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旷野里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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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旷野里的歌唱(12)

等到在飞机上的行程结束,我的飘也就告一段落。我又重重地跌回到现实的网里来。我的脸上会绽放出如花的笑容。我只是做了一个短短的梦而已。我终归是要回到地面上。这是谁也逃不脱的网。而且,更多的时候,你喜欢被网在网中,欢笑,哭泣。你不可能永远飞在天上,不可能的。你便是真的能,地面上的线,还是会将你紧紧相牵,使你挣脱不掉,它已嵌人你的骨头里了。这是一根很坚实,很粗壮的线。这是宿命的。总有一盏灯,照亮忘川。你不可能完全抵达得了彼岸。不管彼岸的花开得多么娇艳,它都不一定是为你而开。便是为你而开,那也是短时的。叶落见花,花凋见叶。这样的花,是你的最爱吗?便是,你也穷尽一生,难以抵达。

此刻,窗外的阳光如水般泻进我的屋子里。

我,捧着一杯清茶,在慢慢地啜饮。也啜饮这一点一点的温暖与一寸一寸地短着的时光。

菊,在院子里,冷冷地开着,却极是热烈。大朵大朵的,舒卷。

我似乎忘记了前几天在天上飘的感觉了。全然忘记了。也不需要记起。每一时,每一刻的感受,只是个体的,独特的。过了这一时这一刻,便再也不会是那样一种感觉了。人,还是喜欢着陆后的安谧啊。这地面,这温暧而沉实的地面,让人慰贴。

喜欢飞翔,是人性的本真。而喜欢着陆后的安谧,也是本性使然。总没有哪一个谁,永远喜欢在天上飘。总是需要一个巢,一个温暧的巢;一个港湾,平静的港湾。我们在这巢里,在这港湾里,栖息,生养儿女,繁衍我们的琐屑庸常。偶尔,写着一行两行句子。倦于其中,也乐于其中。也便是偶尔在做着飞翔的梦吧。

我们不是鱼,也不是鸟,我们既没有鳍,也没有翅膀。我们无法保持一种永恒的姿势:游与飞。只能寄居于陆地上,生生不息。我们的道路,注定不会是天空,也不是河流。只能是生长万物的陆地。

《回家》的旋律,在午后的光阴里,缓缓流淌;鸟声澄澈;伴着桌上的茶香,或许,还有我正在谱写的一首曲子。

所有的行走与飞翔,都不过是为了——回家。鱼,鸟,我们,都是。

人与景的相遇

我很相信,人与景的相遇,要凭缘分的。一如,人与人的相遇。

比如我们与七彩云阁的会晤,这已是需要很大的机缘。而遇上了七彩的水,那就是奇缘了。一瞬间的事情。七彩云霞,不是每个到过云南的人能够随意遇上的。而七彩水,那是更微乎其微。正当我在专心拍摄着七彩云霞时,一阵狂风吹起,丽江源的水刹那间倒流。而七彩云霞,此时正好路过水面,把七色的光芒投射在水面上。水面顿时呈现七色。雾一般迷蒙,梦一般绮丽。美丽至极!

玉龙雪山,好像是专为等着我们去遇见,下了第一场雪。因为海拔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融化得了的。又因阳光明媚,我们得以望见雪山的纯净面容。让我们大叹:幸福也。

又正好赶上了一场张艺谋导演的《印象丽江》实景演出。我们坐在海拔3500米的玉龙雪山腰上,仰望着神圣的玉龙雪山,看壮丽的演出。场面的壮观,演出的原生态,天籁一般的音乐,恢弘的气势,黝黑的面庞,真挚的笑容,把我们感动得泪流满面。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在那样的背景映衬下,我相信是没有谁不会受感染的。我们坐着,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流着泪。不时地,雪山上,会飘下些碎碎的雨丝。山顶上,似有絮絮的云朵样的雪,在飘。那一时刻,谁都被洗濯了一次,全身心的洗濯。雪山是有情的,有意的。

在玉龙雪山的蓝月谷时,却又是晴空万里。让我们遇上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美丽的水。倘若不是晴日,这水面也不会如此澄澈,如此光芒万丈。从每一个角度去看,去拍摄,水都是不一样的颜色。蓝月谷一旁的青山静静地倒映在蓝月谷里,蓝月谷的水,哗哗地流淌,回应着静静的山。树木有青有黄有红有棕,色彩斑斓。而湛蓝的一碧如洗的天空,也静静地在水里面照着丽影。更有那飘动的云朵,在水里恣意浮游。就像是一幅非常壮阔的油画,色彩分明,动静自如。让你不得不惊叹造物者的神奇。蓝月谷的水,是雪山的雪融化而成,成为一大奇观。倘是阴风怒号,或细雨霏霏,这蓝月谷的水,又该是另一番的样子吧。起码是看不分明,或者是失了看景的心情了。

去西双版纳热带雨林,正好赶上了一场绵绵细雨。细雨,微风,碧绿的热带植物,以及它们散发的潮湿的气息,芬芳而迷人。处处是水珠儿从树上草叶上花朵上滴下的脆响。就像是植物们对我们的持续不断的掌声。漫步其间,野草野花野树,纷纷对我们行着热情的注目礼。刹那间,便将我们全身都点燃了。我想也许那一刻,我们就都是一株株热辣辣的热带植物,正在迎着那场细雨,“吱吱”地长着绿叶,长着缤纷的心事。

行走原始森林时,大雨如注,我们却没有一点点沮丧。据说,有好长时间没下过一场透雨了。是我们的到来,带来了这场美丽的雨吗?还是这美丽的原始森林,在以一种清新的面容,热情地在迎接我们的到来?走着湿湿的山路,闻着山野里蒸腾出的气息,惬意至极。我们呼吸着植物的气息,植物呼吸着我们的气息。我们是亲爱的姐妹兄弟。看到许多抱成一团的夫妻树,紧紧地拥抱着。它们,生生死死,都是不分离的吧?比人间的夫妻牵系得更紧密。你千万别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之类的傻话啊。也许,树比人更懂爱,更懂情。这时候,你就想要自己也是一棵树,与你的爱人,相守着一辈子,十辈子,生生世世。你在我心里,我在你心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要为你,一直好好的;你也得为我,永远好好的。

看到孔雀看到大象,看到它们精彩的表演。看到朴实的老妈妈,在时光之外,专心地纺线织布。这些都是缘。时间是恰好的。我们的心情是恰好的。一切都不温不火,恰到火候。这是多么的难得。

篝火晚会时,清风徐徐。我们在狂歌劲舞中,与各民族的兄弟姐妹一起狂欢。没有性别,没有国度,没有种族,没有年龄。我们都只是纯粹的快乐的孩童。火,在噼哩啪啦地燃烧,我们在噼哩啪啦地燃烧。不知道火是我们,还是我们是火。我们拉起手,我们跳起舞,我们的头发飞扬,我们的衣袂飘飘。我们回到了最初的最初。晚会结束时,却下起了蒙蒙细雨。好似多情地为我们送行。这真是一片多情的土地啊,这么多情地挽留着我们。只是,我们总是要回去的。从哪里來,回到哪里去。

而到丽江古城,又正好是深夜。这也是最好最美丽的时辰。丽江,这美丽的古城,在深夜里,以它清澈的眼神,以它千年不变的温情脉脉的怀抱,拥抱我们。久久地徜徉于石面的街道上。很疑心是漫步在春风杨柳的江南。处处是绿意盘然,曲水流编。

也只是走马看花。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哪里都没有收留我们。我们在奔波的途中。但是,在这奔波的途中,我们的心情是美丽的,我们的眼阽是美丽的,我们的灵魂是美丽的。遇着了美丽的景,美丽的人,美丽的动物植物,美丽的场面,这已是非常难得的美丽了。伴随着我们的是——一路的歌声,一路的欢笑。

一切,都是缘。

美丽的杯子

一只美丽的杯子,跟着她有过一些年头了。

在融融的午后,在苍茫的黄昏,在长长的夜晚,杯子,总在陪着她。杯子里,有时会有茶香袅袅升腾,有时只是一杯凉了的水,也有时,只是一只空杯子,什么都不盛。她常常要在看书或冥想的缝隙里,温情脉脉地看着那杯子。杯子也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一直,就这么相守着,许多许多年。

那是一只做工精细的杯子。是很白净的细瓷。杯身上,是梅花点点。上有一句话:不可一日无此君。是圆中带方的杯子。“哐啷”,这只杯子,在她毫无预料的时分,碎了。是她亲手打碎的。听着这清脆的声音,她先是诧异,再是惊慌,而后是痛惜,接下来她竟然感觉一丝快意。到底是碎了呀,这么多年。我们相守了这么多年,到底是碎了。她在倒水,杯子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没有被手接住。就这样简单。是杯子的阴谋,是一瞬间的错乱,是一个梦呓的打扰,还是她自己的失手?是说不清楚的。听到这银子落地一般的声音,她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清朗了,像雪水洗过一样的。

这时候,太阳升得老高老高。柔和的光线,射进屋子里,好像有一个人在窃窃地笑。是笑这只杯子碎了,还是在笑别的什么呢?随即,又有许多潮水一样的声音,涌进来,涌进来。琴声,也跟着挤进来,嘈嘈杂杂。如大珠小珠,在室内蹦跳着。继而有刀子、剪子混乱作响的声音。

终于是碎了。这只杯子,跟了她好些年了。一地的瓷。一地的梅花。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目光望着远方一抹黛青的山峦。只是一弯弧线,什么都看不清楚。是呀,什么都看不清楚。所有的树呀,花呀,草呀,都是一团模糊。鸟声,那是更听不见了,太远了。

她以为,这只杯子,会跟她好多好多年,直至最后,甚于可能会长过她的生命。想着当初挑中它时,心里的欣喜,就像农历五月里的金银花的香气一样,怎么样,也掩藏不住。是千挑万选,才翩然落户她的屋子里的。这么多年,她就那样,温情脉脉地与它相守着,相惜着。

只是,这只美丽的杯子,再也不能陪伴她的了。它,碎了,她亲手打碎的,在她毫无预料的时分。听不到一声叹息。它,成了一地的瓷。

手,仍然下意识去摸杯子。她突然很想喝水。她感觉非常的渴,非常的渴。去摸杯子,满手的清凉。

这一只杯子,是再也听不到她的召唤了。

耳边,是嗒嗒的马蹄声,急骤如雨。

一切,都在一切中

秋深。一切都陷入无限的苍茫。

巨大的沦陷。

一切陷在一切中。跳不出来。也不想跳出来。

一遍又一遍地徜徉在那些枫叶的红里,那些壮阔的艳丽的苍茫的红里,那些雷声一样滚动的红里,那些水波一样汹涌的红里,不知所措。

枫叶年复一年地红。人一年一年地染着秋霜。染着染着,处处都是霜的痕迹。而我们来时的路呢?早已叫尘土掩埋了。只能回望。而踱不回去。只能永远向前走着。迎着大风踏着大浪。今年的枫叶,似去年否?

芦苇已白发苍苍,走向暮色。那一轮又一轮的明月,它的心里,都是布满了伤痕的,凹凸不平。你仔细听,它一定会在某时某刻,滴下清亮的泪珠。今月曾经照过古人么?明月年年真的相似?

为什么走着走着,总是雾气茫茫?莫非,真的总是在一艘没有方向的船上?

把自己全身心地融人市声中。也便成了一粒市声。这是人间最温暧最真实最热烈也最嘈杂的声音。它使人们沉醉,也使人们厌倦;它使人们死去,也使人们重生。但没有人能够逃脱。除了你是埃米利·狄金森或梭罗或庄子。我不是。也不想是。我只是俗世里的一粒市声。我愿溶入到更大的声音中。如一朵浪花之溶入海洋。

反复听《梦醉西楼》。我从不认为,这是纯粹说爱情的。这是一首太苍凉的歌。它在说着一切。一切的不确定,一切的不可捉摸,一切的苦辣辛酸,一切的变。我常常听着它,听着它,沉人它的忧伤凄迷,沉入它的缠绵悱恻。到最后,都是两手空空,都是两手空空,无一例外。“看着你静静地远走,我又何必站在这路口。梦里的相思难聚首,落叶飘荡离了枝头,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其实,谁能拥有谁呢?谁又能拥有什么呢?谁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无所有?爱一辈子,爱十辈子,也还是一无所有。所有的爱,都是一个爱。有哪一种爱,能够穿越那些迷茫,到达彼岸?树木尚且年年落叶,人何以堪?慢慢地,就都苍老了,发不出声音了。没有力量去拥有了。爱不动了。步入黄昏。走向寂寂长夜。而此前,活着的唯一目的,还是爱,爱着愿意爱着的一切,哪怕再疼,再苦。是苍凉也罢,激越也罢,总还是在愛。

——我这样想这样写并不是消极。就像人对生命的感知是在意识到死亡时才苏醒,才开始清醒地珍惜时间珍惜生命一样,认识到最后都是两手空空,还有什么理由产生贪念,或者抱住贪欲不放呢?

一切,都在一切中。

日光一寸一寸地短下去。短到不到六点,天就黑下来,一片苍茫。

黑,也是一寸一寸,慢慢地包围起来的。像雾,像潮水。让人感觉:迅疾而恍惚,像一只巨大的黑鸟划过天宇。

日日在光阴里舞动着,舞动着,一转眼,阳光都凉了,花朵也凉了。池塘里的水,也变得沁凉沁凉的。连天上的星星,鸟啼、虫鸣,也凉了下来。露水,就要成霜。

温度是怎么降下来的呢?是因为那些黑夜,那些无穷无尽的黑夜的来临吗?黑夜的黑,是怎么样默默地点染到树们花们草们虫们的脉络里去的呢?

落在地上的叶子,也是黄昏的颜色。晦暗而深沉。像一只只暮鸦,躺在黄昏的地面上。无声无息。风,已越来越吹出浩荡来了。水面上的波纹,响应着风。涟漪也大了起来。杨柳在风声中,步入暮年。

那些芭茅,它们的芒,它们在秋风中的白与安静;那些狗尾巴草,它们毛茸茸的尾巴与淡淡的清香;那些田野里的草垛,那些草垛曾经带给我们的温暧与亮光;那些阔大无边的空旷;那些阔大无边的空旷里,自由的驰骋。它们,都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射箭一样,奔跑。愈来愈离开我的视线。它们欲跑去哪儿?它们也知道季节知道时间啊!

忽然记起一位诗人的句子:“所有的来路,无非都是归程。”

是的,秋天了,所有的,所有的,都在回家。所有的花朵,与种子,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秋风,在领着它们,回家。

一切,都在一切中。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起当年买书

有天去菜市场买菜,遇见一位老人,她对我笑了半天,我也对她笑。却一直记不起她是谁。我必是认识这老人的,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慈爱地对着我笑,不然怎么会感觉这么熟悉,熟悉得如同邻居似的。她的笑,她的样子,她的清澈,她眉眼间的干净,她是谁呢?脑袋快要敲破时,答案出来了:卖书的老人!

儿子很小的时候,常常缠着我去买书。于是,我们一家三口,便常常于周末,去她店里买书。那时经济委实拮据。口袋里,总没有多少闲钱。常常是买一部分,租一部分。当然不仅仅是给儿子买,也给我们自己。因为常常光顾她的书店,一来二去,便也熟了。老人跟我们说,没事的,你们拿回去看就是了,不要买。只是看时,须小心点,不要弄脏了。你们常常买也吃不消,我喜欢你们。大街上,像你们一家三个人这么样的干净,还真的是不太多的,何况又都是这么爱看书的。于是,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常在她那里拿书回家看。看书时非常小心,一点儿都不弄脏或卷毛边。书还回去时,还是崭新的。老人,总是笑眯眯的。

从老人书店里,我们买了很多的书,也借阅了不少的书。有时候,畅销书或是市场紧俏书,老人都给我们留着,买与不买,她都不大计较。她说,卖书也不一定就要卖书,书落到看书的人手里,就叫物有所值。我宁愿给你们借书看,不愿意有人买了它回家装门面,从此束之高阁,落满尘灰。不看书的人买了书,又怎么样?买了书,并不证明他有了知识。记得那时候,我们买了陈忠实的《白鹿原》、贾平凹的《废都》、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三毛的《三毛全集》、刘墉的《萤窗小语》、冯梦龙的《醒世恒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还有顾城、舒婷、席慕蓉的诗集,以及一些外国文学名著与精神分析学之类的哲学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