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旷野里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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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中的话(1)

菊花·寒霜

每天太阳落山之前,我都争取赶回出发的地方。我不需要太多的土地去耕种或者埋葬什么。

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它开在它自己的春天。

把秋天当作自己的春天,菊花痛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生的痛,恰如结石,痛在骨髓里,没有人看得见。也是不需要人看见的。它痛它自己的。它,一旦在体内生成,便贯穿人的一生。恁是再怎么样的金刚钻,都戳不穿它,击不碎它。一粒坚硬的琥珀。

秋天也是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其实是秋天中的事物,比如树——我喜欢看叶子落净后的树,它们安静、端庄,深刻、老辣。它们,从水,又回到水了。

我更喜欢落光叶子的树上停驻的鸟啼。一粒粒,露珠般晶莹,玉石般温润。

忽然想起“万里风云三尺剑,一庭花草半床书”。极喜欢这两句。

应该是写男子情怀的,却极适合我。倘若我是男子,必浪迹天涯去。携了万里风云与三尺利剑,漂泊了半生,再回头,广植花草于庭院,夜半床头,伴书而眠,这是一种什么样澄明的境界!便这么着一生,多美!尽管许多的事物,到最后都归零。怎么试图,都不会握住任何什么。但空空的两手中有清香——月光一定曾经流淌过你的掌心,鸟声一定穿透过你的心房。

遍地月光,遍地也都是谎言与欺骗——这世界。不过,到底是有阳光的,有花朵的,有明月的。这就够了。我们还能祈望更多吗?这些日子每天去地里浇水。早上趟着晨露,晚上披着星光,鸟儿啼叫,野菊飘香,恍然地感觉并不活于尘世,是在仙境。终于理解了陶翁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了。真美!难与君说。

每一天都要过得快乐。不快乐吗?阳光照样打在地上,打在浓密的树叶中间。即使是秋天,菊花照样开放,带着晶莹的露珠。

还有不属于季节的花:一抬眼,一闭眼,你都能望见那一朵花。它长在悬崖上。它的光,它的色,它的清晰的纹路,你一直在仰望。是明知道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将它攀摘,还是要走着一条通向它的艰羊的路。那一朵花,是摇曳在你心中的,根植在你心中的。你的心,成了它的沃土,它的雨露,它的清风,它的明月。

或许,在你感觉已经无限地接近了它时,它却恍然不见。你一直爬啊,爬啊,向那朵花儿攀登,越爬越近,越攀越近,你坐下小憩。再去望那朵花儿,它还在天边,在悬崖上摇曳。它独特的色泽与姿态,是永远的向往。但是够不着,只能仰望,只能仰望,像仰望星空。它很近。近得能闻见它的气息,绝世的清香;它很远,远得穷尽一生,也够不着它的手。

便是这样。只能仰望的一朵花儿。只能对它满怀敬畏的一朵花儿。你总走在布满荆棘的途中。花朵,在荆棘之外。你无法越过荆棘,去采摘花朵,你唯有仰望,唯有不断地攀登。

你,只能在途中,永远在途中,在攀登悬崖的途中。

菊花留在后面,在院子里,热烈也像寒霜,冷也冷成寒霜。

午夜絮语

是那样清冷的下午。鸟声如潮。就很想泡了一杯茶来,与一个人说话。可以不听到他或者她真实的声音,但是没有说出的话也能听到。一个虚拟的眼神,足矣。

其实许多门都是虚掩着的。每一扇门里,都藏着太多的未知。想进去,与不想进去,这是个问题。或许人一生,总在这样的徘徊之间。

另一个问题是半杯水的问题。悲观之人说,只剩半杯;乐观之人说,还有半杯。那么,我是属于哪一种呢?有时悲观,有时乐观。有时二者兼具。更多时候,是宁愿还剩半杯水的好。

也有连半杯水都没有的,比如菊。山野的菊有谁会为它倾下半杯水?没有。它只能从天地获得它的水,每次获得的甚至连一滴都没有,仅仅是一滴的千万分之一。

尽管这样,我仍然愿意自己是一株菊。一株带着山野气息的菊。生于山野,摇曳于山野,弥香于山野,在深秋里默默地点燃山野,去了,也静静地躺于山野——生命,最终通向虚无。爱着,只有一生;不爱,也还要过一生。弘一法师应是看破了红尘才入了佛门的,到最后,也还是“悲欣交集”。可见,世间所谓的看破红尘,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人,都生于爱,亦死于爱。

爱如果是水,能获得,也仅仅只是一滴水的千万分之一。

我知道,自然界的水很多。离我不远处,有一条溪流,长年奔流不息。它,濯洗我,浇灌我;它,总带给我不倦的琴音。这是我这一生中注定要遇见的天籁。它,奔流在我的血管里。与我一起承受这人世间所有的悲欣。

风吹它,也吹我。多少的风吹,吹老了少年的波浪;多少的风吹,吹痩了圆润的月;多少的风吹,让美好的情谊生了虫子。对面相逢不相识。多少年后,彼此的容颜都已被岁儿更改。所打的记忆,都会被新的记忆覆盖。但今夜,让我记住一场风中的祭奠——祭奠那在风中逝去的。

逝去的尽管逝去,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仍然会升起一轮金黄的月亮,永远也不会凋落的月亮。

我想起我在晚上七点至八点之间,一个人走在旷野里,静静的听见自己的足音,如竹影婆娑。但我真的听到了自己的足音了吗?

望望窗外,仍然是这个下午,只不过它已经移动。

其实我不仅仅是在想,或者望,我是在寻找,寻找让我穿透迷雾,想要寻找的花园;让我望见亮与暖的灯——它是白天也亮着的灯。

只要愿意去发现,到处都是诗。做什么事,都可以像写诗。分行,跳跃,平仄。万事万物里,都蕴藏着浓郁的诗意。比如,没事时我喜欢看蚂蚁搬家。这里面,驼着太多的东西,不仅仅是食物。它们整齐的队伍,足以让人流泪。

风中的话

阳光真好,好得让人有流泪的冲动。真愿意躺在一块柔软的草地上,让阳光与草的气息,过滤掉我所有的忧伤,与过往。

在冬日阳光中行走着的人啊!你的心,必定也是浸润在硕大的阳光中。你带着你的爱同行,一直。

带着爱同行是必需的:沧海变成桑田,大地布满疮疱。所以,永远都要说:我爱,我爱!我爱这广大无边的世界,我爱在广大无边的世界里爱着我也为我爱着的人。不敢轻言放弃。这就够了。未来的路那么长,还是要携着爱,一直走,往前走。风再大,也如是。

大风。风中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感觉,似曾相识,或者,素不相识。但却分明在喊我。我的乳名。我的昵称。我的写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凝神细听,喊我的声音,没有了。这呼喊让我放弃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下的想法,顶着风,继续前行。再回头,还是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我。他是谁?

我又回过头来:他,眼神清澈,但是他老了。他一脸的秋风。镜子!你闻见他身上有艾草的气息,有菖蒲的气息,有蒹葭的气息。他,还是那样清痩。他涉水而来,他身上湿漉漉的,他从河流的上游来。他的舟子,停靠在岸边。他喊我。他认识我。他的眼神在说:坐下,我们说说话。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于是,一杯清茶,慢慢踱过来。

我回头,他,不见了。

四顾茫然。我也寻不见自己。只有浩荡的风,在吹。

一路的草木上,都是霜的痕迹。

夜深了。是谁,午夜里,还在敲打着门窗,一声比一声沉重?是谁,凌晨便在大喊大叫?在枝头,在墙角,在忍冬花的花瓣上?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生活,永远都在被打扰,被偷窥,被切割。你只不过是个过客。

谁处过客?是风。是风。也真是风。也必定是风。一切的声响,最终终也不过是风。风,将收走一切,将吹凉一切。连冋你我的岁月,所有的,所有的。谁都只是过客,风中的过客。是暂住,还是久居,都只是过客。尘世,一个短时间容身的地方而已。肉体与灵魂,在不在此,都是说不定的。

但是,风能吹灭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吹灭。

风中的灯烛,最后的火,一万年的温暧。风,吹不灭。

静如秋水。一株风中的荷。她的清澈的眸子,她的楚楚的风姿,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呢?一点都没有破碎。完好如初。风,拿她奈何?

那匹马,又在达达地奔跑,它,要跑到哪儿去呢?

风吹浮世。飘来阵阵花香。

雪花纷飞

人人都期盼着一碗喂养自己的雪。大雪纷飞时,我却睡着了。未著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