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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间百态(7)

有时,也可能把她安置在指定的营业岗位上。她们故意让她一个人到前面去站柜台,其他人干些记账、整理工作。她站在那儿被人监视,觉得十分难看。她们眨巴着眼,倒好像有义务来检查她似的。她还是搞搞手工和面更加合适。

一次,她碰到接待三个年轻学生的机会。他们不要马上把面包切开,而是要一只只地切,并且要切得一样。女面包师觉得,可能是别人让她出丑,她必须一连三次切开各个小面包,中间夹上巧克力威化。她夹起面包来很不稳,摇摇晃晃地把夹心面包从柜台里递给他们,年轻人用脏手伸到她那沮丧的面孔前,做了个示范动作:该怎样用力一夹,面包正好夹扁,这样才恰到好处,可往嘴里直送。

后来,进来一位先生,他一头银发,身穿笔挺的驼毛服装。女面包师动作迟缓,一直让他久等着。作为一个顾客,他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最后直到另一个售货员迈着轻盈的步子迎上前去,招呼了那位有身份的先生,这才挽回铺子的声誉。三个青年故意全部用分尼,各自付了账。

人们对夏季那灰蒙蒙的七月天已习以为常,所有的东西都沾满了灰尘。各个角落和花园里,不时地传来孩子们的声音,这一切就像树叶长在树上那样,为人所熟知。而“倒霉鬼”就关注着这些变化。我被人流挤到了她的面前,想买四块苹果蛋糕。她很自然地去拿隔夜面包——显然是规定她取货的地段,她的特点,就是能干其他售货员所不愿干的事,明显的差别就在于此——很熟练地拿起托盘,将一块圆蛋糕放在上面。她突然停住了,紧张地扫了我一眼,厚厚的嘴唇蠕动着,嘀嘀咕咕的,像是警告我有危险,但我并没有很快理解她的用意。

“什么?”我说的声音很响,想让她也大声些,起码能让人听得到。她避开我的目光,提高嗓门,用做生意人的口吻,反问我是不是要樱桃蛋糕,而眼睛里却流露出焦急和恳求的目光。

“不,”我说,“为什么不能买苹果蛋糕呢?”她后退了两步,走到货架边,小心翼翼地往两边瞅了瞅,又低声对我重复说了一下。我觉得周围的一切确实有些蹊跷,我看到顾客们嘲笑的神情。她突然抓起一只装有蛋糕的纸袋,在上面涂了一个字,幸好这时大家都很忙碌,别的售货员没有注意这一举动。她像是很偶然的样子,将食品袋放到玻璃台面上,故作镇静,只差一点没有哼哼唱唱罢了。可我还看不清是什么字,我猜不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这蛋糕不新鲜!”她默不作声,用责备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就算是回答了。难道我该压低嗓门不成,我太笨了,她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做出不要声张的手势。接着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血红血红的,真令人难以相信。她到里面取了奶油蛋糕,然后又走到我的跟前,说“是否还要点什么?”我这才明白过来,她想要我跟她一起去,我马上跟她去了。她弯下身子,我竭尽全力终于听清:“别买苹果蛋糕,那是昨天的,是昨天的!”这一回这几句话是从她牙缝里迸出来的,算是说清楚了。没有人偷听我们的话,既然她不愿让人听到,那也好!然后她惊恐地用手捂住那不断颤抖和抽搐着的嘴,急忙把纸袋从面前拿开,她在玩弄这一手法时,也顾不得外面等待的顾客了。她再一次指着纸袋给我看,并读着上面写的字:“昨天。”“我不得把此情况泄露出去!”她轻轻地补充说,并当着我面将纸袋揉成一团,撕碎,将纸屑塞进工作服的口袋里。当然,我这回买的是四块奶油蛋糕。我怀着感激的心情向她表示谢意,她也带着一种胜利的微笑目送我走出店门,好像我们经历了一次冒险活动。

直到回家的路上,我才仔细回想起这件事的经过。对我来说,至少是有愧于她的。“守护神”老板娘会把女面包师私下辞退的,这是必然的、无法改变的结局。

(王润荣译)

145.斯佩林太太的闲聊——邪恶的富人 / [瑞士]索·德洛辛

“早安,你身体好吗?”这个话,我是不说的。我只说:“你好,你要多少?”贪婪的眼睛老是盯着我的利润,他们痛恨我总是等待、等待。我也就在这些市侩们的包围之中,千方百计地摸索着寻觅有哪一个人是什么也不要求的:不要地位,不要人家推崇,不要威士忌酒,不要伴侣,不要业绩,不要恭维,不要人家关怀,也不要任何问题,总之,没有任何要求。你明白了?——什么也不要。但是敢于用脚去践踏路易十五留有签名的椅子,而且用乔治三世的银制盐瓶去做打弹子的游戏,这就是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如果能用缎子做的压脚被来擦抹……那当然更好)。

“你的灵魂,你想把你的灵魂变成什么呢?”

“啊,你看,你就提出来了某个要求。在我阴森森的住房里东跑西窜的老鼠尚且还要求一粒面包屑呢。”

(董鸿毅译)

他从我手里抢去了扫帚

[新几内亚]梅·奥巴

我早晨起床时,天色是灰蒙蒙的。雨已下了一整夜,我听得出外面还有淅淅沥沥的声音。

阴沉的天气,使时间过得出人意料地快。转眼已是七点半了,离上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我的办公地点在大约五里外的市中心。

我洗了脸,穿上粗陋衣服,便乘公共汽车去上班。赶到那里,发现只有我一人迟到。我走进办公室,所有的眼睛,黑色的、蓝色的、褐色的,一下子全盯在我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耷拉着脑袋,走去拿扫帚,把昨夜透过百叶窗漏进的雨水扫出房间。

办公室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生我的气。因为他们不得不自己擦桌子抹椅子,而在他们看来这是我的活儿,不合他们的身份。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流露出来,不过我却一直有这种感觉。那天待在办公室里对我来说真不是件好受的事。我拼命干活,生怕丢掉清洁工这个差使。

午餐时间到了,我听见职员科科长大声说:“好了,伙伴们,吃饭去吧。”但我又干了五分钟才休息。办公室现在没有人,我朝草坪走去。

走出办公室,我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雨下得很急,风速大概是每小时七十到八十英里。

不一会儿,有个同学走过来问道:“喂,卢巴,你吃点饭吗?瞧,我这儿还有一盒鱼和油煎土豆片,我吃不下了。”我虽然很想吃点,但脑子里却塞满了忧虑,于是我摇头谢绝了。

那位同学走开,只剩我一人。我回顾自己的一生。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的一件礼物或一个请求加以拒绝。这么多年我总是接受他人友善之意的。

午休时间很快结束。我看到工作人员从草坪周围近处的商店里赶回来了,我没带表,所以也起身朝回走,身上淋湿了也不在乎。

我们回办公室后,一位年老的本地职员对我说:“卢巴,请到这儿来一下,好吗?”我走到他那儿,发现他组里所有的桌椅都浸在一汪水洼之中。

他没说要我干什么,让我知道他是要我把水扫出去。我像一个谦卑的仆人,使出最大的劲儿,动手排水,把地弄干,好让他们进去工作。

过了大约一刻钟,他要我干的活快结束了,便停下来想喘口气。

这时一个年轻的澳大利亚职员走了过来,我猜想他是我所知道的白人当中的头号种族主义者。他是从办公室的另一头朝我走来的,狠狠地盯着我。

我真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我变得有点迷迷糊糊了。他冲着我的脸啐了一口唾沫,我还隐约听到他说:“你这该死的黑鬼。”接着,他从我手中抢去了扫帚。

五分钟后我才清醒过来。我朝他办公室尽头走去,想拿回扫帚干活。我走到他身边,他把扫帚还了我,命令我把桌下两英尺见方的水洼扫掉。

我扫完,又到本地职员那个组里去干没干完的活。我一边干,一边思忖着刚才发生的事,尽可能想出道理来。

他从我手里夺去了扫帚。难道他比我和其他本地人更为重要吗?在重要性和优越性这一问题上,年老的本地职员倒是有权利这样认为的。

他是一个属于统治种族的人。他是“主人”。他从我手中抢去扫帚。主人应该首先得到侍候。但我也想成为主人。他绝不会允许我从他手里夺去扫帚吧。

是的,这是难熬的一天。对我来说是倒霉的一天!据了解,这是龙卷风第一次侵袭本镇,死了许多人,毁了许多房屋的一天。这也是我第一次不接受他人友善之意的一天。尽管如此,我脑子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他从我手里抢去了扫帚”。

我会在将来从他手里夺下扫帚吗?什么时候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怎么干呢?

我将杀死他吗?将对他做出同样的举动吗?

我将杀死他。是的,我将诛灭他的种族。我要行凶,从他那里夺取扫帚,就像他先前对我所做的那样。

(王善齐译)

皮夹子的把戏

[美国]阿·契尔屈列斯

玛琪……打零工真受教育!唔,我的意思是在不同的人家里做工,比你耽在一个地方能够学到的东西,要多得多……我告诉你,留心看看人们怎么对待你,真使你大开眼界。

什么?……不,玛琪,我不要帮你剥豆,我宁愿留下来同你一起吃晚饭,吃过饭我来洗盘子。行吗?……

谁怎么对谁吗?……哦是的!是这样。……我给伊太太做过零工……一星期做一天有好几个月了,我发觉她有点儿古怪。唔,有一件事真使我不痛快,那就是她拿皮夹的习惯……不,不是那种小本的小说……我指的是她的钱包——她的手提包。

玛琪,她有一只旧而大的皮夹子,上面有两条很长的带子……每当我到她家里,她就在椅子里撑起来,把她的手提包用双股带子牢牢地缠在手腕上,她把那钱包抱在胸口,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是的,姑娘!每次都是这样!不,除了我和她没有别人……玛琪,我不能对她说什么!这是她的钱包,对吗?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紧紧抱住它!

我好几个月闭口不谈这事,竭力在想,怎样来提出我的论点使她服帖……啊呀,谢天谢地,真巧得很!今天就是那一年的那一天!……玛琪,请你把豆继续剥下去,这样我们才能吃得到呀!我知道你在听,但是听只要用耳朵,不要用手……唔,总之,我差不多就要回家去了,这时候她走进房里来,像往常一样抱着手提包,说:“密尔屈列德,请你把管门人找上来修厨房的水龙头。”“好,伊太太……”我说,“一离开这里就去叫他。”“哦,不,”她说,“那时候他也许已经走了。请现在就去。”“好的。”我说,我走出房门,身上还围着工作围裙。

我只不过沿着过道走去,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拼命地奔回到房门口,用尽力气疯狂地敲门。她把门拉开说:“什么事?你见到管门人了吗?……”“没有,”我说,一面沉重地喘着气,“我几乎已经走到楼下,忽然记起……我的皮夹子在这里!”

说着我冲进房去,一把抓住我的钱包,然后下去叫管门人!后来,当我回家的时候,她十分羞怯地说:“密尔屈列德,我希望你别以为我不信任你……”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那没有什么,伊太太。……我懂得。如果我付别人工资像你付我的一样的话,我也会抱住我的皮夹子的!”

玛琪,你这傻瓜……当心!……你要把豆打翻到地板上去了!

(陈冠商译)

冰棍

[德国]黑·玛·诺瓦克

一个年轻人穿过一块草地,他一只手拿着一根冰棍。他吮着这根冰棍。冰棍在融化,快要从棒头上掉下来了。年轻人忙不迭地吸吮着。他在一条长凳前停下脚步。一位先生坐在长凳上看报。年轻人站在这位先生面前吸吮着冰棍。

那位先生放下报纸,抬头看了一下;冰棍正好掉到沙地上。

年轻人说:“您现在对我有什么想法?”

那位先生惊讶地说:“我?对您?毫无想法。”

年轻人指着冰棍说:“我刚才把冰棍掉到地上了,您就没有想过我是一个笨蛋?”

那位先生说:“没有,我没有这样想过,再说谁都会碰上把冰棍掉到地上的事。”

年轻人说:“啊,原来是这样。我使您感到遗憾,但您无须安慰我。您准是认为,我买不起第二根冰棍。您认为我是穷光蛋。”

那位先生把报纸折叠起来说:“年轻人,您为什么如此激动?对于我来说,您要吃多少根冰棍就可以吃多少。您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又摊开了报纸。

年轻人将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说:“正是这样,我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您管不着。我干的正是我要干的,您对这有什么好说的?”

那位先生又埋头看报纸。

年轻人高声说道:“您现在蔑视我,正因为我做了我要做的事。我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您现在对我有什么看法?”

那位先生大为恼火。

那位先生说:“请您让我安静安静。您走吧。您的母亲大概常常揍您。这就是我现在对您的看法。”

年轻人微笑着说:“这算您讲对了。”

那位先生站起来走了。

年轻人跟在后面,紧紧拉住他的衣袖,着急地说道:“但是我母亲太好了。请您相信,她什么都不会拒绝我。我回到家,她总是对我说:‘我的小王子,你又脏成这副样子啦。’我说:‘有人冲我扔东西。’她说:‘那你应该自卫呀,不能什么都忍受。’我说:‘我可进行自卫了。’她接着说:‘不,这你没有必要;强者是无须自卫的。’我说:‘我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他们就冲我吐唾沫。’她说:‘如果你不学会叫人不敢碰你,那我真不知道你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啦?’您想象得到吗?她曾问我:‘你长大了究竟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我答道:‘黑人。’她说:‘你好没教养啊!’”

那位先生走开了。

年轻人喊道:“我可给她的茶里加了点儿东西。现在您对我有什么看法?”

(杜淑英译)

阿南

[新加坡]彭飞

阿南杂货店是实龙岗上段老字号,传至阿南已是第二代。阿南四十开外,个子不高,常年一张圆圆笑脸,说话时眼睛眯成细缝,全无生意人精明样。闲聊谈及日子艰难,他总不自觉抚摩红鼻子,朗声说:活着,不过图几口饭吃。眨眨眼,什么都过去了。

初次到阿南杂货店纯为应急,家里烧菜缺油,就近到杂货店挑了一瓶。身边只一张百元大钞,店主翻开抽屉倒出所有零钱,仍凑不足数。他眯着眼笑道:“见笑见笑,货先拿去用,改天经过再还钱吧。”我有点儿不相信地瞪视着,他却指着门口横匾说:“我们是老字号,几十年就是这样做生意,大家都是要吃饭的,给人方便嘛。”自此印象深刻,调整专到超市添购日用品的习惯,柴米油盐找阿南,价钱或许稍贵,但那种亲切与从容的感觉,在机械横行时代格外叫人怀念。

熟络后,阿南渐渐无所不谈,而店里经常清冷,声音稍高,回声不断。店面是老爸留下来的,当年这地带人多气旺,生意红火,还铺设电话,可电话订货,专车送货上门。老爸不识字,性格豪爽,仿佛江湖中人,出手慷慨,急人所难,重义气,讲信用,商家都肯供货,杂货店长年货源充足。那年市面上面粉断货,店里却仍囤积数百包。做买卖讲的是人面交情,小气量窄胸膛的成不了气候。

大哥和三弟后来也都开了杂货店。大哥性格最像父亲,不爱读书,念中学时便成天随父亲订货送货,胆子又大,上万块钱的货,眉头皱也没皱,便擅自替父亲要了下来。实龙岗新镇建成,父亲出资给大哥在中心开了个店面,二十岁当了老板,生意还真不差。谁知后来交了班损友,沉迷赌马,生意差了,前几年杂货店终于关门。如今四处给人打杂送货,周末必到赛马中心搏杀,赌马前他一定吃素,专点包菜和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