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岩和郭晔,闻知唐军失利,兵败长安城下,元帅又催他们赶快回去,便连夜赶制完了鞍辔,动身回中原。余老板留下继续做他的生意。第二天五更,他二人带着两千骑兵,库勒率领着五千铁骑兵,一路向西南方向奔去。
五天后,他们渡过黄河,进入华州地界。
陆岩那天看了郭元帅的信函,心里边就怀疑,为什么信中让郭晔回华州看望母亲,特别要他看望二嫂?他背着郭晔,悄悄把信使叫到住处细问,才知道郭旰在长安城下阵亡了。郭家的弟兄们将郭旰的遗体运回华州安葬,都还未归队。
他心里感到很沉痛,看着郭晔整天快乐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告诉他他二哥的死讯,心内很是踌躇。看看离郭家庄已经不远,陆岩勒住“银龙驹”,对郭晔道:“四弟,有件事愚兄不得不告诉你了。”郭晔看着他沉痛的脸色,心中十分惊异,忙道:“出了什么事,陆大哥?”
陆岩望着远处的青山,山上耸立着几棵挺拔的松树,正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他声音低沉地道:“二哥在长安兵败中阵亡了,元帅令其他哥兄弟几个人把他的遗体运回到家乡安葬,如今都还未回军营。郭元帅命你顺路看望一下伯母和二嫂。队伍到前面镇子上住下,我和你买些礼品去看望伯母和二嫂。”
郭晔一听此讯,不禁失声痛哭。他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地道:“你为什么才告诉我,我二哥最是疼我了,二哥……”
陆岩令人马都先安营扎寨,命两个校尉张兆和李虎节制人马,他和郭晔、库勒带上礼品,一道回郭家庄探亲。
夜幕降临,飞鸟投林,他们几个催促战马,不消一刻便到了郭家庄前,直奔汾阳侯府。
侯府的大门两旁挂着白色的灯笼,门楼下披着黑纱,门框上题一副挽联,上联是:正当英年为国捐躯随风去;下联是:泪满衣衫痛断肝肠念忠魂。
门外气氛肃穆,清风旋着纸灰四处飘荡。
老管家郭福把他们迎进去,吩咐家丁侍候好他们的马匹,然后陪他们去见李老夫人。
老夫人正坐在侯府的大厅里。她由于思念儿子,食量减少,身体消瘦。二夫人、三夫人整日陪伴着她,陪她说话解愁。突然看到老四回来了,老夫人不禁悲喜交加,禁不住地又流出了泪水。郭晔先上前给老夫人请安问好,又给二娘三娘请了安,便趴在地上痛哭失声。老夫人用手绢擦着泪水道:“晔儿起来吧,娘刚好了些儿,你一来又勾出了娘的泪水。”她说着话,伸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痛哭的郭晔。
老大郭曜、老三郭曦、老五郭晤以及年龄还小的老六郭暧、老七郭曙、老八郭映,都陪侍在老夫人跟前。陆岩和郭家弟兄们见了礼,又拜见了李老夫人、郭晔的亲生母亲高夫人、郭暧的母亲张夫人。郭晔对老夫人说道:“娘亲,儿子先去拜祭了二哥的灵位,再来给娘亲介绍儿子的几位朋友。”老夫人点点头,命他快去。
郭晔和陆岩、库勒一齐出去,走到偏院上房,里面设着郭旰的灵堂。只见白幡幢幢,黑纱低垂,唢呐声碎,催人泪下。崔漪送的一副挽联垂在堂前:英雄少壮风华有为正当年;烈士沉沙一鞠清泪送忠魂。
郭晔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追忆起二哥多年对自己的关心照顾,嘴里面边哭边念叨:“二哥啊,最最疼我的二哥啊!兄弟没有和您见上最后一面,您却走了,今后谁来照顾老四?每逢冲锋上阵,您都冲杀在前边,把两个小弟老四老五护在身后,生怕我俩没经验,遭遇不测。老四有时不听话,犯了军规,父帅生气要处罚我,您和大哥替我受罚,总说兄弟还小,淘气顽皮少不了,总是护着我。谁知您竟先几个弟兄而去,怎不令老四悲痛啊!二哥啊!兄弟给您烧炷香,愿您一路走好。”哭够多时,二嫂拉起他,他又对二嫂吴雁婷拜了三拜。
小侄子郭刚已经八岁了,身穿重孝,跪在爹爹的灵前。他流着泪对郭晔道:“四叔,叛军还多吗?我要跟你去找爷爷,杀叛军,为我爹爹报仇。”郭晔流着泪水,摸了摸他的小脸道:“好样的,等你长大了,四叔一定带你去杀叛军,为你爹爹报仇!”
他又对吴雁婷道:“二嫂要节哀顺变,用心抚养钢儿长大成人。我郭家世代忠良,满门英烈,为天下百姓,为大唐江山,奋不顾身,马革裹尸。子子孙孙必将忠心效力大唐朝廷!”他虽是劝慰二嫂,实则是内心发出的誓言。
吴雁婷掩面抽泣,郑重地道:“四弟放心,你和弟兄们安心去杀贼吧!努力报效国家,解救百姓。二嫂会孝敬婆母,抚养钢儿,决不会给你二哥丢脸,也不会给咱郭家人丢脸!”
陆岩看着孀嫂幼侄,擦了一把泪水,无声地向吴雁婷鞠了一躬,又向郭旰的牌位鞠了三躬。随后对呆在旁边的库勒道:“你也给郭二将军行个礼吧!”
库勒不懂汉人的悼唁礼节,他按照陆岩的吩咐,先在灵位前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又恭恭敬敬地对灵位鞠了三个躬,然后又对吴雁婷鞠了一个躬。
郭晔对二嫂道:“小弟军务在身,军情紧急,想必你也知道父帅眼下的处境,咱们明日就要赶回军营去,望二嫂珍重!小弟就不多耽搁了,我去和娘亲说说话,明早就动身。”吴雁婷点点头道:“四弟请便。”
郭晔他们又回到侯府大厅里,里面灯火明亮,又增加了不少人。郭晔的三个姐姐、四个妹妹都在。郭晔向李老夫人鞠了躬,然后拉起陆岩的手说道:
“娘亲,孩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朋友。这位是陆岩,陆子松,是咱们神武卫营的大将军,官居三品,比孩儿高两级,和我大哥一样品级。”又拉起库勒的手道:“这位是回纥国的王子,叫库勒。国王听说我军在长安城下失了利,便派他率五千铁骑来中原,帮助父亲攻打长安,以报兵败之仇。”
老夫人慈祥地点点头道:“陆将军、库勒王子,你二人初次到咱们家,由他们哥几个招呼好你们,你们可不要见外啊!”郭曜紧忙上前说道:“母亲放心,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向儿子们招了招手,把他们都叫到自己跟前,缓缓地说道:“儿啊,当年你们的爷爷镇守甘州,病死在任上,你父亲又统兵数十年,百战余生啊!到了你们这一辈,娘的五子三婿,都厮杀在疆场上,保家卫国,流血拼命,着实不易啊!娘为你们父子们整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既盼家书,又怕家书,既盼儿归,又怕儿归。娘心里害怕啊!但娘心里明白,自古将军百战多,瓦罐不离井口破!朝朝代代,祖祖辈辈,哪一个奋战沙场的将军不是提着脑袋拼命呢!你们都是用自己的身躯扞卫着国家,保护着百姓。我郭家世世代代为大唐臣民,定当忠心为大唐效力。旰儿英勇杀敌,为国捐躯,他不愧是郭家的子孙,也不愧是大唐的忠烈啊!你们弟兄四个,要以旰儿为楷模,上赴国难,下分父忧,奋勇杀贼,早日平定叛乱。你们的三个弟弟年龄还小,等长大了,为娘也把他们送到你们父亲的帐下,为国家杀敌,为祖先争光!明日你们都走吧,到前方去,你们的父亲还等着你们哪!儿啊!你们去吧!娘不担心。”
说着,老夫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以郭曜为首的七子七女,还有七八个小孙子,都围跪在老夫人的周围,含泪听着谆谆训导。陆岩和库勒皆掩面流泪。
郭曜膝行了两步,抱着老夫人的腿道:“母亲,儿子们决不辜负您老的期望。儿子们明日就回军营,向父帅交令,再打不下来长安城,儿子们也没脸回来见你老人家。”
老夫人点点头,用手绢擦去了泪水,而后,又刚强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我信我的儿子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今天老四从千里之外赶回来,还带来两位朋友。曜儿,你就张罗着设几桌便宴,你们兄弟们、姊妹们,大家一齐热闹一下。老二也过了‘五七’。这些天咱们家成天悲伤,没有喜色。明日你们都要离家远行,娘和你们二娘、三娘,还有你们的姐姐、妹妹一齐给你们饯个行,望你们一路平安到达!”
郭曜马上吩咐管家去办,越快越好。他拉住陆岩的手道:“陆将军的威名早已传遍全军。你我同在一个帐下,却未曾谋面,今日才见将军的风姿,果然英俊潇洒,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