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筝不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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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曾经的故事(3)

日升日落,冬去春归。我成为故事里的天,你成为故事里的地,天与地之间,那个夏之夜降临的亲亲女儿是雨后亮晶晶的小星星,是绮美的彩虹,是娇艳的蝴蝶翩跹在我们的故事里。故事里的我们深爱着女儿胜过爱我们自己,一叶出水小荷般鲜嫩可爱的小女儿啊!是我和你用挚爱共同抒写的故事里最靓的插图,最美的意境,最精彩的一笔……我知道,这个故事沾着你太多的泪滴,你知道,这个故事写满我无怨的辛劳。然而,有艰辛的付出就有生活的欢乐情节,苦难与不幸反馈给生命以更深刻的思想和坚强不屈的人生。古往今来,芸芸众生,众多悲欢离合,终身厮守的爱情故事无不向珍重情感的人类昭示:患难与共风雨同舟是爱情的花园里一朵地久天长的玫瑰。不敢直面猝不及防的打击所降至的厄运和痛苦,那么,再纯洁亮美的人间真情也会因之黯然失色,乃至失去它最初的承诺及继续下去的意义。

当我踉踉跄跄地挣扎出那些冰天雪地的时日,现实和理智提示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一场残酷的暴风雪。是挺起人的脊梁迎之而上,还是退下来绕过去?你,选择了后者。经过多少难眠之夜的痛苦煎熬之后,心情渐逐平静下来的我终于领悟出对于一个已经结束的故事,实在没有必要紧紧地盯着封底。那么,任你的鱼儿游向大海的温柔吧!任你的马儿奔向草原的绿意吧!明日之后,那些优美过我们的日日夜夜将成为生命过程中的不朽,因为,我们毕竟认真地爱过一次,曾经是一个苦甜相伴的故事。我还要说,此后永远不在一起的日子里,彼此受伤的心是否真的有勇气正视孩子那依然稚气明亮却藉含着深深忧郁的眼睛……

因一个美丽的错误而结合,因各自无法面对的现实而分手,分手的那刻,面对着曾经的故事,我在心里对你和爱女说——走好,珍重……

给世界爱和美——缅怀冰心老人

赵郁秀

3月1日下午取报进屋,《文艺报》醒目的头版头题吸引了我,文中写道,春节前夕,冰心老人躺在病床上,听女儿吴青吟唱《平安夜》。突然,朱钅容基总理步履轻轻,走到冰心身边,带来了“春的问候”。我为之振奋,一口气读到朱总理“迅笔写下:祝冰心老人健康长寿……”突然身边的电视机里播音员以沉重的声音播出:“著名作家冰心在京逝世……”怎么这样快!手中的报纸落地,转身凝望壁橱上摆放的两届“全国冰心儿童图书奖”颁发给我的一个冰心玉照瓷盘和奖杯不禁泪下。过去常有客人看盘发问:“你母亲?多么慈祥、和善!”我也常常沉迷于这母亲般的温暖、微笑中。

我拉开抽屉找出冰心老人相继寄赠于我及有关单位委托我请冰心老人的题词、寄语和信函,真可谓字字珠玑、撞震心扉。我沉重的心绪禁不住向往昔深深走去……

辽宁省儿童文学学会于1985年一成立就得到了冰心老人的热情关怀和鼎力支持。她为我们主办的首届辽宁省儿童文学评奖及接办的《文学少年》杂志题词、撰文、赠图片,并谆谆教诲,多方鼓励。《文学少年)刊名至今还用着冰心老人的亲笔题字。为答谢老人的深情厚爱,在她八十八岁寿辰时,我请我省著名国画家杨德衡画了一幅寿图,带了一点点辽宁土产——几棵人参和两包红梅味精赶到北京。在寿日后的一个周日我携在北京工作、学习的两个女儿来到冰心家。

金秋时节,和煦的阳光透过窗镜照射在老人坐椅前的案桌和身后高高的书橱上,映衬得老人的面孔红润又有光泽。

老人话语缓慢、斯文,声音却清晰、甜脆,她对我的两个女儿格外亲昵。让陈大姐端糖果分送,一边抚摸着像娃娃样乖乖趴在她怀里的大白猫,一边以孩子似的口气向我的女儿问话。得知小女儿二十四岁就已获北大物理学博士时,她惊喜得提高声音:“呀!小囡囡是祖国最年轻的女博士耶,我们民族的希望就在我眼前,我身边哩!一会儿合个影儿。”她又问:“常到燕园去玩吗?那是我们工作、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我们都是燕园学子嘛!算个学友好吗?”

小女儿李奇立马回答:“不敢,不敢。”

大女儿笑说:“冰心奶奶,我打小姑姥姥就给我讲她小学时读您的《寄小读者》:蓝蓝的大海,闪闪的繁星,太美了,我是第三、第四代小读者吧!”

我忙介绍:“她的名叫李星,乳名星星。”

“星星!这名字好哇,微光、永亮!”

我说:“您于五十年前出版的第一部诗集《繁星》有很多哲理性警句,今天我还能背下来。”

老人轻轻摆手:“那只是些零碎的思想。那时二十多岁,是受泰戈尔的影响,随想随记,记了两三年,是我弟弟告诉我可以发表;这便进了文学圈。

我特喜欢泰戈尔。”

“您翻译的泰戈尔作品,有自己的创作语言,非常美。”

我说。

“翻译,一定要自己喜欢,要有译者的感情,译者的创作,不是简单的文字解说。”她加重了语气:“文学,特别是儿童文学就是要给人美和爱呀!”说完她询问了我们杂志发行及辽宁省儿童文学发展情况,特别嘱告我要花力气培养文学新人,要一代胜一代。她指指我女儿说:“要注意发现像她们这样年轻的新作者、女作者,要引导她们学习全面知识,打好基础。”

她问女儿:“你们学理工的读文学书不?我十多岁随父亲由青岛到北京来读贝满中学,哎呀呀,老师讲数学课我听不懂,考试不及格哭鼻子。大冷的冬天,半夜半夜坐在炕上演算习题,困得眼皮直打架。妈妈端来一盘削好皮的心里美箩卜,吃几口好提精神。”老人深情地自语似的说;“妈妈的爱是永恒的爱,是妈妈帮助我把数学难关攻下来了。我是一心想学医的,救死扶伤,白衣天使嘛!”

我女儿都不理解冰心奶奶为什么由苦攻理科而转学文?

当然我知道,是“五四”运动的革命惊雷将刚升入协和女大的谢婉莹引上了文学道路,使冰心笔名永驻史册。那时这位身材矮小、柔弱的低年级女大学生,内心里却燃烧着一团从参加过甲午海战的父亲那里熏陶的爱国强民的熊熊烈火,她积极参加游行、讲演、募捐,投笔疾书。当协和女大被合并成立燕京女大,常到燕大男校听课后,她敢于冲破“校监”的一些法规戒律,无拘无束同男生一起参加班会、合办校刊、探讨、辩论,曾被选为学生自治会文书。

冰心老人告诉我:“那时,有些男生像许地山、熊佛西他们总说我好厉害,以后还成了我的好朋友呢!”

这位“好厉害”的女大学生,听说中国北方大旱,挺身而出,一连几夜就翻出曾获诺贝尔奖的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的童话剧《青鸟》,组织同学排演,卖票赈灾。一次外教组织表演中国古老婚礼,所有女生都拒绝扮演新娘,她挺身而出自借服装乔扮登台。她参加过多部莎士比亚戏剧的演出,一次还请来鲁迅先生携同好友、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来观看,事后鲁迅撰文称赞“演得好”。以后鲁迅的弟弟周作人成了燕大的文学老师,还负责审阅冰心的毕业论文。周先生在课堂上还专门讲授了这位已崭露头角的他的女学生的新诗和散文。她以如此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美国威尔斯利大学奖学金。

当时,我们母女二人对美国这所著名的女子大学都不甚了解。近年我去美国探望女儿相识了一位在这所大学任终身教授的女儿在北大的女同学,方知这所一直由女校长领导的古老的威尔斯利私立女子大学,坐落在大西洋岸边的麻萨诸塞州,距波士顿很近,校园无比优美,校风甚好。早于冰心之前的1917年,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就毕业于此校,前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夫人和前国务卿奥尔布莱特也毕业于此校,可谓女界名流层出不穷。就在冰心于上海搭船奔赴美国此校,小弟弟及其小朋友都来依依送别时,他们恳切提出:多写些介绍国外风情的信函来吧!冰心欣然答应。

冰心老人笑着说这就是我写《寄小读者》的起因和灵感。

这是中国最早的儿童文学力作,也是最早深刻展示了童心、母爱、美丽大自然的儿童文学永恒主题,震撼了几代小读者!

我凝视着面前这位慈眉善目、银发闪烁、历经沧桑、心如大海般宽阔的文坛老祖母、爱的化身,不由想到“文化大革命”昏暗的日子里,我同冰心老人的一次偶然相遇。

那是1966年冬天“大串联”的时候,我们一群人来到北京,住在中国文联大楼里。我去女厕所时,看到一位身材瘦小、穿着蓝布中式棉袄罩衫、梳着发髻的中年妇女,正在擦洗水池的瓷沿,一下一下十分认真。我低头一望不由自问:这不是冰心吗?那时图书、期刊基本不登作家照片,所以,冰心虽然名气大,但见过她的人却不多。我是在五十年代于中央文学研究所学习时,在一次作协的会上远远地见过她一回。那时她坐在丁玲身边,穿着蓝地白点、素洁可身的旗袍,挽着发髻,典雅端庄。记得几天前丁玲所长曾告诉我们:冰心访日归来,她特去机场迎接了她。我深记了早已崇拜的冰心的模样。我站在水池旁细细端详之后不由小声道:“冰心”。下边没有称谓。她抬起头,我忙说:“我是辽宁作协的”。她笑了笑。我想,这位自二三十年代便蜚声海内外的作家、教授,今天却在给我们扫厕所,我心里一阵发紧,我应该说句什么话以示抚慰呢?半天说出一句:“您身体好吗?”

冰心笑答:“蛮好、蛮好,干一点活,松松筋骨,满轻松!”

我实在没想到这位著名作家是这样泰然面对当时的境况。

今天我坐在这位年近九十却精神矍铄的文坛泰斗身旁,几次想提到那次厕所偶遇,又都闭上嘴巴。我望着她身后书橱上摆放的吴文藻先生的遗像说:“‘文革’中你们都去干校了吧?”

冰心老人说:“全家老少八口去了八个地方。我在干校栽棉花,收庄稼,真正体会到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甘苦。是周总理关心我们,1971年就把我们相继调回北京,为尼克松访华做准备。我们和费孝通等七八个人全力以赴、伏案疾书翻译了《世界史纲》等百多万字的英文史料,我们心满意足。国家百业俱废时,我们没有虚度年华,度过了一段很宁静的攻学问的日子,感谢周总理!”

她转眼看看墙上挂着的周总理侧身坐像,眼圈有些红润。我们忙起身恳请老人多多保重,因为她的骨折还未痊愈,不便行动。当她听说我还要到附近的人民大学看望张志新烈士的母亲及其女儿时,又拉我坐下。说看过我写的《党的好女儿张志新》一文流了眼泪,详细询问了关于张志新及其母亲、子女的情况,长叹一声说:“殷鉴启圣,多难兴邦啊!”袒露了老人溶于血液中的爱国、忧民、兴邦、强国的风骨。

当我们再起身告别时,老人忙喊来陈大姐为我们合影拍照,特将我送她的二十袋红梅味精和《文学少年》杂志摆到桌上,请陈大姐一定收入镜头。我很不好意思,连说“薄礼、薄礼……”

老人笑说:“辽宁的土产吗,一份心意,一份爱,爱是厚重的,永恒的!”

我想到巴金老人的赠辞:“思想不老的人永远年轻,冰心大姐就是这样的人……爱世界、爱大海、爱星星……”

我永忆冰心老人的名言:“给世界爱和美,有了爱便有了一切!”

老吴太太刘齐

我住纽约皇后区的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勤,下了扫,扫了下,街上总是白晃晃的一片。有一天我比较闲,就去法拉盛的中国音像店租带子。店主刚从中国内地回来,对流行影视挺了解,挑出一摞带子,铺在台面上介绍说,这盘不错,写上海舞女的,有不少大胆镜头。那盘也挺火,两广黑帮联手贩毒,逼良为娼,都逼到女警察头上了。

我说,有没有写东北的?

店主说现在没有,过几天能进一盘。

这时忽听有人高叫:谁呀,这么想看东北片?

我一怔,定定神说,我想看。

那人呵呵笑了:纽约还是太小,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爱看东北片呢。又说,小伙子,你是沈阳人吧?

我说,叫我猜,你也是沈阳人。

那人又笑:吾们还用猜?一张嘴,一股苣荬菜味儿,除了沈阳人,谁说话能这么好听?

把家乡话与家乡野菜连在一起,多好!说这话的是一位女性,我心头一热,立刻对她有了好感。

不仅仅因为她是家乡人。

也不仅仅因为她爽朗、快活。

关键在于,她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年龄与我妈相仿,模样、神态也接近。最像的是身板儿,都是宽宽绰绰的,富富态态的。

那一个时期我总想家,尤其想母亲,街头遇见胖一些的老太太,常常情不自禁地多看两眼。可惜美国人大多是西方模子做出来的,胖则胖矣,派头却不对,一说话更离谱,急里拐弯的,很难让你往家乡方面联想。现在好了,茫茫异邦,突然出了这么一位可爱的老人,苍天对我真是挺关心。

我们顾不上挑带子,随便找个长凳,坐下就聊。

老太太姓吴,来自沈阳郊区新城子,穿一件老式的黑呢短大衣,长得慈眉善目,实实在在。手背麻约约的,手指也发糙,没有粗活细活的长期磨石厉,断然成不了这个样子。八成她是哪个留学生的家属,办到美国来,看看孙子,做做家务,房前房后见缝插针,栽三把韭菜两把葱。今天有空了,就到这里转转,租一盘录像带消遣。纽约的带子,红的血红,粉的艳粉,搂搂抱抱,杀杀砍砍,未必合老人的心思。她应该喜欢评戏或者二人转,可能还会咿咿呀呀唱两句,比如《茶瓶计》,比如《小姑贤》。

这一次我没全猜对,老吴太太喜欢东北地方戏不假,说她是家属也不错,但却不是当今留学生的老人,而是一位军人的妻眷,念过私塾和国高,算得上很有来历了。多年前她随丈夫从大陆东渡台湾,后来又辗转到了美国。她的丈夫也是沈阳人,戎马半生,官至上校。假如这些年我的岁数一点儿没长,仍然停留在少年时代,相信我的反应会很强烈。国军!上校!这两个词可不简单,能引出一长串让人心跳的东西:大盖帽,小配剑,白手套,长筒靴,鞋跟儿周围非常厚实,好像还钉了铁,以便提到蒋委员长时啪地一磕,打个立正。给我上!

谁不上我毙了谁!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滑了……然而,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又赶上见怪不怪的多元社会,出国后阅历更是大增,因此,我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声挺好,并不是特别的惊讶。

老吴太太提起往事,语气也很平淡,仿佛在谈针头线脑一类的家常话。她哪里像个官太大,她那双手勤劳朴素得可以纳鞋底子。补靴子可能也行。在纽约的洋氛围和华人聚居地的粤语环境中,听她用醇厚的乡音讲话简直是一种享受,眼睛一闭甚至有回家的陶醉感。我家在沈河区,沈河区的北边是皇姑区,再往北走,穿过楼群,穿过铁路,穿过河流与小湖,就是新城子区的大片庄稼地。我念初一时曾到那里的一个村庄参加过夏锄,夕阳西下,暑气渐消,齐腰深的苞米黑绿黑绿的,冒着清甜的香气,用手一握苞米秆儿,凉津津的特别好受。夜幕四垂,年轻的女教师素手一挥,我们便七长八短、高高低低地唱起来: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