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旷野里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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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故园·亲情(5)

友谊,盛夏里的清凉,寒冬里的炭火。疼是能伴你一世的温暖与澄明。你不可能不疼。是尘世里的水晶,是永不会生锈的古董。它,让你疼。

便是养着一只猫儿狗儿,你也是要疼着的。儿子就常常对我说:你既养了它,你就必疼它,不要嫌它罗嗦,不要嫌它脏。是啊,养着它,就要疼它。你既养着它,它必是与你有着一段割不断的尘缘。你必爱着它,疼着它。看着它受伤了,病了,你必要带着它去诊治。它疼,你也疼。你还要常常带它漫步,陪它说话,给它梳理毛发与情绪。你要时常洗涤它,你耍吋常拙抱它。你甚至要关心它的爱情。你既养着它,你必是要柔软地疼着它。

只要爱着,只要守着,只要心地里储着月光,你尚且活着一日,你便无一日不疼。

爱着,即是疼。除非,将一切放下。可是,谁又能真正地放下?便是佛,也不能佛疼着众生。

活着,便是一种偶然,一种侥幸。读周国平的散文《人人都是孤儿》,更是深有感触。他问:我们为什么会渴望爱?我们心中为什么有爱?因为我们人人都是孤儿。人人都渴望有人爱,都想要有人疼。不仅仅年少时,小孩儿对父母爱的索求。长大了,我们还是会时常感到孤独感到寂寞,需要有人来关心我们,爱我们,疼我们。我们总是像孤儿一样,需要父母之爱,男女之爱,朋友之爱,灵魂之爱。我们既需要别人来爱我们,疼我们,我们能够不爱着自己,疼着别人吗?我们在岁月的长河里,在千万个被淘汰的细胞里,侥幸活下来了,这本已是奇迹。既是奇迹,我们怎么能不珍视自己的活着,怎么能不爱,怎么能不疼着?我们的活着,只是在上苍借给我们的一小段光阴里,有限地爱着,疼着。相对于人类历史的画卷,我们太急促,太渺小,太微不足道。我们的生命太短。我们岂能不爱着疼着?

爱着,疼着,就会记住回家的路吧。

我们爱着,我们守着,我们疼。

每至岁末

一年将尽,而我的圆画得怎么样呢?有一条弧线还是有一个小小的亮点?还是混沌一片?常常感觉年年如此,年年如此的混沌。除了年龄在递增,沧桑在递增,我还递增了什么呢?

年的鼓,又在拼命地敲响。越逼近一天,响声越大。时常地,敲得人心里发愣。是疼,还是麻木,说不清楚。总之,一年是尽了。

超市里,菜场上,人头攒动。现在这样好过的日子,每天都过年似的吃着喝着用着穿着,但还是一逢过年,便要这样的忙累。

年,也真是我们中国人深沉的情结。一过年,就要团圆了。所有在外面奔波着的,挣着钱没挣着钱的,都要回到老家里来,回到父母的身边来,回到这故园里来。这是一种永远不变的情结,即使身在海外,不能够回来,心也是跟着年回来了。

守在故园的人,就早早地做着准备。买鸡买鸭买猪腿,腌着,晾着。做肉圆鱼圆,冰箱里放着。糖果瓜子糕点秤着。好像那些游子,一时三刻就要到家了似的,急切。其实,哪一天都吃得好好的,便是游子在外面,也未必就十分的苦。但总还是这样预备着。

我们家老大(夫家哥哥一家)今年又要回来过年。婆婆就早早地包了饺子,放冰箱里冻着了。又买了芋头。因为哥哥喜欢吃蓑衣圆子。又跟我说,是不是做点鱼面。其实,他们哪天都不比我们吃得差。重庆,天府之国,鱼米之乡,各样小吃都是响当当的,叫你数,都要数老半天。尤其那个火锅啊,在全中国那都是非常有名的。但家里的,却只是家里的,在小时候温存过他的梦。他在外乡的数十年,也许每天都在重温着家里这些东西的味道吧。婆婆的心,我自是明白。预备吧,预备吧,反正我们到时也跟着一块儿吃。清扫是必需的。一年到头,尘灰,积得够厚了。虽然也日日除着尘,但一些角角落落仍是积了许多。一如人心,积的久了,就重了,浊了。不清除,就要堵塞了。

岁末,是一年的结束,结束就预示着开端。不管你怎么样的不忍与这一年告别,它,终究是要结束了,新年的钟声,也将敲响你的门楣。院子里的梅,此刻正透着清冽的冷香。仿佛感觉桂花也才凋落。

在漫漫的时光里,恍恍惚惚,春燕,似已在老家的房梁上,啄着春泥了吧。

陡然地,就非常想家了——那屋顶上生长炊烟的老家。

中年

董桥说中年是下午茶。是“揽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是“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年龄,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是吧,大抵是吧。只是,我还是会感动,却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多少哀愁。

常常地,天不亮就醒了;或睡至半夜,也还是醒的。一日日地,在午夜里睁着眼,看窗帘上的绣花,一朵朵地被曙光晕染开来;一日日地,听鸟声,一点点地啄破黎明。花香,浓雾,阳光,一簇簇地打进来。打进室内,打进心扉。

上有年老的父母,身体已日渐地衰老病弱;下有还在上学的小儿,路正延伸;而自己与爱人,却也是在慢慢地,走着下坡的路。

无所谓希望,也无所谓绝望。只是,每天都在过着。或许是千篇一律的曰子,或许有些许的改变。基本是因循着故辙,走着稳当而又日渐苍凉的路。无所谓烟波浩渺,也无所谓大漠苍茫。

看着家里刚刚收拾好的房子,想美美地、静静地坐一会儿,喝一杯茶,听一曲音乐。眼睛,却不争气地望见许多斑驳的旧纹,在家具上,在墙壁上,跳跃,与飞扬的尘灰奏成浑响,很是欢悦。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快乐,瞬间就没影儿了。什么时候,会光亮如新呢?是不可能的了。处处是时光的吻痕。你怎么擦也擦不去的。从此,便要在这房子里生根了,是早就生根了,根系扎进泥土里好几丈了。到处是堆放的杂物。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婚姻。这就是幸福。

说起幸福,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一大堆东西,堆满了屋子;幸福,就是炒几个小菜,坐在桌旁,看爱人小饮几杯;幸福,就是双方老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幸福,就是看阳光顺着窗玻璃,倾朽进沙发与茶儿;幸福,就是没完没了的罗哩罗嗦;幸福,就是冬日午后,躲在阳台一隅,听梅蕾一点一点——炸开成小朵小朵的芳香;幸福,就是某次饭后,与爱人相依相偎着,慢慢地往家赶,任耳边的风闲闲地吹;幸福,就是静静地打幵一本书,听自己的心跳;幸福,就是黄昏时,独自走在某条山路上,望着天边漫卷的云朵。或许,也只有中年,才能更好地体味,什么叫幸福。上有父母体贴关爱,下有小儿绕膝呢喃。而自己呢,不老,腿脚还灵便,脑子还好使,马力也还够。不过,精力已大不如前;笑起来,皱折开始来打招呼了;记忆,也日渐一日地遗漏掉许多的片断,再也拾它们不起。再也不想去计较是是非非。“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常常挂在嘴边。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人生,不满百年。再大的坎,我们也能过去。快乐,是一生;愁苦,也是一生。干吗,不快乐些,把日子过简单些?

婚姻已定型了,事业已定型了。风定了,尘住了,花香已入深处。这就是中年。

有时,看着家里满屋堆放的物什,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哪一件物什,没有我的气息呢,不包蕴了我的温度呢?所有的,所有的,我都用手抚过,用心触摸过,用耳朵聆听过。我是富有的,是充足的。这就是中年。当然,也有时,看着这些物什,会徒然伤悲,它们缚住了我的手脚,把我的一生困住在这里了。我的翅膀也在这些物什的重压下,折断了。但又是心甘情愿的。这就是中年。

孩子已日渐长大。长得比你还大,还结实,还健壮。他年轻的脸与蓬勃的心,是你生命的延续,只要看着或听着他,你的心就充盈得如一泓秋水了。他,若干年后,会有他的爱人,他的儿女,他温暧的巢。

爱人,是在一天天地叠着折子,长着纹路。我也在一日日地走向荒凉。但这也没什么。这不过是自然规律而已。自然规律只能接受,最好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我们一起继续走着,这就挺好,真的挺好。

或者,我们也是在通往丰盛,前所未有的丰盛。丰盛的前方,有一片无际的大海,那是生命起源的地方,也是波澜壮阔,吞吐日月的地方。它,正把宽阔的怀抱,远远地向着我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