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筝不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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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热爱生命(1)

失落的糖纸

曲波

我骑着轻骑摩托,风驰电掣般地奔来奔去,几乎跑遍了市内所有的废旧物收购站。每到一处,就在旧书堆里翻上个爆土扬场,当别人好奇地问我找什么,我竟郑重地回答说是一份“重要文件”,为了这份“文件”,我每到一处,便和那里的破烂王说上一阵小话,并呈上感谢的纪念品。其实哪里是什么文件,不过是一本夹着糖纸的书。但书中夹的可不是普通的糖纸,是记录我童年美好时光的特殊糖纸。尽管我天翻地覆地寻找,还是没找到。

这本伴随我几十年的糖纸真的丢失了?我傻呆呆地望着神秘的天空,往事历历在目……

少年时,我在学校合唱团里认识了一个叫“容容”的秀气女孩,她是上海人。很快我们便成了好朋友,并时常在一起玩耍。

容容有一本非常漂亮的糖纸,是从上海带来的。那五彩缤纷的糖纸犹如一幅幅美丽的画,每幅图画里又仿佛蕴含着一个个动人的童话故事,我十分羡慕。有一天,容容忽然把我找到她家,拿着这本糖纸对我说:“我爸爸是右派,人家不允许我们在城里住了,我们家要到很远的乡下去,我知道你很喜欢这本糖纸,送给你做纪念吧!”说完把夹糖纸的书塞到我的手里,眼圈红了。听了她的话,我愣了半天,什么叫右派?那时我不懂,可我知道容容要和我分别了。不能再在一起玩了,为此难过得流下了泪水……

从此,这本糖纸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儿。我时常把它带到学校里和同学共同欣赏。同学们都喜欢集糖纸,可谁的也没有容容给我的好看。由于这本糖纸,许多同学对我格外亲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叫阚侃的女同学,自从我有了这本糖纸,她便常和我在一起玩儿,当然少不了欣赏糖纸,每次欣赏糖纸,阚侃都爱不释手,羡慕的眼神定在糖纸上不愿移开。一个星期天,阚侃约我去她家欣赏她姑姑送给她的一本糖纸,并让我带上我的糖纸和她互换几张。那时我国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比较落后,孩子玩儿的东西很少,所以男孩攒烟盒,女孩集糖纸就觉得很有趣儿了。因此许多女同学都有这个雅好。我到了阚侃家一看,她姑姑给她的糖纸太逊色了,无法和容容的相比。都是当地产的。那时上海在各方面都比东北先进,糖纸也不例外。无论是颜色还是图案,都比东北的好得多。记得“文革”期间,我去上海“串联”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商店买带有各式各样美丽包装的糖块儿,几乎一样一块儿。当然不是为了吃糖,而是要它的糖纸。当时,我看到我的糖纸书里又多了那么些漂亮的糖纸,兴奋得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轱辘毛”。所以阚侃的那些灰不溜秋的糖纸根本引不起我的兴趣儿,换了半天,一张也没成交。玩儿了一会儿我就回家了。回到家后下意识地打开书包,啊?糖纸书不见了!我急得喊了起来。妈妈奇怪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为几张破糖纸而大呼小叫。还没等妈妈反应过来,我突然想起糖纸书可能忘在阚侃家了,便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她家,果然那本书在桌子上放着。待我拿回家翻看时,竟发现我那些漂亮的糖纸全被阚侃用她的破糖纸给换掉了!我再次去阚侃家询问,可她却冷冷地说没看见,硬是不承认换糖纸的事,没办法我只好沮丧地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后来妈妈为了安慰我,还给我买了许多糖。第二天,在学校里我看见阚侃拿着我的糖纸正在向同学炫耀,那表情别提多神气了。因为好几个同学都认识我的糖纸,便来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难过地讲述了发生的一切。她们都很气愤,要帮我要回糖纸。其中一个同学说直接要阚侃肯定不会给,于是给我出了个主意,并开始实施。下课时,两个同学把阚侃拉出教室跳皮筋,我们几个便把阚侃的糖纸拿出来,凡属于我的全部完璧归赵。记得我当时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好像我是个贼。上课了,我们几个同学偷偷窥探阚侃的动作和表情。她那先是惊讶后又无可奈何的神情,至今我都不能忘怀。阚侃自知理亏,没敢再提糖纸一事。从此,我也不敢把糖纸带到学校里,怕再丢失它。

现在回想孩提时的童心可爱又可笑。糖纸的得与失好似如临大敌,竟动用起“孙子兵法”。阚侃用的是“调包计”,我们用的是“调虎离山计”。那时我就发现我比别的同学要迟钝,也不知是否与我小时候曾经从二楼掉下来,摔到哪根神经有关。如果早看出阈侃的用意就不会发生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了。因为后来回忆起在阚侃家我要把糖纸书收进书包时,阚侃一再阻拦说她还要瞧瞧,弄得我最后把糖纸书忘在她家里。三十年来,这本糖纸一直伴随我度过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它曾经给过我许多乐趣儿,也帮我清除过许多烦恼,还使我爱上了绘画艺术。记得我曾画过一本图画,里边好多都是糖纸里的画面,在当时还挺满意呢。因为那里面融入了我的童趣儿。每当我闭目静思,那一张张栩栩如生的糖纸就飞进梦里。“米老鼠和唐老鸭”滑稽的神态使我走进“迪斯尼乐园”。“登山”使我想起高耸入云庄严神圣的珠穆朗玛峰和粗犷豪放的藏族风俗。“玉液飘香”又把我带入吐鲁番那美丽的葡萄园。还有“猴子捞月亮”、“猪八戒背媳妇”等等,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看到糖纸就想起童年那快乐的时光和一个个烂漫的故事。想不到就在我搬家清理旧物时,爱人把它当成废书给卖掉了,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书里有我心爱的糖纸,但我还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尽管他百般劝慰,并答应再给我弄一本糖纸,我仍不依不饶,因为糖纸丢掉了就如那段时光也丢掉了一样让我心痛。当我知道糖纸被送到废旧物收购站时,便像疯子似的到处寻找,这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情景。

糖纸没找到,我总有一种失落感,整天像丢了魂似的。一天,竟不知不觉地走到容容小时候的家门前。无意中居然得到了她的消息。原来她父亲平反后她家又回到城里,可容容却在那儿的小镇安家了,正好今年探亲回家。分别三十多年,我们终于见面了。四目对望,那个天真烂漫的容容已经消失,面前站着的是眼角布满鱼尾纹和目光里带着沧桑感的中年妇女。我们紧紧拥着,叙别那些艰难的岁月。提到糖纸她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因为她早已不感兴趣儿了,可我依然眷恋那本糖纸。

世界上许多东西都可以复制、仿造。科学家还发明了“克隆”技术,甚至克隆生命。可惟独逝去的时光和我糖纸里的那些故事不能复制和克隆,我的糖纸永远失落了……

冬天的经历

曹丽薇

雪落时节,白茫茫的原野上清晰的脚印将被大雪覆盖。回眸望去,心田的一丝温馨竟告知,它终究成为一段永不再来的历史。

寒冷的北方,大雪悄然而至。那被风雪打疼了的脸庞,肤色由白皙变得红润起来。冻僵的手指,也在冬雪的揉搓下,血液开始沸腾。穿越冬季到达忘川,看来在这个季节,这是惟一使我彻夜难眠的原因。

有人说,原野的尽头,青山脚下,有一条奔流不息、神奇无比的忘川,如果人沉浸其中,便会遗忘一切。为了这个美丽的传说,在冬季里,就纷纷出走了一些人,他们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竟令我平添了几分疑虑。无法抚慰的岁月,真的会消失在一条河里?

冬雪飞飞扬扬地落了下来。我终于理解了一个穿越冬天的人的处境。于是,我有了这样的感觉:我无法确定,在这广袤的雪野中,还要走多远的路程。也许那个目的地远在天涯,它需要生命的跋涉才能到达;也许那个目的地近在咫尺,它只要一迈步就可到达。没有严寒,哪有温暖;没有苦难,又怎知甘甜。这正如一个故事里讲的,一个放浪形骸的人,在一个澄明清澈的月夜陡然惊醒,一个声音响彻中天:夜夜都是春,夜夜不是春。

我始终无法确定穿越这个冬天,潜过那条河,灿烂的阳光下,青翠欲滴的草坪上的一幢楼房里,是否会有一个正在微笑并向我招手的人。生命的潜能告诉我,我需要毅然前行。

无法确定的现实,恰巧确定了生命的生存状态。有限的生命正处于事物的不断轮回交替中,夜与昼、枯与荣、冬与春、夏与秋、成与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冬天的经历,只是给了我一个过程,没有成功,更谈不上收获果实。然而,正是这过程使生命的荒原有了悲壮,人生有了坚定。回溯历史,透视生命,其实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我对自己说,不要只重结果,忽视过程。否则,你永远也体会不到生生不息正在经历中的生命的辉煌。

淡淡的乡愁

杨竞

一个宁静的夏夜,远处传来一阵阵狗叫声,推窗远看,却未见到狗的影子,冷静下来凝思,才发现这声音出自我的心底。

我是想家了,想海边的小村子了。

在家乡那边,最可爱的是冬天。冬天里有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静静地落在草垛上、墙头上、沙滩上,海边姥姥家的小草房子渐渐变白了,站在门口的姥姥,头发跟小草房子上的雪一样白。早晨在下雪,傍晚在下雪,雪在老槐树上摇晃,抖落在地上,地上留下了不少印迹,人的、狗的、车辆的。村里的孩子在海滩上打雪仗,一片叫喊声欢笑声。

那时候我不喜欢小村里的日子,小村里的日子总是一模一样。就那么几张脸,几张熟悉再熟悉的脸;就那么几句歌,几句从姥姥嘴里哼出来的没有牙的歌;就那么几缕炊烟,几缕淡淡的炊烟;就那么几条狗,几条汪汪叫的看家狗。可是,家乡远了,远离我十多年了,我想她,想那富有情感的大海,想那载风载雨的老船,想那土里土气的乡音。

这一夜,我梦见村里老蒋太太的嘴还是那样歪歪的,像个歪嘴桃子;大份儿的脸还是和头发一样灰白,像一团脏棉花;老贾头还是颠儿颠儿地走路,他家那条大黄狗还活着;老李头和我年龄一般大的孙女生了一个胖丫头……

小村里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脱了棉衣穿单衣,穿了单衣脱棉衣,很闷,很沉。然而,就是那些沉沉的、闷闷的日子却叫我想家。

草原上的母亲

赵兴恩

我们就该赞美她们——妇女,也就是母亲,因为整个世界都是她们用乳汁养育起来的。

——高尔基

夏天的呼伦贝尔非常美丽。去年夏天,我到内蒙古扎赉特旗出差,顺便探访了生活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老朋友包音额木和,本想住一宿就回来,热情好客的主人硬是不让回来,说是要带我去看看他的母亲。

八月的呼伦贝尔草原水草丰茂,露珠还没落尽我们就出发了,因为我不会骑马,坐的是牛拉的勒勒车。包音额木和边赶着车边告诉我,他要看的母亲叫乌兰其其格,是他的养母,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刚一个星期就病逝了。乌兰其其格妈妈收养了他,他是吃乌兰其其格的乳汁长大的。

过了一条小河,绕过一道小山冈,前面出现一棵挂有花布条的大杨树,树下有三座蒙古包。蒙古包前有几只待产的母羊和几只刚出生的小羊羔,两个小孩儿正和小羊羔玩耍,大树下一个胖大的老太太正在给一头小牛犊用奶瓶喂奶。她一看我们来了,意外的惊喜,放下奶瓶,向前平伸双手,长长地“哑”一声,我听不懂蒙语,从表情和手势上看,是欢迎我们的到来。

老太太没穿袍子,一件白背心刚能兜住两只硕大的乳房,这乳房曾哺育过七个儿女,也救活了包音额木和。

毡房地上铺了一圈牛马皮,毛朝上,一个小孩在睡觉,地中间是一个炉灶,炉筒从毡房中央的天井伸出,炉灶上正在熬奶。

老太太忙拿下奶桶,给我们煮奶茶。

老太太不会讲汉语,包音额木和给我们当翻译。她愉快地告诉我,她今年七十岁了,一共生了七个子女,算包音额木和正好是四个儿子,四个女儿,除三儿子在盟里工作外,其余的孩子都是牧民,都已结婚,全家现在有四十多口人,她已当上太奶了。

全家承包了方圆二十里草场,孩子们在外转场放牧,各有毡房。

老伴去世早,她和小儿子在一起看大本营,每天挤奶,看护牛犊、羊羔,带带重孙子们,其乐无穷。

午饭是乌兰其其格大妈亲手做的,做的是“全羊席”。包音额木和骑马把在附近放牧的小弟朝鲁也找回来了,大妈穿上袍子,带着大家把酒菜抬到大杨树下供了一会儿,又给大树系上一条洁白的哈达,才抬回来吃。包音额木和告诉我,这叫“祭尚西”,“尚西”,在蒙语里是“神树”的意思,“祭尚西”是蒙古人为纪念发祥地额尔古纳山林地带而形成的,是表示对自己氏族祖先的礼敬,母亲每年在牛羊肥壮的季节都要“祭尚西”,祈祷祖先保佑人畜兴旺。

八月草原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大家刚端起酒杯,突然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雨,大妈放下酒杯向外跑去,我还没弄清咋回事,她已把几只刚生下来的小羊羔抱了进来。

草原上的“全羊席”,就是整只羊用水煮,加盐和桂树皮,吃前割成几大块,每人发一把刀,自己爱吃哪块儿割哪块儿。乌兰其其格大妈不但身材胖大,心胸宽大,酒量也大。

酒至半酣,包音额木和提出,母亲为我们辛劳一辈子了,没离开过草原,没看过火车,想要带母亲到北京去逛逛。尽管我介绍北京如何好,老人家就是不同意去,说是离不开这群小羊羔……酒一直喝到傍晚,这时雨也住了,我们抓紧往回赶。我们的勒勒车已走出很远了,高大的母亲像那高高屹立的大杨树,站在那里,还在向我们招手。我有点醒悟了:那棵白杨树真的离不开大草原!

穿越罗台穿越罗台

廖若星辰年年去罗台。而每一次眼中的罗台,却总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这大概是心灵的变化、眼随心转的结果。

萨尔浒:满语,树木稠密的地方。罗台山庄混上今天的名份,大抵是仗了萨尔浒的那一片稠密的树林,以及那一片水,还有那一片山。

因刚刚经历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听说罗台山庄的游人少而又少,况且又断了自来水,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却因闻此而使原本犹豫的心思变得明确起来:那样最好。确实如听说的那样,罗台一改往日的喧嚣,初秋的太阳温和地升起,时光慢慢地移动。由于晕车引起的头疼,有些不辨南北,就那样在清醒的边缘沿着石阶缓步,信由串红那极尽欲败的惨红牵着,来到了水上的游廊,尽头是圆形的舞池,依然留有欢乐的残痕。肃穆的椅子只迎接我这唯一的过客,没有灰尘。人是自然中最大的污染源。

聚餐是必不可少的。玲珑的筷子如绳,把彼此陌生与游离的心拉近了一点。席间,一句含而不露的玩笑话使我笑出了眼泪。上一次这样笑仿佛是很久远的事了。一个采取用束紧自己来使别人放松的方法的男人,一定有一颗易动而善良的心。那双不动声色却漾着笑意的眼睛里,隐着许多已经完成或正在延续的动人故事……我的心中充满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