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只要有客人来,那条鱼总是摆在桌子的正中间。戳了洞的鱼被母亲翻了面,垫了些菜,被巧妙地掩饰着。由于害怕父亲的筷子头,三弟只能远远地看着它咽着口水。
初四那天,二婶匆匆上我家,送来了一些红薯片和熟花生,她在厨房里和母亲轻声耳语了一阵。临走,母亲迅速往她筲箕里塞了一些东西,盖着一条毛巾送她出了门。
当晚,二伯回请父亲,嘱咐把我和三弟两个小馋鬼带去,同时被请的还有他家几个亲戚。
大家坐定后,二婶开始上菜。当她喜气洋洋地端上最后一道菜时,眼尖的三弟马上就喊了起来:“婶娘,这条鱼咋长了脚跑到你家来了?”一桌人面面相觑,二伯窘得满脸通红,难为情地搓着手,父亲反应过来后,又是一筷子横扫下来,吼道:“小孩子,乱说个啥!你二伯比咱家强百倍,你啥时见他家跟我们借过东西?”三弟不服气,边捂着脑袋边号:“爹说假话,这鱼明明是我家的。不信,翻过来,它背上缺了一块,就是我挖的……”
等了一夜,祈祷了一夜,在梦中还与人争夺……我感觉有泪淌到脸颊上,我蒙上头,擦干泪……
橘子罐头
文/秦克雨
童年给我留下最深记忆的,是一听橘子罐头。
我小的时候,在我们北方那个穷僻的山村里很难看到橘子,更别说能吃上一个了;不过那时有橘子罐头,但是一般人是舍不得吃罐头的,只是把它当作贵重的礼物送给亲戚或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每当在小卖铺里看到橘子罐头,我只能把口水吞到肚子里去。
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听娘说,那是爹的战友,他俩已十多年没见面了。那晚爹非常高兴,忙着招待那位叔叔,他俩抽了一阵烟,喝了一阵水,娘便把炒好的白菜端上去了,爹又从柜厨里取出一瓶存放多年舍不得喝的陈酿,他俩边喝边说话。过了一会爹走进厨房对娘说:“一个菜,太寒酸了,你去赊一个罐头。”我一听,口水就流出来了。没多长时间娘便赊回来一罐,在厨房里打开盖,顿时一股酸甜的味道冲入鼻孔。
“娘,我想吃。”我撒娇似的拽着娘的衣角说。
娘好像有些为难,她把罐头倒在一个盘子里,只有半盘,如果我再吃,那样端给客人,面子上过不去。
娘对我说:“孩子,等你爹和叔叔喝完酒剩下了你再吃,他们很快就喝完,吃不了的。”
我吮着手指头盯着娘,她端着盘子向堂屋走去。
我忽想起,娘倒罐头时,不小心滴了几滴水在案板上。于是我就趴在案板上,终于寻找到了那两滴橘黄色,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汁水,我小心的用舌尖一点点靠近一滴,舔了一下,在嘴里品咂一会儿,再去舔第二滴。
那是我出生以来喝得除母乳外最香甜的汁水,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那时爹对我管得很严,客人来了,他不准我靠近酒桌。我想,如果我靠近了他们,也许那位叔叔会夹一个橘瓣塞进我嘴里,但是我不敢。
很晚了娘把我从厨房里领到堂屋,把我抱到床上,先让我睡,爹和那位叔叔还在喝酒,可是我多么希望他们立马喝完酒啊,然而他们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令我欣慰的是,那盘子里的橘子罐头,他们还没有动几块。
娘给我脱了衣服,帮我盖上被子,悄悄地我说:“等他俩喝完了我叫醒你,把那盘子端给你,全让你吃了。先睡吧!”
娘拍拍我的头,又忙她的家务去了。
爹的酒桌就在离我床边不远的地方,酒桌中央点着一支蜡烛,屋里弥漫着微黄色的光。可是我觉得那盘子中的橘瓣,比那烛光还要鲜艳明亮。
我睡不着,就歪着头看爹和那位叔叔喝酒。
只见那位叔叔夹了一个橘瓣放在了嘴里,说:“味还不错哩!”可是我有点心疼,想,叔叔,另一个盘子里还有很多白菜,你怎么不吃呢?
不一会儿,我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在梦中我正要吃一听罐头,却一下被人抢走了,我伸手去夺,猛一下醒了,枕头被口水弄湿了一片。他们还喝着,可是盘子中的橘瓣已不多了。我在被窝里祈祷,叔叔你千万别再动罐头了,千万别动了。果真叔叔很长时间没再动橘瓣,他好像陷入了沉思。于是我又在被窝里祈祷了起来……
第二天等我醒来时,天已透亮,我第一反应就是盘子中的罐头,香喷喷的橘瓣,甜丝丝的水。
当我的目光扫射到酒桌上的盘子中时,我彻底失望了,一个橘瓣也没剩。等了一夜,祈祷了一夜,在梦中还与人争夺……我感觉有泪淌到脸颊上,我蒙上头,擦干泪……
当我经过酒桌,看到盘底上还有一点橘黄色的汁水,就迫不及待地端起盘子倒进了自己的喉咙,真甜啊!最后又用舌尖舔了几下盘底。
我发现正准备做早饭的娘看着我,她的泪哗哗地流。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母亲的最后一滴眼泪是为我流的……
母亲的最后一滴眼泪
文/刘素萍
二十多年前,女生宿舍楼前昏黄的灯光下停着一辆吉普车,我家邻居从车上下来对我说:“小萍,赶快回家,你娘快不行了!”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眼泪溢满双眼。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上的车,又是如何向老师请的假,迷迷糊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从济南回到家。车还未停稳,我就急忙跳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母亲床前。
晚了,一切都晚了。此时的母亲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已经不能说话。我抱着母亲的头哭个不停。在一旁的嫂子流着泪安慰我说:“妹妹,咱娘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为了等你。”看着母亲流下最后一滴眼泪后扔下我撒手尘寰……
我哭得死去活来,那年我十八岁。
母亲的病是偏瘫,第一次发病是在我高考前夕。一个周末的下午,刚一进门嫂子就冲我抹眼泪,我急忙问咋回事?嫂子说:“你快去看看咱娘吧。”
我来到母亲房间,看到母亲面部扭曲,两眼迷惘,坐在床上,用左手托着右手。娘看见我不但没有流泪,反而笑着安慰我说:“没事,我这不是还能坐嘛,放心准备考试吧。”我当时没说一句话,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搂着母亲的脖子默默流泪。我在家陪了母亲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擦干眼泪又回到了学校。我不想让病中的母亲失望。十年寒窗,在此一举,我只能无奈地将悲伤藏在心里。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治疗,母亲已能拄着拐棍慢慢走动,不久我也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入学半个月的一天傍晚,突然接到通知:全体同学在一小时之内全部离开学校。原因是教学楼东侧出现塌陷,情况紧急,一夜之间,整个学校空无一人,我连夜踏上了回家的火车。父亲见我这时候回家,不禁一怔问我:“你刚走半个月咋就回来了?是不是知道家里的事了?”我一愣神迷惑不解地问父亲:“咋了?家里出什么事了?”父亲满脸痛苦欲言又止,眼睛也红了。
父亲尽量用平静地口气对我说:“你开学第二天,你娘不小心摔倒至今一动不能动。”我满眼噙泪说:“那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说:“你娘不让说。”
母亲两次病重都不告诉我,宁愿自己承受疾病的折磨,在母亲的心里,女儿的一切更重要。
我现在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母亲却没能跟着我享一天福。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是做子女最大的悲哀。
男人抬起泪眼,看着那窗口微弱的灯光,心里一阵欣慰。
南瓜灯
文/刘芳
胡子拉碴的男人来到这个村庄时,天已经黑透了。四处黑糊糊的,只有一户人家窗子还亮着。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近前去。他看见窗边放着一只可爱的南瓜灯,散发出暖暖的橘黄色光芒。隔着窗玻璃,男人看见桌边站着一个十来岁小女孩,正握着毛笔一笔一画认真地写大字。
男人敲开门,说明了来意。女孩机警的眼神缓和下来,热情地让他进屋,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水递给他说:“叔叔,你先喝点水,我给你煮面条。”男人捧着杯子,看着女孩忙碌的身影,好奇地问:“你这么小就会做饭啊?”女孩说:“妈妈工作忙,所以我很小就学会做饭了。”
男人说:“你妈妈干什么工作呢?”“妈妈在城里一家饭店打工。”女孩熟练的往沸水里煮了一只荷包蛋。“那你爸爸呢?”女孩说:“妈妈说,我很小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没有钱治。爸爸没有办法,私自挪用公款给妈治病。后来,爸爸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妈妈一直在找他,可就是没爸爸的消息。妈妈没办法,只好卖掉了城里的房子,一边打工一边还债。我们没有家了,就搬到这郊区来了。”
男人艰难地咽下一口饭:“那你恨你爸吗?”“是他让妈妈经常偷偷流泪,让我们整天被人追着要钱……不过现在已经不恨他了。”这时忽然来电了。灯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房间里变得温暖而明亮。女孩给男人舀了一碗面汤,说:“叔叔,你是盖大楼的吗?”男人笑了:“嗯,鬼丫头,给你看出来啦。我走到哪儿,就把大楼盖到哪儿,天南地北的走啊。”女孩听了眼睛一亮,扭身跑到里屋拿了一样东西给男人看。
那是一幅镶在镜框里的全家福。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三个人头碰头挤在一起,幸福地笑着。女孩说:“你看,这个就是我爸。你要是哪天遇到他,一定要告诉他,欠债都已经还清了,我们天天盼着他回家呢。”男人答应着,端详着照片,忽然惊讶地说:“啊呀!这个人我见过哩!在哪里见过呢?河南?没错,就是河南!你爸爸和我在一个工地上干活,我垒砖,他抹墙,还住过一个工棚哩!”女孩惊喜地扑过来,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说:“叔叔,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一定还能找到他吧?”男人说:“我正好要回河南老家,一定帮你找到他,让他回家,好不好?”女孩高兴得欢呼雀跃。
男人走出女孩的家门,蹲在不远处一棵老树下,号啕大哭。男人年轻时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债。债主拿着刀追着他要钱,男人实在没有办法,丢下弱妻幼女,连夜逃了。在异乡这些年,男人痛改前非,四处打工,一干就是7年。男人拼命地挣钱,一点一点地积累着工资,也一点一点地积累着对妻女的内疚和思念。一个月圆之夜,男人怀揣多年积攒的血汗钱踏上了回家的路。
故地重回,恍若隔世。小楼依旧,开门的却是陌生人。他这才知道母女俩已经搬离此处,不知所踪。男人历经周折,终于打听到她们租住在市郊一处民宅里。这些天,他走遍了郊区的每一个村落,一户一户打听。如今,竟真的让他找到了。
男人抬起泪眼,看着那窗口微弱的灯光,心里一阵欣慰。
如果将“选拔”当成一道亲情测试题,宽容子女的父亲、心疼二姐懂得感恩的妹妹,虽败犹荣。
亲情不测试
文/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