这里不仅有历史感,而且有荣耀感。旅馆总经理很崇敬陈纳德,愿意以每月1200美元的优惠价格继续出租给她们,但她婉拒了。房租尚可支付,套房没有厨房,旅馆用膳费真可谓触目惊心,她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现实的国度,她现实得毫不含糊。
她选择了华府西北马萨诸塞大道400号,一座14层楼的极不起眼的红砖公寓作栖身之地,她租下两间卧室,母女仨挤挨一块,月租只要375美元。最要紧的是,街对面是天主教区的附属小学,两个女儿都刚上小学。
经过一番激烈的深思熟虑,她执拗地以为,国学功底决不会在美国社会一无所用,她不想也不能改变自己。
恰逢乔治城大学语言系在着手一项新的研究:将各种语言的教科书用机器翻译成英文。她看中了这份工作,同时申请这份工作的另有5名男子,她毫不气馁击败了竞争者,实力与幸运兼备地被录取了。她是中国学者,出过几部书的中国作家,二战中的中国记者,她的资历会让很多竞争对手汗颜。
白天的陈香梅忙于翻译研究,晚上教中文,另选修英文演讲。她是职业女性,完全像个美式独立女人,她独立照顾一双女儿,尽母亲的职责。
试想在一个三口之家,父母白天上班,都忙得照顾不过来一个孩子,必须要请出祖父母、外祖父母轮流值班,一个单身母亲要带好两个女儿,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美国人重视家庭,平时也有很多社交活动,为了融入这个环境,她连陪女儿逛街的时间都没有,就像人们通常所说的:美国女人没有空闲。
是的,她还是个绝望主妇,只是少了“主夫”。
越艰难的路,越到最后才感到成就越大,不逼自己一下,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多好。陈香梅的性格中糅合了刚性,也许是早已有之,也许是丈夫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乔治亚城大学找了份工作,做一个小部门的主管。副手是一个白人,男性,当时只有一个停车位。学校没有给我,而给了我的副手。当时美国正值总统大选,民主党、共和党都在争取少数民族的支持。两个党派都来邀我入党。陈香梅说,谁能够把车位给我拿回来,我就加入哪个党。最后,共和党首先帮我抢到了车位,所以我就加入了共和党。”乔治亚城大学是她从车位之争开始的,陈香梅开始跻身美国政界、商界。
两弯高飞的眉毛,惊悚地直飞上云霄,仿佛武则天时代的妆容。这是面逆风招展的明志,陈香梅的眼角眉梢,是飞扬不羁,她的天空之下,精彩依旧。
社交女皇
1958年7月27日,陈纳德将军去世。
尽管只有短短10年婚姻,陈香梅说:“和陈纳德相爱的10年,是我们都深爱对方的10年。我再也不会结婚,可是我有自己的感情生活,因为生活有很多乐趣。”
1980年,与郝福满(IrvingKaufman)开始新感情时,陈香梅表现得毫不避忌。她认为,生活还要继续,还有很多乐趣。
她打造了一段自己的传奇,当她成为一个单亲母亲后,在她不愿意投靠亲戚后,她并不相信女人就该认命顺从地生活。
生活不会真的就此拐入死角,没有转换的一刻,除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她还有她至今没有放弃的梦想,她必须要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她要记录她的整个故事。
陈纳德去世后,她白天在乔治城大学忙碌,深夜挑灯疾书,整整一年的耕耘,她写完了《一千个春天》,在自序中陈香梅写道:
它是一本日记,有多少页被失落了,多少页被遗忘了;然而,它响彻了一个女人的欢笑与悲哀。这个女人为爱曾献出她的一颗慧心,整个灵魂,并深知她已获有爱的报偿。
1962年的暮春,美国纽约和中国台湾分别以英文和中文出版了传记文学《一千个春天》。爱情、烽火连天的大背景,缠绵悱恻的生死恋,立刻引起读者的关注和喜爱,成为当年最受欢迎的畅销书,一年之内,就销了22版。
《一千个春天》,是陈香梅自传中最难忘的一段。学者林语堂为书作序,赞叹:“它是少数珍贵书籍中的一本。”“是片断的回忆,是生活的琐事,有温暖、有感情、有柔情,是他们伟大永恒的恋爱生活史。在它朴实和珍爱家庭琐事的忆念艺术中,它使人想到那本不朽的名著《浮生六记》,那也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爱情故事,是一位平凡的中国读书人,在他妻子死后写成的。”
整本书是陈香梅用电动英文打字机敲出来的,寻求出版时屡屡遭拒。
1962年5月完稿后,陈香梅颇自信地交给纽约时报出版社出版,这是一家大出版社。但出版商审读后,为难地摇摇头:“这种纯情的作品,在美国是没有市场的。”20世纪60年代,世界大动荡,性解放让西方的人们眼花缭乱。
这让她深感沮丧,泣血之作不过如此。大出版商又说:“这样吧,如果您愿意,我给您介绍另一家出版公司,规格可是中级的。”她点头说好。
某夜,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惊醒梦中人:“我叫艾诺逊,纽约出版公司。你的书稿就在我手上,我刚看完,希望替你出版,你怎么说?”对方的口气听来似也很惊喜。
文字付印,美梦刚做了一半,她感到又近了很多。
《一千个春天》率先在纽约出版,备受读者青睐,一版再版直至十版,成为1962年纽约时报书评小的十大畅销书之一,一时洛阳纸贵,争相传阅这以后,多种中译本,还有韩文译本和日文译本纷纷出版,东方读者的心共鸣感自然更强烈。
美国人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陈纳德将军的夫人安娜,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陈香梅。
她扬名了。
美国有一百多个参议员,全世界只有一个陈香梅。
从尼克松到里根,她在八位美国总统麾下任要职。在天下第一名利场华府,她暗香自是苦寒来的梅枝。
事业与爱情,孰重孰轻?
他就是她的现任男友,美国国际合作委员会副主席、美中航运公司董事长郝福满。
曾作为美国飞虎队机械师的郝福满,早在1970年就结识陈香梅。
“36年了,比你这个小姑娘还要长,一直共同工作,共同战斗,”回忆起初次与陈香梅的相识,郝福满有点俏皮地说,“直到1980年我们才开始交往,我一直很爱她,爱她的美丽,爱她的睿智头脑,爱她的可爱,她是一种很‘pure’(纯粹)的女人,坦荡不矫情。”
在谈到这位相恋二十多年的男友,陈香梅说:“他是一个出色的企业家和机械工程师。没有感情的生活是枯燥的,每个人都应该掌握自己的感情生活。因为,生活继续,生活还有很多乐趣。”
生性开朗,爱交朋友的陈香梅,社交生活一直很丰富,“我们俩生活得比较愉快,每天还要上班,礼拜一到礼拜五,每天9点钟上班,下午6点钟下班。周末就跟朋友打打桥牌,唱唱歌,跳跳舞。我自己还每天跳绳呢,有时候还跳跳舞,唱唱歌,我是五音不全的,可是喜欢唱,他(郝福满)说你不要唱了,出丑,可是我还是喜欢唱歌。”
曾拥有的感情不管有多完美、多罕见,当它要走时,我们都无能为力。《爱情故事》中的那对恋人,从学生时期的吵吵闹闹,到毕业时小心翼翼地挽留对方,然后是男方父亲的阻挠,和家里决裂,他们在每次争吵后更了解对方,似乎除了对方再没有更合适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了,当女孩不幸去世后,已是名律师的男孩,必须要承受一切爱过之后带来的伤。
残缺并非意味着不完美,没有缺口,怎会体会到美的转角。
陈香梅承认,丈夫去世后她有过很多男朋友,她是一个一直都有爱情滋润的女人,情感没有“空窗期”。
我们历来的观念是好女人、伟大的女人是“忠”,无论任何状况下的“忠”和“不移”,无限拨高空泛的伟大主义。陈香梅坦白说,女儿方面是次要的。她没有再婚之念,纯属信守承诺。她曾向陈纳德许诺:死后合葬。陈纳德在美国阿林顿军人公墓等着她,她百年后要傍他而葬。男友“不能够接受就分手”。
因为真实,可爱的女人更生动。
她现任丈夫赫夫曼,她为他取中国名郝福满。曾是美国飞虎队机械师的赫福满,见证了她和飞虎将军的甜蜜婚姻,两人相爱相伴20载。
当年陈香梅和陈纳德结婚时,他便请求她继续做中国女人。
张爱玲说,每个人都住在自己的衣服里。重彩妆容、华丽服饰便是她为自己精心打造的“别墅”,一座巍峨的精神大厦,营造一个积极喜庆的气场。
“没有爱情的生活是枯燥的,”陈香梅说,“一个人一定要多交朋友生活才快乐,也一定要有感情生活那样才幸福。我希望每个人都有感情生活。”
她是个值得被爱的幸福女人,用心付出、坦然接受。
现代人觉得千难万难的感情,在陈香梅的哲学中是种缘木求鱼。
荒废大半生,徒然蹉跎,错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