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的人多了,利用赌博为自己牟利的人也会增多。这一天是赶集的日子,集市上人很多,异常热闹,到处都是买者和卖者的讨价还价声。这时,街角处出现了一个清瘦的中年人,他从包裹中拿出一块破布,铺在地上,然后拿出一副纸牌,平摊在上面。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幌子,上写着“押单双”。那人将牌子立在面前,嘴里吆喝道:“要发财,押单双,要单有单,要双有双……”
不一会儿,就围拢了一群人过来,不过,大都是在旁边看,没人肯上前押宝。正在人们都观望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癞头的年轻人,问摊主:“你这怎么个玩法?”
摊主满脸堆着笑道:“一张牌,猜单双,买定离手。这位小兄弟满面红光,一看就有手气,要不要试试看?”
癞头没接话,拿出几个铜钱,道:“来一把。”摊主从一堆纸牌中随便抽出了一张,扣在了地上,问癞头要单还是要双。癞头选了双,揭开纸牌,癞头赢了,摊主按数赔了钱给他。接着开始了第二局,癞头又赢了,第三局,癞头输了……此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大家看着赌局中的两个人,有的在观望,有的在谈论,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一会儿之后,又有两个人加入其中,各自有输有赢,场面也越来越热闹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摊主说内急,要去解手,想停一会儿再玩。最开始去的癞头如今正赌得兴起,说什么也不让摊主去,摊主无奈,只好继续跟他们赌。没想到,摊主手气越来越好,连赢了好几把,气得癞头直骂娘,只好歇了两手,看其他人赌。这时,参赌的人更多了。
摊主又一次提出了要去解手,这次癞头没有阻拦,反而催促他去。摊主刚走,癞头就起身对着众人说道:“今天小爷手气不好,输给了这个王八蛋,现在他去解手了,我要整一整他,你们都不许出声,否则小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说完狠狠地朝众人看了一圈,然后蹲下身子,拿起了摊主的纸牌,将其中的单牌都抽了出来,又原样扣了回去。人群中自然也有觉得癞头这种做法不合适的,不过没人出声,有的是不愿得罪癞头,也有的是想跟着癞头向摊主讹点钱花。
摊主回来后,没发现异常,他随手抽出了一张牌,扣在了地上,依然催促众人押注。人们都有些狐疑,没人动,只是那癞头拿出了十数个铜钱,押了双,摊主开牌,果然是双。癞头赢了。那癞头又拿出一把铜钱,喊道我还押双,同时,癞头身后也有很多人都拿出了钱,跟他一起押双。人们以为,这次,可以赢钱了。
可哪想到,摊主揭开牌之后,竟然是单。众人都很吃惊,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人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癞头又大声说话了:“妈的,肯定是没弄净,我不信你这把还能揭出单来,我还押双。”说完又拿出一大把铜钱,放在了地上。
人们一见癞头的样子,也纷纷跟着押了起来,结果,摊主揭出来的又是单。这时的癞头已经有点红眼了,他又拿出一大把铜钱,还对身后的人喊道:“我就不信他还能揭出单来,你们都跟着我押,赢这个王八蛋,出了小爷的恶气。”
众人被癞头的情绪所感染,心里又想着癞头已经挑走了摊主的单牌,刚才两把一定是因为癞头没有挑净,凑巧让摊主赢了,这次肯定不会那么巧了。于是也纷纷拿出钱来,跟着押了双。
摊主看着眼前的一堆堆铜钱,心里不禁一阵欣喜,看众人押定之后,他从容地揭开了底牌,是单。
牌揭开之后,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人们开始有些怀疑了,明明癞头已经挑出了单牌,怎么摊主还是能每次都揭出单来呢?就在人们七嘴八舌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人们听到呼喊,顾不了许多,四散而去。摊主也急忙收拾东西跑掉了。一刻钟之后,在小镇的东头,摆牌的摊主、癞头还有一个年轻人一起朝着镇外走去。那些输掉钱的人,始终都没有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输,那摊主的单数牌明明被抽掉了,为什么还能翻出单数牌来?
摊主、癞头和那个年轻人是一伙的,那个年轻人一直隐藏在人群中,三个人各有分工。摊主负责摆摊开牌,癞头搅动气氛,而人群中的年轻人则负责溜缝。
开始的时候,癞头先来参赌,起的就是一个带头示范作用。因为国人大都是这样的,讲究谦虚、退让,尤其是在人数众多的公共场合。我们中的很多人的信条,就是枪打出头鸟。所以,我们常可以看到,很多人聚在一起,想要做一件事情,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强烈的欲望,但彼此却都克制着,然后将双眼投向身边的人,看看别人有什么反应,当别人都不动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选择观望。直到有一个人站出来,首先做了,其他人才跟上。我们总是习惯于跟随在别人的后面,哪怕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只要换一个场合,人数众多时,也要先等别人做了才肯跟上,否则就会不自然。
在参与活动的时候尤其如此。我们常能见这样的情况,几个人一起做一件事情,这几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哪个是有绝对权威的领导。这时候,是最乱的。
第一阶段,是定了大致方向之后,众人开始制定具体的细则。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谦虚且随意的,总是说你们来定,我无所谓。
但是真正有人提出想法的时候,人们便又开始反对了,这个说这样不好不如那样,另一个说他们两个说的都不好,不如这样。
最后,出来一个强势点的或者看不出别人眼色的,强行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才算商量了事。但这最后的决定虽然大家都同意了,却每个人都有意见,只不过埋在了心里,不说出来罢了。其实也不是不说,而是不在众人面前说。等到商量结束,人们三三两两回家的时候,路上的话题,肯定是抱怨今天的这个决定如何如何不好。
整个过程中,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一个预期的,但是由于含蓄原则,都憋在心里不说,人们想要的是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别人怎么可能说出我们绝对想要的那个方案呢?等到别人真正说不出来的时候,便会心生怨气,觉得他们制定的策略不好。
这就是含蓄的人们的行事风格,自己的意见从不大胆表达出来,而总是埋在心里,让别人猜,人家猜不对的时候,还会心生抱怨。
现在,重回主题。
骗子们自然是很了解人性的,他们明白,很多人都想参与赌博,但是由于人们的特性,很少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么这个角色自然就由癞头来扮演了。他参与之后,就会有很多人耐不住手痒参与进来,人越多,对他们越有利。而在这一阶段,摊主是不出诈的,大家输赢凭的都是手气。
渐渐地,围观的人多了,癞头就会先退出赌局,而让其他人玩。这时候,癞头开始观察人群,他们行骗多年,对赌徒非常了解,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哪些人是可以骗的以及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有多少。
当癞头觉得目标人群已经凑足了,他就会重新加入赌局,并给摊主发出信号,这时候,摊主就会借口上厕所而想要暂离。而癞头自然会阻止他,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演给大家看的,让人们不产生怀疑。癞头和摊主之间的对峙越是激烈,人们就越容易上钩。
赌上几把之后,摊主会再次以上厕所为理由而离开,这时候,癞头不但不会阻止他,还会欣然同意,他们的骗局从这时才算正式开始。当摊主走了之后,癞头拿走摊主的所有单数牌,给众人造成一个假象,即摊主手中只有双数牌了。但其实,癞头并没有拿走所有的单牌,而是留了一张特殊的单牌,这张单牌比其他所有的牌都宽那么一点点,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识别的。
摊主回来之后,会不经意地抽出一张双数牌来,以让人们觉得,他手里只剩下双数牌了。而癞头搅动气氛之后,大家纷纷跟进的时候,摊主就会抽中那张仅有的单数牌,从而赢钱。
但是,这种情况,如果连续几次接连出现的话,就会被人识破,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实行两三把之后,就由事先埋伏在人群中的那个年轻人出其不意地搅局,喊警察来了,吓跑人群,以免败露。这样,即使事后人们想起有问题,也早已找不到人了。
其实,即使今天,依然很多这样的骗子,不过他们利用的不是赌,但对“带头作用”的应用也非常娴熟。
据报道,2009年的时候,南宁就发生过一起诈骗案件。有个叫刘忠云的人以投资为名,向别人借贷,并承诺了高额利息。在初期,很多人也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有人借给了刘忠云钱之后,很快就拿到了利息,让很多人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因为这个所谓的“带头作用”而上当受骗。直到刘忠云诈骗之事东窗事发,人们才知道,自己的发财梦破灭了。
这类手段,都是利用人们的跟风观念,也是利用人们的贪欲。利益是人类行为的最好催生剂,只要有利益,就有人愿意去冒险。
而相应地,利用这点去行骗的也就会增多起来。
典籍中还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是关于用“打花会”行骗的。“打花会”是赌博的一种,具体起于何处已经不可考证了,但在古代,流行的范围还是比较广的。“打花会”的玩法是庄家准备三十六张牌,上面画着各种古代人物。赌客从中任意选择一个人物,如果押中,就会获得30倍的彩金;如果押空,钱就归庄家。同时,赌客可以押一张牌,也可以押两张或者三张,如果两张中有一张中了,则可以获得15倍的彩金,都不中,自然赌资还是归庄家所有。
如今,我们都知道,这类赌法,自然是输多赢少的,这点从概率的角度就可以算出来,参赌的人输的概率大于赢的概率。而人们常输之后,自然也就不来参赌了,那么,赌场老板赚钱的能力也就下降了,这是他们不可忍受的,所以他们肯定要想办法。
根据历史记载,有些花会的老板会跟寺庙合作,通过和尚给自己招徕客户。老板买通和尚,让和尚帮他散布消息,说是某某人在庙里求了一支花签,之后按照签上所记去花会赌博,果然赢了大钱。而寺庙中也会相应地设立花签,当然,花会老板会让自己的下属假装香客,抽中花签之后再去赌博,他们暗中作梗,让那伙计赢钱。这一示范作用是管用的,更何况,在古代,僧人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老实、正直的,他们不食人间香火,是没有俗念欲望的,和尚的话,自然也就更有分量。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了,从而去烧香拜佛,之后去花会赌博。香客和赌客们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中了别人的计而已。真正的赢家是和尚和花会老板,一个多了香客,一个多了赌客。
从这个小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来。首先,人都是非理性的,我们往往会根据自己的下意识判断来决定自己的行为,我们内心觉得,和尚是可靠的,因此和尚说的话我们就会相信。
而从和尚的做法,我们亦可以看出,在我国,信仰往往是服从于利益的。有学者说,佛教刚刚传入的时候,是小乘佛教,讲究的是度己,但是,并没有得到当时人们的认可,后来,佛教从业人士为了更好地传播佛教,将之做了改变,变成了大乘佛教,在度己的同时,也讲究度人,这时候,佛教才兴盛起来。
用那学者的说法就是,佛教开始的做法类似让人们打车去求佛,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事情,变成大乘佛教之后,成了大家坐公交车一起去求佛,这正好迎合了我们的国民性,也就是和合性,就是“大锅饭”,你有的我也得有,我有的你应该也去追求。
这个说法很有趣,确实值得我们去思考。它折射出我们的固有观念。在我们的社会中,越是大度、越是大公无私的人,就越有道德上的优越感和话语权。而自私的人,则常常被人鄙视,其实,这并没有那么多道理。
传统觉得,自私是一种罪过,为自己谋利是一种不道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宏大的目标,做出一副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家的样子,才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才能不被别人非议。
我国文化讲究谦让,我们常会认为,一个人要懂得掩饰自己的欲望,才叫作成熟。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直接说出来,表达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是不妥当的,说明我们自私,有贪欲,不懂得谦让,不懂得替别人想,是不会做人的表现。而且,很多时候,即使是别人将我们喜欢的东西送到我们的手里,也是要推让一番的,这样才算是成熟。正是基于这样的思维方式,才有了佛教从小乘向大乘的转换。
继续说赌。清朝时候,官场的赌博之风非常盛行,很多官员甚至已经到了无赌不欢的地步。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清朝的赌博之风盛行,自然也跟宫中的示范作用分不开。当时,慈禧太后就非常喜欢赌博,她常常会找人跟她一起打麻将。
老佛爷有这样的爱好,那么,下面的人自然就会拼命去满足,当然,他们满足老佛爷的爱好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自己一定要捞足好处。很多官员知道慈禧的爱好之后,就训练自己的太太、女儿等学习打麻将,之后让她们陪慈禧太后玩。当然,想要让自己的人去陪着皇太后,首先也是要疏通关节的,他们首先会买通慈禧身边的宫女和太监,让他们给推荐,以期获得陪慈禧打牌的机会。
得到机会后,就是下一步行动了。慈禧太后打麻将的时候,身后是一定要有人侍奉的,要有人给她端茶倒水,而这些人,早已经被买通了,他们能够看到慈禧的牌,之后用暗示的方式告诉其他几个人。比如慈禧有一对红中,那么,自然就有人打出红中。前面曾经分析过,赌博也是较量的一种,赢钱的人自会兴奋,他们的兴奋不仅在于到手的钱,还有一种战胜了别人的快感。慈禧赢了之后,总会高兴的,她一高兴,那么,陪她打麻将的人自然就会有好处。所以,那些官员虽然让自己的太太、女儿输了钱,却得到和老佛爷亲近的机会,获得了赏识,升官发财自是不用多说。所以,他们表面上赔了东西,但实际得到的要多得多。这正是一种变相送礼的方式,他们送给慈禧的是开心,是自豪感。
再来看看民国的赌局。
1921年,军阀靳云鹏的内阁出现了状况,面临着解散还是继续的问题。而有权决定此事的,是直系和奉系的三位军阀:王占元、张作霖、曹锟。
按理来说,这是一个大事件,参与讨论的人自然非常重视,势必用一种比较严肃的态度进行商讨的。但以上的三位却不是,他们讨论的方式可谓相当轻松,是一边打牌一边商量的。由这件事,可以看出当时的赌博风行程度,更是能看到这几位对赌博的嗜爱。
军阀老大有赌博的爱好,他的手下自然就会去学习赌博的技法。张作霖带他的东北军进北京的时候,想要改组财政部。他原定的财政部长是他的财政部次长并兼任盐务署署长段永彬,这基本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但是,张作霖的另一个手下、财政部总务厅厅长朱有济也想得到这个职位。朱有济知道,按照正常的程序,自己是没什么机会的,于是,他就动起了歪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