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地道、人道都能通透,就是《淮南子·兵略训》所说的“三遂”:“上知天道,下习地形,中察人情。”《将苑·机形》讲得更清楚:
夫以愚克智,逆也;以智克愚,顺也;以智克智,机也。其道有三:一曰事,二曰势,三曰情。事机作而不能应,非智也;势机动而不能制,非贤也;情机发而不能行,非勇也。善将者,必因机而立胜。
这段话实际讨论了智慧和愚钝的关系,由此可以看出什么叫顺逆。第一,用愚钝来应对智慧,这显然是悖逆的。为将者万不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这是很愚蠢的行为,更会将军队带入危险的处境。这当然不是排斥那种看似“愚钝”实则“睿智”的行为,即给敌人以愚钝无能的假象,是以韬光养晦、运筹帷幄来酝酿等待击败敌人的时机,而是讲真正愚蠢的人来对付智者慧者,那只能被智慧者玩弄于掌心,看看孙悟空如何在如来佛手心翻筋斗就知道了。
第二,用智慧来应对愚钝,是取胜的最高境界。《论语·述而》载子路问孔子:“如果您率领军队打仗,找谁与您同行呢?”孔子回答说:“空手与老虎搏斗、徒步渡河而死,却不后悔的人,我是不与他共事的。必须是临事谨慎,善于谋划,并且能够完成任务的人,我才与他共事。”孔子反对那种仅凭勇力来奋勇冒死的行为,他认为面对战事要谨慎谋划然后再与敌交战。为人处世也是一样,智慧者最先能看破问题,这是一层境界;看破而不说破,这是第二层境界;看破而不说破,还能陪着他们玩,这才是最上的境界。
第三,用智慧来应对智慧,即“棋逢对手”、“高手过招”。敌我双方都是使诈用谋之人,而最终取得胜利的关键,在于看谁少犯错误,看谁修养更好,看谁能抓住机会。周瑜年轻有为,但为人骄傲自大,嫉妒之心过重,在与诸葛亮的数次交锋中屡屡败下阵来,一国统帅竟因“三气”而亡。周瑜的败亡不是输在他的智慧能力上,而是败在他个人修为的不足。
第四,用愚蠢来应对愚蠢,街头打架、斗殴者比比皆是,恐怕就不必细讲了吧。
通性情:了解将领的缺点,要比知道他的优点更利于预测战果。有的将领逢酒必醉,其缺乏自制力,不可重用;有的将领遇酒从不醉,缺少性情之真,不可大用;有的将领喝酒后把杯使性,则纯粹一介武夫,更不可授以要事。诸葛亮的“七观”另有不少精妙之处。
识人辨才,要懂得依据每个人性情的差异来做出判断、甄别。各人秉性不同,表现出的外化特征也就各式各样,管理者可以通过观察这些外在表象来做出合理的辨别。
《将苑·知人性》就认为人并不都是表里如一的。有的人看似温厚善良,却是伪诈之人;有的人看似恭敬谦和,却是欺上瞒下之徒;有的人看似勇敢刚毅,却是外厉内荏之人;有的人看似竭力做事,却是居心叵测之徒。人的秉性、人的才能、人的胸襟很难洞察。
诸葛亮总结出“七观”,来识人辨才:一是用是非判断,来观察他的志向和操守。是非善恶的区分是人之为人最基本的前提和基础,通过观察他的是非观、善恶观来审视其人性中最根本的底线是什么。
二是连续发问、质疑、反问,让对方词穷而无以应对,由此来观察他的应变能力、逻辑组织能力。
三是询问计谋策略,来观察其见识。见是他的积累,识是他的新想法。有见识的人能够举一反三,窥一斑而知全豹;无见识的人只能唯唯诺诺,不知体察。四是以祸患危难来观察他的勇气与定力,要任用那些“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的人。五是用醉酒来观察他的品性。有的人逢酒必醉,其缺乏自制力,不可重用;
有人遇酒从不醉,缺少性情之真,不可大用;更有人喝酒之后把杯使性,则纯粹一介武夫,更不可授以要事。
六是诱之以名利、美色来观察他是否廉洁自爱。英雄难过美人关,豪杰难过名利关,只有能审时度势,分清何者为可得之名利,何者为不可得之名利,方才能够不被流俗蛊惑,不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七是通过与他约定事情或委以任务,来观察他是否守信践诺。有人答应得痛快,但执行起来推三阻四,或者不了了之,轻信不可小用,寡信不可大用。
“七观”所列出的七个方法,可以大致判断一个将领的优劣。由于知败方可求胜,知道将领的缺点,要比知道他的优点更利于预测战果。《将苑·将弊》还列出了为将之道的八弊,告诫任将选士者要谨防:
一是贪得无厌。“贪”无外乎名利美色,对于这样的将领,孙子提出“以利诱之”的策略,将领尤其要警惕这种“糖衣炮弹”的袭击,更要提高自己“拒腐防变”的能力。二是妒贤嫉能。对于整个团队而言,将那些有能力、有德行的人吸纳进来,一方面能促进团队人员的不断优化;另一方面能始终保持团队的积极向上,团结一致的风气。反之,必将导致队伍分崩离析,人心各异,使部属一盘散沙,最终丧失战斗力。历代王朝虽然都严防党争,但不绝如缕,唐代的牛李党争、北宋新党和旧党之争、明代厂卫斗争、清初明珠与索额图两派的斗争,虽然起因、性质、影响都各不相同,但大都出于私利而忘公义,假公济私,攻击对手,让朝廷乌烟瘴气。对个人而言,妒贤嫉能只会使心胸变得越来越狭隘,人也很容易故步自封,不思进取,甚至沦为害群之马般的小人,如唐代李林甫、杨国忠等。
三是信谗好佞。听信谗言,就会听风便是雨,毫无主见。宋高宗赵构听信谗言,连发数道圣旨,急召岳飞归京,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处死,不仅使忠臣冤死,更使得抗金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亲近小人,就会颠倒是非,不分善恶。明世宗嘉靖皇帝的宠臣严嵩,专擅媚上,招权纳贿,吞没军饷,废弛边防,使得明政权迅速由盛转衰。奸邪伪诈之徒,常以排除异己、唯利是图为特征,若重用这类人,只能是祸国殃民。
四是料彼不自料。临战应敌、谋划策略时,仅仅了解对方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客观地认识自己,清楚己方所长所短,这样才能把短处隐藏起来,做好防范措施,并以长处去进攻敌人的短处,即孙子所说的“避实就虚”。同样,为人处世也是一样,俗话说“人贵自知”,审时度势的人并不少见,但是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人就不多了。
五是犹豫不自决。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机会更是稍纵即逝,为将者要果决地确定作战策略和应对方针,这样才不会贻误战机,为人所害。宋襄公没有听公孙固的建议在楚国半渡时果断发动进攻,这就是贻误战机。在丧失机会处于不利态势的时候,却又不撤军而要与敌交战,这就是鲁莽轻战。
六是荒淫于酒色。为将者不可贪于酒色,这会使人麻痹而丧失理智,因此耽误战机,遭人设计。吕布正因为好色,才被王允以美人计利用;张飞正因嗜酒丧失理智,才失掉徐州。
七是奸诈而自怯。为将者若奸邪伪诈,便难以在军中立信树威,如若再是一个胆小怯懦之人,就更难以担当大任。
八是狡言而不以礼。为将者应该光明磊落地管理军营。对待下属应该秉持“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准则,不可自毁军法,狡言惑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把军国大事视为儿戏,其结果必然是威信扫地,引患乱国。
那么,哪些人可以重用呢?《将苑·三宾》将人才分为三等:上等能言善辩、博学多才、满腹韬略,如张仪、孔明。中等勇猛刚毅、善于冲锋陷阵,如关羽、张飞。下等则言多而不实用,只会些小技艺,其能力并不优于常人。
我们当然不能希望所有的人都是上等人才,那样的话谁来牵马坠镫?我们更不能接受多数人都是下等人,那么谁来号令天下?从组织管理学来说,这三等人各有各的用途,是构成人才结构的先天条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等人无论如何培养,还是下等的心性,与其不切实际地改变他们,不如顺其本性,善加利用,把合适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从个人发展来说,要尽量改变自己,向优秀者学习,不断拓展自己的格局,格局决定成就,境界决定高度,超越自我,才能不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