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固丽宫看苏菲旋转舞前,我急着要一饱口食之欲,于是听信他人推荐,辛苦摸去一家叫Farahat的餐馆去吃鸽肉饭。那么小的店,而且只有阿拉伯文,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直到服务生拿出上面写有英文名Farahat的店卡来,才肯坐下来。30埃镑,切了头后,鸽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碗里。
埃及很多人的月薪只有几百埃镑,如果一天来吃只鸽子,那就没有一点积蓄了。我看了看邻桌的埃及男人,这得是中产阶级才吃得起了吧。
固丽宫和爱资哈尔离得很近。在固丽宫碰到好几拨中国人,他们都穿着光鲜,多人成团。固丽宫风格优雅,即使是我这样对于建筑一窍不通的人,也立刻嗅出了当年奥斯曼帝国的神韵。这里每周三、六的晚上八点都有苏菲旋转舞表演,免费观赏。
坐在我前排的一群埃及年轻人中,竟有两名绝色女子,尽管也包了头巾,但衣服颇为紧身,曲线婉转可见。真正的美女,是连头巾也遮挡不住光芒的。
苏菲旋转舞到底有多精彩呢,表演结束后,我这么小气的人都开始左右寻找捐款箱了,这么美丽的舞蹈怎么可以免费,它至少值5美金,10美金也不冤。
SultanHotel睡我邻铺的韩国妹金云姬每周都来看,至今已经看了六场了。
苏菲旋转舞,起源于土耳其,始于14世纪时神学诗人加拉·丁·鲁米的灵感,相传他在连续旋转36小时后成道。
1231年,鲁米创办了马拉威教团,借由sema仪式,开始推广苏菲旋转舞。苏菲旋转舞原为一种宗教的礼仪,现在演变成为艺术表演形式。苏菲旋转舞以神秘的方式探索神与人的关系,通过反复念诵的仪式和苦修,达到神人合一的境界。
印度哲人OSHO曾经这样解释苏菲旋转舞:“苏菲旋转是最古老、最强烈的静心技巧之一。它的深度让你即使只是一次的经验都能够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改变。打开眼睛旋转,就像孩童般不断的转,宛如内在变成了中心,而身体变成轮子般的转动,就像制陶器的转轮,不断地移动。你处于中心眼,而整个身体转动着。”
我们需要神
伊斯兰开罗太大了,我曾经有一天从伊本图伦清真寺胡乱坐车,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一路穿街走巷,向传说中的萨拉丁堡走去。夕阳西下的时候,在某条不知名深巷里蓦然回首,看到3座清真寺的尖塔笔直挺立着,天那边只剩半抹落日。那个瞬间,让我真正地迷恋起开罗来。
在伊本图伦清真寺,我差点动念皈依伊斯兰教。每当走进清真寺,心里都会有清明宁静之感,好像总想听见什么召唤似的。几个年轻的穆斯林坐在我边上,试着解答我的迷惑。
“你们说神什么都不需要,又说我们在这儿是因为神。不觉得这两个是矛盾的吗?神难道会需要我们在这儿吗?”
他们生来就是穆斯林,没有像我从这个角度想过。沉默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给出了他的答案:“但我们需要神。”
是的,我们需要神。我又从萨拉丁城堡走回了爱资哈尔清真寺。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觉得对伊斯兰开罗总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了。开罗到底有多少清真寺呢?据说光是老城区百年以上历史的清真寺就有一千多座。
科普特开罗、老开罗也是无法绕过去的。我不是基督徒,也不觉得自己有成为基督徒的可能,所以对于科普特开罗只是平平淡淡地走一圈。听着各种典故,心里也淡淡的,耶稣、玛丽亚、摩西……反正都是外国人。
最想去乌姆·科尔特姆(UmmKolthum)的博物馆,这位埃及歌剧女王在整个阿拉伯世界都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力。据说1975年她逝世时,上百万埃及人涌上街头哀悼她。在伊斯兰文明里,全国会为一个女人的声音而倾倒,以至于为她建了个私人博物馆,我当然想要见识一下她的惊人魅力,可绕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就站在马路上发了个呆,转身回旅馆了。
SultanHotel聚集了一些有故事的人,比如有个日本阿姨,长得像杀猪的,职业却是弹钢琴。已经在这里住了8个月了,满身都被跳蚤咬得又红又紫。日本阿姨每天都做饭吃,就有很多日本人、韩国人跟她搭伙吃,5埃镑一顿。
我住的房间里,除了韩国妹金云姬外,还有个美国女人丽娜,四十多岁,眼神很迷离。讲话的样子像BBC主持人在发言。她正在等待沙特的工作签证,说想去沙特教英语。为了这张珍贵的签证,已经在开罗等了半年了,仍然遥遥无期。她不喜欢金云姬,对我倒是很好,每天都叫我甜心,说要带我去开罗郊区看真正埃及人的生活状况。
“太穷了,你无法想象,他们什么也没有。”她叹口气说。她在附近一个市场里买了很多衣服,竟然有3埃镑的衣服,因为我看中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袍,她慷慨地送给了我。我穿了两天,又还给她了,因为不想增加旅行的负担。
有一次夜晚,和日本阿姨、金云姬一起在楼下的露天水烟馆泡着,她们抽水烟,我喝红茶。还有个日本阿姨的埃及朋友阿德,阿德以前在英国住了很多年,现在任职开罗某报社,据说是写体育评论的。
日本阿姨一直催阿德去帮她买比萨,因为土著买的话只要18埃镑,外国人就会翻倍。
夜风中,我们闲闲地聊天,忽然间,街那边传来声响,大群埃及人跑了过来。这些天埃及政局很不太平,我们几个立刻起身回旅馆。
上了楼后,连忙看电视。那晚,最终死了19个人。旅馆服务生也从外面逃了回来,他说亲眼看见有人被石头砸死了。
解放广场也时有示威游行,我去过两次。有示威游行的时候,就能在广场上买到烤红薯吃。虽然听不懂那些人拿着大喇叭在喊什么,但轰轰烈烈中,模糊地觉得自己见证了历史。
穆巴拉克时代结束了。
去亚历山大吃海鲜
在解放广场的移民局办好了两个月的延签手续后,我决定去亚历山大吃海鲜。欧洲历史上有3位军事天才都与这座城市有关。
公元前331年,雄才大略的亚历山大大帝创建了这座城市,亚历山大病逝印度后,遗体运回了埃及,有人推测他最终被安葬在了亚历山大。
这里也是埃及艳后克里奥佩托拉的都城,22岁青春美貌的她用一条地毯裹住自己,作为礼物赠给恺撒大帝,以求得他在政治上的支持——恺撒想从这里征服世界,却坠入了情网。
之后的几个世纪,亚历山大的地位一直处于衰退期,直至1789年,拿破仑使这座城市复兴。
CecilHotel是亚历山大海边一幢传奇的酒店,英国作家毛姆曾经在此下榻,英国情报局也在这里包过一个套间。我当然不会住在这么高级的酒店,我住在CecilHotel后面的那幢旅馆楼里,40埃镑的单人间,站在窗外,能够看到地中海。而且只要把电脑放到窗台上,就能蹭到楼下的无线网络。
这一带的建筑都颇有历史感,装有古老优雅的法式电梯。有时候我也会自己慢慢走下去,这样的古楼里总会有一些无缘无故的惊喜,比如某个角落里趴着一窝不同肤色的小猫,母猫则睡在边上。我低头一看就笑了——看来这母猫挺风流的。
再比如三楼临海是说不清什么来历的房间,几个埃及人坐在沙发上。我也走进去坐了一会儿,还站在阳台上观望了许久地中海。
我喜欢亚历山大,喜欢街边抽水烟的中年人,也喜欢看坐在海边扶栏上的那些少年快乐的样子。CecilHotel楼下有家咖啡馆,尽管我并不喜欢喝咖啡,也会怀着“大概毛姆叔叔光顾过”的想法去坐一坐。
一般来说,五星级酒店都有最好的公厕。有一天,我推开玻璃门,刚想问洗手间在哪里,门童就上前招呼我:“中国人?请去64号包厢。”
顿时笑了,点点头:“嗯,先告诉我洗手间在哪。”用完洗手间后离开酒店,觉得应该把戏演全套,回头嫣然一笑说:“我等下再回来!”
所住的旅馆,离ShaabanFish餐馆很近。每天傍晚,我都会慢悠悠地走过去,点上鱼虾蟹,给自己开一个人的海鲜派对。亚历山大的海鲜到底有多便宜呢,举其中一餐为例:三只蟹,六只虾,一条中等个头的鱼。一共35埃镑,折合人民币大概40元。还奉送了汤、饼、色拉、豆泥。一边抓着蟹脚,一边想,亚历山大真是可以多住两天的呢。
了解亚历山大,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步行,沿着优美半弧线的海岸线一路走过去,就是童话中的城堡凯特贝。对我来说,凯特贝城堡是一个惊喜,它是苏丹凯特贝1480年建立在狭长的半岛之上的,据说此地是古代七大奇迹之一的法罗斯灯塔遗址,外墙的一些红色砖瓦很可能就是古代法罗斯灯塔的残片。
淡黄色的凯特贝城堡内里空无一物,被砌出了许多小房间,朝向地中海的方向都开出了小小的窗户。我穿行其间,心想这样的城堡如果能够改造成旅馆,大概也是很美妙的吧。
萨特贝城堡是埃及年轻恋人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在这里出入的埃及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他们还会躲在僻静处拥抱亲吻。而中年人则在海边垂钓。临海的城市,都会有这种慵懒闲适的氛围,海洋的能量场如此浩瀚,使人们的内心不知不觉地受到吸引,会更沉默,也会更为温柔。
我从凯特贝城堡出来后,就向安富希走去。据说当年亚历山大大帝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散心,如今这里已经沦为了较为贫穷的区域。安富希有着颇为安静的海滩,附近的高楼大厦已经破败不堪,有一些都快倒塌的样子。可是,那些窗子里仍然有人探出头来,似乎建筑的倾颓并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的安稳。
遇到清真寺,我都会进去坐一坐。在阿巴斯穆尔西清真寺,我出来时要拿回拖鞋,埃及大叔问我要小费。我想了想,转身光脚走了。那双鞋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在爱资哈尔清真寺时就差点找不着了,我知道它不会丢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想要它了。
光脚走在地上的感觉很舒服。走了几步,大叔就追上来,把鞋塞在我手里了——唉,大叔也明白了,对我来说,它真的是一文不值的。
有轨电车的缓慢从容
接着,我就一直在坐有轨电车,除了时间,我是一无所有的。时间,就是自由。我是自由的,所以可以把大片的时间随心所欲地交付给有轨电车。
有轨电车使我对亚历山大更加迷恋了,票价便宜得像不要钱似的,于是就胡乱地坐来坐去,一直坐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看到了极其绚丽的日落。当看到车窗外是五金店、二手家具店时,我知道这里已经是郊外了,再不开口问人就真的要迷失了。迷失亚历山大,真是种优美的体验。
我又换了另外一列有轨电车,听它们擦过树叶的声音,听电铃当当作响,汽车和电车抢着跑道,有轨电车的司机真是温柔而耐心啊,整列车就处于一种中世纪的缓慢从容里。车上所有人都像静物一样在傍晚的幽暗里坐着,我沉浸在这种失去了时间的恍惚里。有轨电车就像城市的脉搏,沿着它,你可以前往城市腹地的深处,感觉它的心跳,聆听它的呼吸。
我对亚历山大的喜爱,已经不能再多了。
次日,前往亚历山大图书馆。愉快地买到了学生票,5埃镑。寄存包后,步入这座2002年才正式开放的豪华建筑。公元前283年,托勒密一世建立了亚历山大图书馆,据说在顶峰时期馆内收藏了70万册图书。为了使亚历山大重新回到世界的版图上,埃及政府重建了这座伟大的图书馆。
图书馆周围都可以免费使用无线网络,这种慷慨使我立刻对亚历山大图书馆充满了好感。馆内设计很有层次感,我很快就在这么高级的场所迷路了。它里面实在太丰富了,光是博物馆我就走马观花看了好一些,比如有个博物馆陈列出了潜水员从海底打捞起来的文物,边上不断地播放着当时在海底打捞的画面。
据说潜水员还在海底发现了露台、岩柱等,据考古学家推测,很有可能是克里奥佩托拉的宫殿。相比古代,亚历山大下陷了6?8米的样子,也就是当时的大部分建筑已经随着陆沉消失在海底幽暗世界里了。
不经意地,我还看到了萨达特的博物馆。比起纳赛尔无可争议的英雄地位,对整个阿拉伯世界来说,萨达特更为复杂。
1970年纳赛尔逝世后,萨达特接任埃及总统,并在1973年和叙利亚联手发动了“十月战争”,摧毁了以色列的巴列夫防线,雪洗了“六五战争”之耻,打破了以色列不可战胜的神话,同时萨达特也意识到了战争并不能解决中东问题,毅然走上了和平的道路。
1978年,在美国的参与下,萨达特和以色列总理贝京签署了《大卫营协议》,承认了以色列的存在,结束了埃以两国长达30年的战争状态,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此举遭到了阿拉伯世界强烈的反对,宗教极端分子对他恨之入骨,1981年,萨达特在阅兵仪式上被激进分子枪杀。
我曾经读过一篇1977年他在以色列国会上发表的演讲,诚恳,坦率,催人泪下。
阿拉伯世界以及埃及国内,有一部分人认为他是叛徒。他的遇刺身亡——从某种意义上,使他成为了殉道者。
隆美尔海滩的惊艳
亦航曾经说,马特鲁是整个埃及最保守的地方。去马特鲁前,我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去马特鲁做什么呢?最终找到了理由——去看看德国名将隆美尔曾经待过的地方。
车程四小时后,我琢磨着已经到了马特鲁,左右问了一下“马特鲁?”,埃及人点点头,我就立刻背包下车了。结果,见鬼,下车的地方只是郊外,只好在路上再拦了辆车进城。即使进了城,也茫无目的,友善的埃及司机问我想去哪。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便宜的旅馆有没有?”
车上有个埃及男人把我带去了旅馆区,我看了几家,都很贵,最后还是酒店工作人员给我指出了方向,他说,去HotelHamada吧。
HotelHamada确实是我在马特鲁唯一能住的地方,一进去就知道这里是背包客扎堆的所在,前台是个英文极好的家伙,有明显的国外生活经历。稍微唠叨,但人不错,很愿意帮助旅人,以一种“马特鲁百科全书”的样子站在那里。
边上还站了个法国人,他已经在锡瓦住了十五年了,来马特鲁想办签证延期的。沙发上坐着个看不出来历的阿拉伯女人,正在吃蛋糕。
我很喜欢这种带一点神秘色彩的气氛。人人心怀善意,可都心藏一个盛大的故事。刺探对方的底细,只能靠眼神。
房间很干净,淡蓝色的房间,整洁朴素,床单是格子的。推开门就是阳台,能够俯瞰马特鲁市容。我把行李一扔,就出门去隆美尔沙滩了,前台大叔帮我拦了辆出租。
我必须得说,马特鲁的地中海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它的美不仅是蓝得令人心醉,而且它的蓝色是一种渐变,从白色沙子一层层过渡到远处的深蓝色海水。这里的蓝和红海不一样,红海要更深沉一些,马特鲁的地中海是一种亮丽的蓝,极目眺望,几乎已经海天一色了。只有神的双手才能调出这么透明的蓝,这么纯粹的蓝,这么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空灵的蓝。蓝得让人没有心魂荡漾,没有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