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帅下了马,瞅瞅即将落日的天边,对郭晤道:“你带上十个亲兵,装扮成老百姓到城门口侦查。为父思忖吐蕃人以往的做法,都是抢了东西就逃,不敢在中原大地上久留。这次若不是皇上带着几万大军退出去,吐蕃人绝不敢打长安城的主意。咱们人少,不能和吐蕃人硬拼。你带人到了城下,瞅机会混进城里。趁今晚敌人立足未稳,在城内鼓噪呐喊,惊扰敌人。最好是能把他们吓跑,去吧!”郭晤点点头,带人离去。
郭子仪带着大家走进村头的普济寺,安排生火做饭,吃饱肚子等候消息。
天已经黑了许久,听不到一声鸟叫声,万籁寂静。他派人请来了当地的里长,询问长安城的情况。
那里长是个老头子,背虽有点驼,却是精神矍铄。他看只有这点兵马,惊讶地问道:“老将军是打探消息呢?还是准备打跑这些吐蕃人?”“先打探消息,然后再打跑他们。”郭子仪沉着应道。
里长摇头道:“难啊,你的人马太少了,打不过人家啊!今日上午时分,吐蕃人进了长安城,正在城里抢劫,老百姓可是遭了殃啊!说句老将军莫多心的话,要是有郭元帅在,兴许有希望打跑他们。你不知道啊,收复长安城的那年,郭元帅的大营就住在离咱们不远的地方。那真是人山人海,兵强马壮,到处都是郭元帅的兵啊!第一次打长安城失了利,郭元帅战死了一个儿子,惨啊!第二次打长安,咱们村里的人都给郭元帅搬粮运草,烧水做饭,人人都在忙活,大家都想为收复京城出把力。如今郭元帅被皇上罢了官,弄去修什么皇陵,这不是糟践人嘛!吐蕃人打来了,却没人抵挡。朝廷抓了瞎,连皇帝都早早逃了,扔下老百姓能不受罪吗?唉,天杀的吐蕃人。还是当年太宗爷的办法好啊!送了个公主到吐蕃去和亲,换来了一百多年的太平日子,想想也值啊!”
里长年龄不小了,说话絮絮叨叨。旁边站的罗凤萍、吴雁婷、薛月梅、柳洁云抿着嘴笑。郭子仪问道:“老哥哥,看起来您年龄不小了,今年贵庚啊?”
“老汉虚度六十有六,在村里也算是高寿了。当年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说咱们这个村子是一块风水宝地,它沾着秦始皇陵墓的那条脉,那是龙脉,有灵气啊!要说最长寿的是我的叔爷爷,活了八十二岁,无疾而终。自打反了安禄山,皇城下大战了多少次,咱们这个村子却保下了,没有受到兵灾之祸,也没有死多少人。唉,如今吐蕃人打进来了,老百姓又要遭殃了,但愿老天爷能保下咱们村子。噢,老汉还没请教将军的尊姓大名,抱歉,抱歉。”
郭子仪刚要回答,就见跟随郭晤的一个亲兵回来了。他来到郭子仪面前,躬身抱拳道:“启禀元帅,五将军命小的回来禀报,他带人已经混进城里。
准备在城里面联合民众惊扰敌人,迫使敌人退出城去。将军让小的告诉元帅,可在城外多举火把,作为疑兵之计,配合他们行动。”
郭子仪一听,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高兴地站起来道:“好,好啊!他们进了城,太妙了。单超,马上传令所有的人,沿北城一线展开,高举火把,擂鼓呐喊,惊扰敌人。”他又对里长道:“老哥哥,你村中有多少人?”里长道:“有三百来口人。”郭子仪更加激动道:“好啊,请您帮老夫一个忙,把能走动的大人小孩都动员起来,沿东城一线展开,就按我刚才所说,人人举一个火把,有鼓的敲鼓,没鼓的敲铜盆,保证能把敌人吓跑。老哥哥,拜托了。”
里长听刚才来人称他为元帅,便疑惑地问道:“老将军,这样能把吐蕃人吓跑吗?老汉斗胆问一声,请问你贵姓?”郭子仪呵呵笑道:“老夫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郭元帅,郭子仪。”里长一听他就是郭子仪,忙翻身跪倒,连声道:“失敬,失敬。老汉有眼无珠,慢待了郭元帅,恕罪,恕罪。”
郭子仪伸手扶起了他,笑道:“您比子仪年长一岁,子仪尊您为老哥哥。
子仪今日要借助您老的力量,共同把吐蕃人赶跑。吐蕃人到中原来,目的是抢劫财物牲畜,不是来占城池的。他们千里路上行劫,其实心里很害怕。再加上夜间不辨虚实,看到火把灯光,以为是我大军打过来了,必定惊惶逃跑。您说这个办法行不行啊?”
里长高兴地连连点头,口中道:“好办法,好办法。老汉这就去召集人,立马干起来。”郭子仪抱拳道:“多谢老哥鼎力相助,我派三个亲兵去帮助您,保证乡亲们的安全。”
送走里长,郭子仪命四个儿媳去帮助那些伤残将士。他们手脚不方便,需要人照顾。又派老六郭暧到村口去迎郭晔。
郭晔带着五百将士赶到了,他们几乎是一路小跑来的。元帅告诉他如何吓跑敌人的法子,命他率五百将士赶到城西设伏。看到敌人逃出城,虚张声势,点炮吹号,迫敌人快跑,趁机拦截下被敌人俘获的老百姓和牲畜,目的就算达到了。郭晔领命,带上郭暧信心十足地率人而去。
却说桑巴率领十万人马自泾川而来,队伍中裹挟了数万老百姓,行进速度并不快。他们离长安城还有十多里路,探马便来报告说:“禀告大论,长安城门大开,他们的皇帝昨天逃出了城,里面没有一个兵马。”桑巴高兴地喊道:“娃子们,快快进城,谁抢的东西归谁,抢不到东西的是软蛋。快啊!”
吐蕃人进了长安城,长安城重遭劫难。到处鸡飞狗叫,乌烟瘴气,全城一片混乱。他们砸店铺、抢商号,****烧杀,无所不用其极。一伙番兵砸开了大明宫的大门,骑着马在开阔的广场上撒欢,互相比赛看谁能射中屋脊上的兽头。马尿马粪洒满了汉白玉镶嵌的赏月观台,破衣烂物遍布宫掖庭院栏杆。
他们甚至把抢来的破铜烂铁、臭夜壶等物,全都扔在奉先殿历代皇帝的画像前,再去抢夺那些金银器皿、珠宝古玩。亵渎圣物实在惨不忍睹,祖先们的灵魂哀号战栗,诅咒吐蕃人的野蛮行径,哀叹李氏不肖子孙的衰败无能。
他们将像前供奉的银烛台、铜香炉统统收起来扔在马车上,马车装不下,便肩扛手提,将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等三大殿遭了洗劫,就连文渊殿、太极殿、寿皇殿、麟德殿、神龙殿,无一例外,统统遭了浩劫。
桑巴兴奋极了,也累极了。他望着御书房琳琅满目的宝物发愁,吩咐他的手下再抢几辆马车,把这些东西统统拿回去,换给他个赞普都不干。
日落了,天黑了,吐蕃人也抢累了。一个个抱着抢来的东西随地而卧,梦里还在傻笑,笑大唐皇帝拱手送给他们一个繁花似锦的长安城,不抢白不抢。
郭晤他们隐藏在一处废置的房屋里,等待时机。等到吐蕃人抢累了,四下安静了,他们便出来察看。只见到处都是随地而卧的吐蕃士兵,头枕着瓷坛子、烂包袱鼾声如雷。郭晔吩咐十个亲兵开始行动,他嘱咐道:“百姓们遭了这场劫难,一定对吐蕃人恨之入骨。只是没人挑头,他们敢怒不敢言,不敢反抗。你们分头去联络那些有胆有识的年轻人,告诉他们,郭元帅带着十万大军杀过来了,让他们在夜间起哄、喊闹,燃放鞭炮,动静越大越好。这样就能吓走吐蕃人。”亲兵们点头遵命,分头隐入夜幕中。
郭晤赶到长春巷,他知道这一带遍布了织布坊、印染坊、烧酒坊、酱醋坊等一些作坊,雇佣的民夫不少,而且遭受了劫难,损失一定不小,作坊老板容易鼓动起来。果然,郭晤到了一家印染坊,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染缸砸烂,污水横流,老板站在那里流泪。郭晤对他们一说郭元帅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大家要立刻鼓动起来,惊扰吐蕃人,把他们赶出去。老板一看有人给他们带头,立时吩咐家人出门,分头联络各作坊的人,大家一起行动,惊扰吐蕃人,报仇出气。
一会儿,城内各处响起了喊叫声:“郭子仪的大军来了,已经杀进东门了,快去开城门啊!”“弟兄们,拿起刀枪,去杀鞑子兵啊!”喊叫声立刻响成了一片,继而响遍了全城。那些就地而卧的吐蕃人惊醒了,他们抱上抢来的东西,乱哄哄地寻找自己的主将。
桑巴抢饿了,带人搜寻到御膳房。那里有发好的海参鱿鱼,未上蒸笼的发菜包子,脱了毛的熊掌,剥了皮的狸唇,还有水缸中游弋的黄河鲤鱼,就是没有酥油糌粑牦牛肉。他搜寻了半天,一样中吃的东西都没找到,便让手下人把自己带来的干羊肉煮了煮下肚。吃饱后,命人把龙床上的锦被扯下来,抱到含元殿的大厅里铺到地上,高兴地叫道:“好大的帐篷啊!”然后乐滋滋得一觉睡去。
这正是:十多年中再遭难,祖宗阴间哭长安。
我辈英雄儿混蛋,任虏蹂躏秀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