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初七,肃宗移驾长安。凤翔城的百姓倾城出动,恭送皇帝回长安。肃宗回头望着凤翔城高大的门楼,心情留恋,有些不舍。他忘不了那些艰苦岁月,凤翔的百姓,送走了多少子弟前往平叛的战场,多少军需物资都来自于凤翔的百姓。他心中默默地说道,朕不会忘了你们,愿早日平定叛乱,你们就能永远过上好日子。
千年古城长安,坐落在关中平原上,经千年风雨的洗刷和战争的损坏,已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周文王时,长安叫“丰京”,武王灭殷商后,长安又更名为“镐京”,周平王迁都洛阳后,长安逐渐荒废。
战国时,八百里秦川属秦地,秦国的都城是现在的凤翔城。后来,到了秦穆公当政时,国力逐渐强大,进入了前七强,但其他诸侯国却瞧不起秦国,称秦为“戎狄”,属于未开化的种族。
原来,当时的人们把潼关以东、长城以南、东海以西、长江以北的地方叫做“中国”。除此以外的诸侯国都受歧视。秦穆公决定把都城向东迁至咸阳,逐步靠近“中国”,长安也就随带着发展起来。秦始皇统一七国后,继续定都咸阳。到了秦朝灭亡时咸阳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尤其是主要建筑物阿房宫毁坏更为严重。据史书记载:“项羽入咸阳,举火烧阿房宫,火烧三月不熄也!”
汉高祖刘邦建立了汉朝,就选择了靠近咸阳的长安作都城。后来西汉灭亡,东汉建立,又定都洛阳,长安便荒废了。隋朝建立,另选址建都长安。隋灭亡,唐政权仍将长安作都城,可谓历史悠久矣!
以前的皇宫在一处地势低洼的地方,规模很小。到了武则天执政时,国力空前增大,有了很好的物质基础。武则天嫌皇宫地势低洼,终年潮湿,高宗因此而得了风湿病,常年卧床不起,便下令重新选择地址建皇宫,也就有了后来的大明宫。
大明宫东西宽四百多丈,南北长五百多丈,正南建有五个门洞,名曰“丹凤门”,上面有城门楼,称为“五凤楼”。进了丹凤门是一个大广场,迎面便是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坐北向南地排着三大殿。再后面是章含殿、麟德殿、奉先殿、神龙殿等配殿,四合院式地分隔开来,再朝后面便是后宫,也有不少宫殿。宫城西北还有一座气势恢弘的三清殿,巍峨壮观,全国独一无二。
据史书记载,大明宫自落成到黄巢焚毁,存在了二百二十四年,至今只剩下遗迹。
肃宗回到长安后,住进了大明宫的章含殿。经过这番劫难,长安已非昔日可比。宫里的宝物被洗劫一空,金碧辉煌的大殿已黯然失色。人口稀少,物品紧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非常凄凉。
户部上报朝廷,从江南通过大运河调运了大批物资,解决长安的物资供应。过了二月十五,一切都已安顿下来,肃宗准备派人到四川去接回太上皇,以享天伦之乐。
迎接太上皇的使者是中书令张楷,护驾将军是郭曜、李倓、高峰寒、马嫳、郭晤、薛小鱼和一小队内卫军。二月十八,他们一行人马便离开长安,翻秦岭,走汉中,过蜀道,奔剑阁,半月后,已进入成都地界。
张楷先派人入成都府去通报。玄宗初闻儿子要接他回长安去,心内高兴,着实激动了一阵子,但他突然又想起了离开长安时,文武百官数百号人跪在地上恸哭,劝皇帝不要离开京城,带领全城老百姓抵抗叛军。他害怕,不敢困守长安,并听信杨国忠的鬼话,带上杨贵妃连夜逃出长安。后来杨玉环死在马嵬坡,使他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他逃到成都后,又时常想念长安城,也想起那个让他心碎的女人。他爬到成都永和塔上,东望长安惆怅不已,再望马嵬坡泪飞如雨。无奈何,关山万里,云岭阻隔,思乡之情久久不能忘怀矣!
如今儿子收复了长安,他却成了千古罪人,激动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千丈,心中既愧且羞。
从贵妃娘娘被逼死,到李亨灵州登基,每念及这些心酸的往事,他都要迁怒于儿子李亨。他若不在灵州登基做皇帝,而是派人接他回去平叛,他也许早就住在大明宫里了。他对报信的人道:“朕老了,就不回长安了。你回去告诉张楷他们,快回长安去,朕要老死在成都了,哪里也不去。”
益州刺史梁必启和高力士一听,知道老头子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便连哄带劝地开导他。
高力士和玄宗的年龄差不多,都已七十二三岁,他却身体健壮,思维敏捷,他不直接劝玄宗,而是唱起了关中人最爱听的秦腔。
当年,就是唐玄宗把民间流传的陕西梆子改编、加工后,又把它们组合在一块,亲自写台词,编道白,并组织文武戏子在后花园演唱,以后形成了今天的秦腔剧种。后花园名叫“梨园”,自那时到如今,凡唱戏的演员统称为“梨园弟子”。后来,梨园弟子把唐玄宗当成了开山鼻祖,每逢演出前,先在唐玄宗的画像前烧三炷香,以示尊崇。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原来是司马的大军到西城。我这里无兵又无将……”高力士一段未唱完,玄宗已经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走起了台步,并且随着节拍舞起了水袖,完全沉浸在剧情里面。
梁必启和高力士暗里偷笑,那报信的礼部小官员也跪在地上乐。
唱完一段讲诸葛亮的《空城计》,高力士便用剧中的道白说道:“困在益州两年多,不听秦腔真寂寞,苦啊、啊、啊、啊!”他用了一句“苦音二六”的叫板腔调,听得让人悲从中来,好不伤心。梁必启忙对玄宗道:“太上皇,您老还是回长安吧!咱关中的老百姓可都是想您老人家啊!”
玄宗像是忘了刚才的不痛快,马上道:“回长安,回长安!”高力士给跪在地上的礼部官员递了个眼色,礼部官员会意,向玄宗磕了个头,起身向外跑去。
第三日大早,张楷他们便侍候玄宗起驾。梁必启率领成都府的大小官员前往送行。玄宗以前的随行官员,还有皇室成员和两千护卫军随行护驾,浩浩荡荡地向汉中进发。路上,张楷和郭曜等人商量行军路线,大家都认为不宜走来时的路线,此路虽说近一些,但剑阁道崎驱难行,随行的马车多,更不宜翻越,还是过五原,走阆中,直插汉中。
他们又和玄宗的护卫将军陈玄礼商议,如何保证太上皇的安全。因听说近来此路不太平,有土匪出没。
陈玄礼年已七十有余,护卫了玄宗一辈子,很有经验。他也认为剑阁道路险难行,不如走阆中,几股小土匪不足为虑。为此,车驾便转向阆中道进发。
天下道路难行,莫过于蜀道。郭曜他们一行人马艰难行路,忽走入幽邃深谷,但见天光灰暗,山风飒飒,崎岖山路蛇行蛙跳,猕猴石羊攀岩戏闹。但听啼声前呼后应,更有绝壁滴水穿石,好一幅巴蜀山水图画啊!
半日后又行于山腰,但见云雾缥缈有如虚幻仙境,耳听松波叠浪恰似山风弄琴。正是:山横松拂渡蜀道,猿猱啼声催路人。
张楷擦汗喘息,牵马攀行。他是则天大圣朝名相张柬之的孙子,如今年近六十,一辈子爱好诗词文章,和李白是好朋友。他独自吟了两句:“爬山越岭不复尽,入壑攀升彩云间。”他突然想起好友李白的诗篇《蜀道难》,便触景生情地吟了起来:
“噫吁巇,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他吟完诗句,极目远眺山河,近观松涛飞瀑。此山此景,此时此情,如诗如画,如仙如梦,方明白李白一首《蜀道难》名冠天下,成为千古绝唱的由来。
他们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了五日,大队人马进入了黑松沟。这里山高林密,两边绝壁千仞,地势非常险要。前面就是黑松岭,郭曜见此地形,便传令大家提高警惕,小心行进,并派出了一小队侦骑,打探前方消息。正在此时,前边传来几声锣响,派出去的侦骑回来禀报,前面有强人拦住去路。
这伙强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长安城下兵败溃逃的叛将谢成。他逃往终南山后,无法立脚,便继续向西逃往汉中。路上遇到了成都兵变的叛匪头子兰七。他们二人兵马合在一处,也有两千之众。依了兰七的建议,他们准备杀回成都去,因为那里的唐军力量比较薄弱,制造整个蜀地的叛乱,把握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