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沿着松柏环绕的坡路漫步,见松鼠在路边松树下的石缝间跃动自如,看起来与它的生存环境极为协调。同行的人建议用尼龙兜或者衣服去捕松鼠。其实我心里明白:凭着松鼠的灵敏度,那些人想捉到它是不大可能的。松鼠显然因了我们的存在而警觉起来,蹦跳着离开了路边,如哲学家般在松间闪跃与灵动,同我们这些酒肉穿肠过后的大脑形成了极为深刻的对比。我仿佛听到了二百年前生存在这个山野里的人们,对我们发出的嘲笑声的久远的余音,他们能告诉我们许多种捕捉松鼠的简单方法。科技越来越发达,人的档次愈来愈高,却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退化。在这块稠密的树林里,满族的英雄们曾在其间喧嚣着创立了帝业。而今,同八旗子弟同样喧嚣的,是此起彼伏的高级别墅区和躲在后面的金钱。
残阳的余辉慢慢褪去,山野所特有的泛着腥酸味的湿气侵入鼻端与齿间。
空气中绝无各种“产品”的味道,令人感到安心,不像在城里的农贸市场里,心有余悸地筛选那些如塑料花般鲜艳漂亮的蔬菜,为儿子挑选那些有虫子留下痕迹的菜叶。用手轻抚脚下鸡冠花的花冠,盈于掌中的那种柔软而湿润的质感使我想起了儿子浴后的脸。远处山顶上那片还未被开发的树林,一如最后的处女的长发,在初秋的晚风中招摇,坚定而自信地展示着自己已积攒了千年的等待……喜欢树林的女子,一定对爱有着深刻的感受力和理解力;喜欢长发的男子,在他的心田里,一定有几粒颗粒饱满的真正的温柔可以拾拣……
本想在旅馆的舞厅里休闲一下,却不料在那一群很密的人群里,上演了一出蹩脚的闹剧。表面上好像都是为了真理而斗争,其实都摆脱不了“钱、权、利”的圈套。人密的地方,争斗就会无休无止……大家都去争斗,谁来成全爱?
一种不知名的甲虫在房间的铝合金窗框上犹豫地来回巡爬着,我知道它是在寻找回家的路。其实这里原本就是它的家,人类才是真正的掠夺者。窗外月华如水,于是便想念儿子如月亮般生动的眼睛。同寝的一起夜谈的小姐那颗透明的心给了我许多勇气,我也试着寻找女人归家的路。寻家的心是沉重的,因而也就不知不觉地睡过了头。
相邀了几个人来到水边。不见游人,只有两只游船泊在岸边,守望着已经隐入水中的希望。
依然看得清洪水留下的痕迹:剥蚀的岸边裸现出崭新的土色,倒伏树木的残枝拖浮于水面。
这一片水现在平静如止,它已经把积攒了一百年的恩恩怨怨彻底了解了,所以重又恢复了原来的温良品性——真像个有血性的男子汉。沉默与愤怒,都满含悲壮:也如同山顶上那些于风中吟唱的树林一样,阴柔与阳刚并济,撰写着永恒的真理。我知道小男人的愿望是:妻如玉来女如花。那么小女人的愿望是什么呢?但愿夫如林来儿如水!还是那种不知名的甲虫,在我们一行人的身上爬。我很为它们的勇敢和真诚感动,对于毁了它们家园的敌人还这么友好。人类可没有这个雅量。有那么一天,科技发展到人类可以和动物对话,其结果是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了虫子,我想那一天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我对那个多年的老朋友说:“我长大了!有一天我要去找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小虫可以在掌心自由爬动。”他对我说,那你还是没长大!我对他说,由幼稚到成熟,再由成熟到幼稚,是一个完美的圆形运动。真正的成熟就是由成熟回归幼稚。天地悠悠,山无言,水无言,林无言……我将去向何方?我已向欲约束我的人坦言:我将用我的方式去追求自由!
罗台!罗台!你将去向何方?
可爱的小布
丁夏岚
我刚刚退休回家,女儿怕我寂寞,就为我买了一只小狗崽。
这是一只通体雪毛,体毛很长的小公狗。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小黑鼻子、小黑嘴儿,从正面看,真像小北极熊崽;可从侧面看,又非常像小羊羔,很漂亮,很可爱。
我称了一下,体重才两斤三两。女儿为它起名叫布丁。
初来乍到的小布丁对大小便却不知如何办,所以它是随地就便,弄得我直头疼。
还是女儿有办法,当发现它撒尿后,立马把它拎到厕所,反复告诉它,以后有尿来厕所里撒。
还别说,这小家伙真聪明,没几天就学会上厕所了。不管它玩的多高兴,只要一有尿,马上就往厕所跑,而且它还泾渭分明,在便池的左边撒尿,右边拉屎,一点也不弄混。
转眼冬天过去了,见别家小狗都在外边玩,我也不忍心老圈着它,就让它下楼了,可打这以后它就再也不上厕所了,不管家里人回来多晚,它都憋着,一定把尿屎送到外边去。二年后的小布丁可是膘肥体硕,威风凛凛,体重已达二十斤了。
我家客厅、卧室的门都不关,屋里电视、电脑等电器上的电线它从不咬,拖鞋也不咬,从不破坏家里的任何东西,懂事不?
还有更懂事更聪明的表现呢。那是上个月对面楼一只叫宝宝的小母狗反群了,所以附近的小公狗都往这儿跑,见了宝宝就恶虎扑食状往身上骑。可宝宝不让,把它们都咬跑了。
小布丁却不那样,只见它陪着宝宝跑着玩,并排跑着跑着,时不时地提起一只前爪去摸宝宝的背,小脸还扭过去瞧着宝宝的脸。反复几次的这样动作,使宝宝很高兴,这时布丁又跑到宝宝主人身边去,站起来作揖,原来它是怕主人不让它与宝宝玩。当主人夸它好懂事后,它才又返回去找宝宝,这时它骑到宝宝身上去,宝宝不但不咬它,反而还迎合它。
宝宝的主人说:“看你家布丁多懂事,我家宝宝从来是谁都看不上,不许碰的,这下就相中小布丁了。”布丁还有一个绝活儿,就是会说话,见人主动打招呼。凡是与我说过话的熟人,只要一遇见,它马上站起来,两只前爪一举,嘴上咿咿呀呀地说话。谁要是喊它名字,它还会答应。那天宝宝的主人连喊了它五声,它就一连答应了五声,把周围晨练的众人乐得前仰后合的。
骨头是小狗最爱吃的东西,可布丁却从不吃骨头,我怀疑它是不是牙坏了,不能咬啊,可我这想法马上就被否定了。
那一日,我丈夫又在它吃饭时去撩逗它,以前每当布丁吃饭时,我那位就故意去招惹它,气的布丁只得采取自己转圈咬自己的后腿,来发泄它的不满,那次是撩急了,在它多次转圈咬自己的腿后,他还去逗它,抢它的饭盒,只见布丁突然猛地一跳,照他手上就咬了一口。
我丈夫见手被咬出血了,气的他拿棍子要打它,我就拦着不让打。我说:“这不怨小布丁,是你把它撩急了的。”
丈夫举起手让我看。“看看,把我咬的多厉害,还说它牙坏了,多锋利呀。在外边哪个小狗它都不敢咬,像个大面瓜似的,可跟我倒长能耐了。你现在护着它,等你不在家时,我一定得打它出这口气。”
果然第二天乘我出去买菜时,丈夫就把它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布丁和他记仇了,再也不和他玩了。以前是,见他下班回来,布丁马上就叼起拖鞋给他,然后跑进客厅去叼我给它缝制的小布口袋,它把布口袋放在我丈夫的脚面上,用小爪挠他,让他与它玩。现在却是,门一开,布丁看是他回来,转身就往回跑,再也不给他叼鞋了。也不找他玩布口袋了。
泰山挑夫
谢竞远
我是跟着一位挑夫爬上泰山的。挑夫个头不高,精瘦,扁担两头挂着大包粮食和青菜。挑夫头朝前扎,身上肉棱颤抖,步子和货物一齐晃动,气势逼人。一路上,我紧撵慢撵,跟上他,想看看他的脸,挑夫的脸遮没在草帽下,挺神秘的。
我们爬到斗姆宫时,挑夫浑身湿透了,肋骨凸现。挑夫小心地把货物落地,坐在树阴下歇息。这时,过来一位年轻的女游客,要和挑夫照张相。挑夫不好意思地笑笑,掸掸身上的尘土,挑起挑子,摆好姿势。女孩和挑夫站在一起,把相机递给我,甜甜地一笑:“帮个忙。”这时我才看清,挑夫深褐色脸膛,高额头小眼睛,满脸皱纹,竟有五十多岁了,酷似罗中立那幅经典油画《父亲》。照完相,0000000女孩蹦跳着下山。如今连峨眉山的猴子都知道,陪游人照相要讨好处,挑夫一语未发,继续赶路。
我们走得汗流浃背,迎面遇上一位下山的挑夫,两位挑夫并没有打量对方,同时喊起来:“噢——嗨”两根扁担轻轻一碰,亲热地招呼了,擦身而过。人彼此走远了,那绵长的吆唤声,仍回荡在山间。我心中充满了感动。
紧跟挑夫,爬上中天门,这时已是晌午,我看见有冷气饭店,忙进去,补充一下给养。我吃着快餐,透过落地玻璃窗,见挑夫没有走,在路边树阴里,用毛巾擦汗,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煎饼卷大葱。挑夫眯着眼睛,香香地吃起来。太阳在天上走,阴影挪动,中天门建停车场,阴凉不多了。挑夫一边吃,一边挪窝儿,让身子始终在阴影里。我笑了。我们吃完饭,在露天水池前会面,撸胳膊挽袖子,洗手洗脸洗脖子,仰脖灌一气凉水后,继续上路。过山拗,前面是十八盘。“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一千六百多级石阶,在我们面前展开。挑夫的脚步声,像鼓点一样令我抖擞。我们经过对松亭,跨龙门,升仙坊,玉皇顶上的南天门在望。山风渐硬,好爽!我回转身,居高临下,视野豁然开阔,我们爬过的石阶,仿佛天梯,将起伏的山峰串起来,云雾漫卷,远处的泰安城,人间烟火袅袅。
我笑道:“爬得真高呀。”挑夫笑道:“小伙子,你赶上好时候了。要是雨雪大,路陡梯滑,也得往上爬。”
“您这一挑有多重?”
“一百二十斤。”
“一趟能挣多少?”
“挑到山顶,十斤两块钱。一天下来,二三十块吧。”
“一天能跑几趟?”
“从中天门往上挑,能跑两趟;从山脚红门往上挑,一趟。一天得爬一万四千多级石阶。”
“您家是泰安的?”
“荷泽。儿子念高中,要考大学了。学生念书破费,地里的活儿扔给老伴,我出来挣份现钱。”
我望着挑夫,他在担起儿子的学业,担出儿子的美好前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