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虽年轻,却是得到了韩子通、张守躬的青睐,对他挺尊重。张守躬起身拉他入座,捡了双筷子递给他,关切地说道:“小鱼啊,多吃些菜,少喝点酒,酒喝多了伤身体。”小鱼是有意要来整治尉迟犨,开他玩笑的。便接过筷子,夹了一片肉喂到嘴里,边吃边道:“有肉无酒不成宴席,有酒无肉空伤身体,酒肉不分家嘛!尉迟大哥,你说对不对啊?”
尉迟犨正吃得没兴趣,一听小鱼的话,马上来了劲头。便大笑道:“对对对,太对咱的脾胃了。小鱼,敢和我拼酒吗?”小鱼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各位老哥看好了,我和尉迟大哥赌一赌。这儿有一个核桃三个小碗,猜哪个碗下面扣着核桃。他猜中了我输,猜不中他输,每次一大碗酒,行不行啊?”大伙齐声叫好。
小鱼说着话,将核桃放在桌子上用一个碗扣住,又将旁边的两只碗也扣下,随即飞快地移动三只碗的位置,而后停止不动,让尉迟犨猜哪只碗底下有核桃。
尉迟犨始终盯着那只扣核桃的碗,不容置疑地指着一个碗道:“就是它,它的下面扣着核桃。”小鱼道:“你看准了,输了要喝一大碗酒哩!”
“看准了,谁输了不喝酒是小狗。”尉迟犨认定自己赢了,怕小鱼耍赖不喝,便早早拿话挤对他。小鱼嘴里面一边念念有词:“变,变,变。”一边揭开碗,碗底下是空的,核桃在另一只碗下,尉迟犨立时傻了眼。小鱼端过酒碗递给他,尉迟犨无奈,接过碗一饮而尽。
“不行,再来。”尉迟犨将酒碗重新倒满,要小鱼继续来。这次他把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认准了的那只碗。结果碗底下仍是空的,尉迟犨又输了。
如此三番,尉迟犨来了牛脾气,坚决拼战到底,小鱼不输一大碗酒决不罢休。邻近几个桌子的人看他们玩得热闹,都凑过来观战。尉迟犨已经喝了十多碗了,越输越不罢休,舌头发硬地嚷道:“再……再来,我不……服。”
郭晔也过来了,他上过小鱼的当。看尉迟犨喝高了,便帮他解围。他细细地观察那三只小碗,虽说是“唐三彩”的陶碗,颜色基本一致,但仍然有轻微的差别,便暗暗地记住了扣核桃的碗。等再一次揭开时,郭晔道:“慢着,这次我帮尉迟兄弟猜,猜错了我喝,猜对了小鱼喝。”众人都看不明白,这小鱼捣的什么鬼啊!一听郭晔破谜底,便都轰然叫好。结果揭开碗,小鱼输了,他只得喝了一碗酒。尉迟犨高兴地大叫起来:“好啊,你……你总算……输了,继续来。”继续来,小鱼输了三次。他知道郭晔找着了窍门,便笑道:“今天兄弟有事,先走了,改日再玩。”说着便起了身。尉迟犨一把没抓住,他一溜烟逃了。
庆贺宴席一直闹到夜幕降临,不少人烂醉如泥,被家人搀扶着去休息。
尉迟犨醉眼迷糊地离了座位,脚步踉跄着差点栽倒。郭晔上前架着他,搀到自己的宅院,安置在客房中睡下。
第三日,客人们陆续离去,陆岩和薛小鱼也要回荆州去。李晟调任洛阳令、崔道夫调任兰州将军、栾应调任永登将军、马宽调任天水将军,韩子通已年近七十,致仕离任。大家一起到令公的寝殿告辞,令公乐呵呵地送大家远行,也准备向代宗陛辞,继续到前方视察。
却说陆岩和薛小鱼带着二十名家将踏上了归途,昼行夜宿,赶往荆州。
陆岩此时已经四十四五岁,颌下留起了八字胡须。战争的岁月留在脸上,额头上有了皱纹,只是一双虎目仍然炯炯有神。薛小鱼也有三十七八岁了,下巴上也留起了小胡子,只是脸上仍旧一副精明顽皮像。郭蓉和子女没有同他们一起走,暂时留在王府陪伴老夫人。颜如燕也留下来,陪郭蓉一起走。
这一天,陆岩他们到了汉水边,正要准备渡江,就看一个女人投身跃入江中。陆岩大惊,急忙呼道:“快,快下去救人。”薛小鱼和他都不会水,无奈干着急。他们的亲兵里面有两个荆州人,急忙脱了衣甲跳到水中,向那个女人游去。很快赶上了寻死之人,把她拖上岸来。
好一会儿,那个女人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有死,被人救上来,便流着泪道:“你们为啥要救我这个苦命的人,还是让我死了吧!”说着又号啕大哭起来。陆岩看她也就四五十岁,衣服整齐,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人,便问道:“大嫂,你莫哭,有什么活不下去的难事你就说出来吧!在下听听能否给你帮上忙,再死不迟嘛!”妇人道:“看你虽是朝廷将军,你却管不了此事,就是皇上也未必能管得了。我的孙儿啊,你怎么落到了这伙禽兽的手里啊!”陆岩一听,吃了一惊,天下还有连皇帝都管不了的事情呢!岂不太可怕。
薛小鱼也吃了一惊,他看那个女人衣服湿透,身体有些发抖,便对围观的人群道:“哪位大嫂行行好,帮这位大嫂换身干衣服,行吗?”有一位好心的大嫂道:“我包袱里还有一身衣服,就给她换上吧!”小鱼连忙称谢,请她们到旁边的树林里去换衣服。
他们走后,小鱼把陆岩拉到江边,说道:“大哥,看起来这是一件棘手的案子,你有多少把握能帮忙?”陆岩此时已被册封为护国郡公,二品大员。他思忖了一下说道:“这位大嫂说的话蹊跷,连我也镇住了,还是听听她说出来是什么事吧,大哥才能下结论。”小鱼点点头,二人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会儿,那位大嫂已经换好了衣服,来到陆岩跟前跪下,垂泪道:“谢大将军救了民妇一命,民妇只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大将军了。”陆岩道:“罢了,你起来吧!大嫂,究竟是什么事情连皇帝都不能管,你说出来,咱们帮你想办法。”
民妇叹了口气道:“唉!大人有所不知,民妇姓刘,夫家姓朱,我丈夫叫朱之连,大民妇三岁,今年五十三岁,在县衙当书办。有个儿子在湖广当县丞,遭了兵祸,被杀身亡。儿媳改嫁了他人,留下了一个小孙子,和我们老两口相依为命。前两天我那五岁的小孙子突然不见了,民妇便四下寻找,哪儿也寻不着。我丈夫急坏了,四处求神问卦,仍是没有音信。后来我丈夫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县衙秘密搜寻五到六岁的男孩子,有什么急用,我丈夫便去找王师爷打听。那王师爷跟我丈夫关系不错,便悄悄告诉我丈夫:‘县令邱大头奉荆襄王爷之命,要用十个小孩的小鸡鸡做药引子,炼制仙丹,保他长生不老。炼丹药的道士侯半仙就住在县令的家里,十分诡秘。等十个孩子到手后,便带着他们回襄阳,开炉炼丹。你那小孙子一定是被他们抓了去,快想法子把他救出来吧!’我丈夫一听急了,便去找衙役胡班头,向他打问我孙子的下落。
那胡班头矢口否认不说,还把我丈夫告到邱县令那儿,说是他造谣生事,诬陷县太爷和荆襄王爷。那邱大头不由分说,便把我丈夫抓起来关进了大牢,怕他走漏风声。民妇知道后,到衙门喊冤要人。他们不但不放人,还把民妇打了出来,说是我丈夫犯了蛊惑人心、诬陷王爷的死罪,报到上司批准后就要斩首。老天爷啊,冤哪!民妇死了儿子,走了媳妇,丢了孙子,再失去丈夫,民妇还怎么活啊!天哪!”
刘氏凄厉的哭声撕心裂肺,听得围观的人们各个垂泪,人人怒骂。陆岩和小鱼早已气得血脉喷张,两拳攥得嘎巴响。就听旁边一位等渡船的老汉道:“唉,原来是这么回事。马家庄子的马有得丢了孙子,老两口哭得死去活来,至今没有音信。听你一说,才知是被他们弄去炼丹,真是造孽啊!”
陆岩知道荆襄王乃是李祈——当今皇帝的叔父,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他仗着皇亲国戚势力,多行不法之事,口碑很坏。如今陆岩是荆楚黜置使,负有保境安民的责任,能看着李祈横行不法吗?他对小鱼道:“咱们现在就过江,到武城县住下,去会会那个姓邱的。”小鱼点点头。陆岩又对刘氏道:“大嫂,你先回家去等候消息,在下一定为你讨还公道,千万不要再寻短见。一旦你丈夫和孙子回到家,没有你,他们怎么生活呢?”刘氏连连点头,她看到了希望,千恩万谢地拜托陆岩帮她解救亲人,拜别陆岩他们离去。
这正是:襄阳有难民正苦,决意解危救孩提。
英雄惩恶不避祸,保境安民誉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