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所有这些癫狂的、古怪的、可怖的东西确实构成了这些变态者的性活动。他们自己不仅这样看待它们,而且还认为它们是可以相互替代的;我们必须承认它们在其生活中起到的作用与我们的生活中正常的性满足相同。他们为其付出同样的,并且时常是更为重大的牺牲。我们还可以大概地、细致深入地描绘出这些变态现象究竟在什么地方是基于常态,在什么地方偏离了常态。这里你们还可以再次注意到性活动所有的不适当的特性,而且有时其强度增加到令人厌恶的程度。
那么,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对这些异常的性满足持何种态度呢?我们要是对它们表示愤怒,并认为没有这些欲望,那是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的。确实,这不是我们想要寻求的东西。我们这里所谈的现象与其他的相类似。如果借口说这些现象是古怪的,不常见的,而对它们置之不理,避而不谈,那是容易被驳倒的。相反,我们处理的是十分常见和普遍的现象。然而,如果这种现象被看作是性本能的变态,我们不必因此使我们对于性生活的观念被它们误导,那么就需要一种严肃的答案。除非我们能够理解这些性的病态形式,并且能够使它们与正常的性生活相协调,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正常的性问题。总之,建立一种完善的理论来说明这些性变态是如何发生的及其和常态的性生活的联系,这仍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工作。
我们通过一条信息和两种新的观察来帮助说明这个问题。这条信息应归功于伊凡·布洛赫(1902~1903)。他修正了所有的这些性变态者都是“退化的征兆”的观点,他认为无论从远古到现代,或无论由最原始的到现代文明的哪个民族,都表现出这种性的目标和对象的心理失常,并且这种变态有时也为一般人所容许和认同。这两种新的观察来自于有关神经症的精神分析探索;它们对于我们有关性变态的观点产生了决定性影响。
我曾经说过神经症是性满足的替代,而我要向你们提出的是通过症状的分析证实这种假说将会遇到大量的困难。说实在的,我们应把那些所谓变态的性需要看作是一种性的满足,因为对这种症状的解释时常地迫使我们这样做。同性恋者或性变态者宣称自己与众不同,但当我们知道同性恋冲动总可以在每个单一的神经症中找到,并且大多数的症状又都是这种潜在的变态的表现时,这种宣称就站不住脚了。那些将自己称为同性恋的人只是那些有意识的和最为明显的同性恋者,他们的数目远远少于潜在的同性恋者。然而,我们一定要将这种选择同性为对象看作是日常性生活中的一种变异,并且我们愈来愈认识到其重要性。无疑这并非要混淆明显的同性恋和正常的态度之间的差异,它的实际意义仍然存在,只是其理论价值极大地削弱了。我们甚至发现,一种特殊的不属于移情神经症的疾病——妄想狂(亦译“偏执狂”,paranoia)时常产生于试图抑制其强有力的同性恋冲动。你们可以回想一下我们的一位患者,其强迫行动表现得很像一位男子,即她已与之分居的丈夫;神经症妇女时常以这种方式表现出具有某男子特性的症状。即使实际上这不被看作是同性恋,它也与同性恋的前提条件具有密切的关系。
正如你们可能已知道的一样,癔症这种神经症可以在身体的各个器官系统产生症状,并因此扰乱其各种机能。分析表明,那些以其他器官来代替生殖器的所谓性变恋冲动都在这些症状中表现出来,因此,这些器官像所替代的性器官一样起作用。癔症的症状实际上可使我们产生这样的观念:身体器官除了它们原来所起到的作用外,还必须被看作具有性(快感)的意义,并且如果性的要求十分强烈,那么其原有的作用便受到干扰。我们发现与性无关的器官表现为癔症症状的大量感觉和冲动都不过是变态性欲的满足。我们也认识到,营养器官和排泄器官多大程度上可成为性兴奋的工具。那么,这里性变恋也表现出同样的情况;只是在性变恋的病例中这很容易见到,而对于癔症,我们则需经由解释症状而绕一大圈的路,因此你们不要将变恋的性冲动看作是与患者的意识有关,而应将它们归于潜意识。
在强迫性神经症的许多症状中,最为重要的是由于过强的性虐待冲动(因此,其目的是性变态)的压力所引起的那些症状。的确,根据一种强迫性神经症的结构,这些症状主要在于抵御这些欲望,或表达满足与拒绝之间的斗争。但这种满足并非是走捷径的;它成功地在患者的行动中经过迂回曲折而达到其目的,并使患者宁愿自讨苦吃。这种神经症的其他方式,如沮丧等与过分的性行为相对应,这些性行为通常将常态中只属于预备的动作视为性的满足——如窥视、抚摩及探索的欲望等过分的性要求。这里,我们可以对害怕触摸和强迫洗手的重要性做出解释。大部分的强迫行动都可追溯到手淫,它们是变了样的和化了装的手淫。一个熟悉的事实是,手淫尽管是单一的和单纯的活动,但它伴随着各种形式的性幻想。
我本不难给你们进一步说明性变态和神经症之间的关系,但我认为我讲的已达到了我们的目的。然而,我们必须谨防由于我告诉你们性变态的倾向在症状的解释中十分重要,你们便过分地估计人类的这种倾向的频度和强度。像你们所听到的一样,正常的性满足挫折的结果有可能形成神经症。但是当像这样的一种真正的挫折发生时,性的需要乃使性兴奋转向不正常的方式。你们随后会知道这种发生的方式。但无论如何你们会认识到这种“侧面的”拦阻(正常的性渠道)必将增强性变态冲动的力量,同样,正常的性满足实际上如果没有妨碍,那么性变态冲动的力量必将较弱。另外,在明显的性变态状态中还可看到一种相似的影响。在一些病例中,如果正常的性本能满足由于一时的原因或永久的社会调控受到很大的阻挠,那么就可引起性变态状态。在另一些病例中,性变态的倾向与这些条件无关,我们可以说,它们是某些特殊个体性生活的正常方面。
至此,你们可能觉得我混淆了正常性生活与性变态者性生活之间的关系,而不是在解释这种关系。但是,你们必须记住下面的情况。如果真正地增加现实生活中获得正常性满足的困难,或剥夺这种满足,确实能够使那些原先没表现出性变态倾向的人们现在表现出这种倾向,那么,我们必须假定这些人较容易招致性变态;或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说这种性变态必定以潜在的形式存在于这些人身上。
这使我们得到了我前面给你们提及的第二种新证据。精神分析研究本身也必须关心儿童的性生活,这是因为分析症状而引起的记忆和联想时常可追溯到儿童的早期生活。我们从这些分析中所推知的东西随后可由对儿童的直接观察事实一点一点地证实。而这表明所有这些性变态的倾向植根于童年期,儿童不但有性变态倾向,而且还有性变态的行为,这和他们的未成熟程度相适应——总之,变态的性生活只不过是一种夸大了的被分割成单一冲动的婴儿性生活。
不论怎样,你们现在可以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性变态,并且能够认识到它们与人类性生活的联系。但是,这种令人吃惊的新发现可能会以引起你们不快的情感为代价。无疑你们首先会倾向于拒绝这一切;否认儿童有所谓的性生活,否认我们的观察事实,否认儿童行为和后来的性变态行为之间有联系的论证。请先让我来解释你们之所以反对的动机,然后再给你们略述观察事实。假定儿童没有性生活(性兴奋、性需要和某种性满足),只是到了12岁至14岁之间突然获得了这种性生活,这是不符合观察的结果的,并且在生物学上也是没有意义的,这同认为他们生来就没有生殖器,只是到了青春期内才生长出来同样荒谬。青春期所唤醒的是这种生殖机能,这种机能利用已有的生理的和心理的材料来实现其目的。你们犯了混淆性生活和生殖两个概念的错误,而且这样做,你们阻止了自己理解性生活变态和神经症的路径。然而,这种错误不只是有一定倾向性的。更为令人惊奇的是,这个错误的起因在于你们自己都曾是儿童,而在你们的儿童时代,都曾受到教育的影响。社会必须发挥其重要的教育职能来驯服和限制作为生殖机能的性本能,并使其受到与社会旨意认同的个体愿望的支配。这样,社会从事于暂时延缓本能的充分发展,直至儿童在智力上的成熟达到一定的程度时为止,因为可教育性实际上是随着性本能的完全侵入而停止的。然而,本能也可能冲毁每一个堤坝,并且将人们辛勤建立的文明作品扫荡一空。驯服工作也是很困难的,其成功有时太小,而有时却又显得过了头。人类社会的基本动机是属于经济的,因为社会的成员如果不工作,社会就不能维持其生活,所以社会必定限制其成员的数目,并使其能力从性活动转向工作。总之,这种原始时代就存在的永久的生存竞争,直到现在我们仍然面对着。
教育者通过经验认识到,儿童的性意志的陶冶应及早开始,我们应在青春期之前控制儿童的性生活,而不能等到青春期风暴之后进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几乎所有的幼儿性活动都是受到阻止的,并且使儿童感到不快的;人们所树立的一种观念是使儿童的生活化为“无性的”(asexual),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真的相信儿童是无性的,就连科学也将此宣称为其信条。为了避免与其信仰和意图相矛盾,人们从此忽视儿童的性活动,或满足于科学采取的不同看法。儿童是天真无邪的,如果谁以别的方式描绘儿童,那么谁就是一位对人类神圣、温柔情感的无耻的诽谤。
只有儿童自己才不管这些传统常规。他们完全自发地表现出其动物权利,并且不断地提供证据表明他们还在朝着纯洁的道路前进。十分奇怪的是,那些否认儿童性生活存在的人,却最不愿意放松教育。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儿童有性生活的存在,但他们却用十分严厉的态度来对待儿童的各种性的表示——他们将其描绘为“儿童的恶作剧”。具有极高理论兴趣的还有:和儿童没有性生活的偏见相矛盾的时期是儿童到五六岁的时候,这时候则正好是大多数人所遗忘了的时期,虽然这段遗忘时期只有通过分析研究才有可能召回意识,但它们也有可能在梦中出现。
我现在来给你们讲一些有关儿童性生活的确实的事实。为了方便起见,让我们同时引入“力比多”(libido)这个概念。和“饥饿”十分类似,我们用“力比多”作为本能自身由此得以显现的力量(这种情况中是性本能,而在饥饿时则为营养本能)。其他的概念,像性“兴奋”和“满足”是无须解释的。你们自己很容易就可看到,婴儿的性活动多成为解释的东西,或者你们可能会以此作为反对的一个理由。这种解释的获得建立在由症状向前追溯的分析诊断基础之上。对于婴儿来说,第一次性冲动似乎和其他重要的生活机能具有密切的关系。像你们所知道的一样,婴儿的主要兴趣指向吸取营养;在儿童吮乳之后入睡的时候,他们表现出的那种舒服的神情和成年人体验到性满足后的神情很相似。这当然还不足以做出推论。但我们可以观察到婴儿是如何地喜欢反复地做吸收营养时的动作,而不是真的需要更多的食物;也就是说,他不是真的受饥饿驱使。我们将此描绘为“享乐性吸吮”(sensual sucking)。而事实上,他这样做使他再次舒服地入睡,这向我们表明享乐吸吮行动本身会给婴儿带来满足。像我们所看到的一样,婴儿不经过吸吮动作就不能入睡。布达佩斯的儿科医生井德纳第一个主张这种动作带有性的意味。那些看管儿童的人,他们虽然并不懂这方面的理论观点,但他们似乎也对吸吮持一种相似的认识。他们都确信吸吮的唯一目的是获得快乐,并把这种动作称为是儿童的“恶作剧”,如果儿童不自动地放弃这种动作,他们就用严厉的方法迫使其取消。这样,我们知道婴儿做出这种动作的唯一目的就是获得快乐。我们认为儿童起初是通过吸取营养体验到了这种快感,但他们不久就学会了将它从所伴随的条件中分离出来。我们可以将这种快乐称为嘴和唇区域的兴奋;我们将身体的这些部分称为“性感带”(erotogenic zones),并认为来自吸吮的快乐具有性意味。当然我们还必须进一步讨论这种观点是否全面。
假如婴儿能够讲话,那么他无疑会表示吸吮母乳的动作在其生活中是最为主要的事情。这是正确的,因为通过这种单一的行动,婴儿可以立刻满足两种具有重大生命意义的需要。因此,我们从精神分析中不无惊奇地知道这种动作在精神上的重要性是如何保留终生的。吸吮乳房是整个性生活的起点,是后来各种性满足的原型,在需要的时候,往往通过幻想来自慰。这种吸吮涉及使母亲的乳房成为首要的性本能对象。至于这首要的对象在以后各种对象的选择上究竟如何重要,它对于其他不同的精神生活究竟如何加以改造、替代并且具有重大的影响,我就不很清楚了。但是,婴儿在其吸吮活动中一旦放弃这种目标对象,他就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取而代之。他开始吸吮自己的拇指或口舌了。他以这种方式使自己不必求助于外界的事物就会获得快感,并且将其兴奋区域扩大到自己身体的第二种区域,来提高快感的强度。性感带并不能产生同等的快乐;因此,像井德纳医生所指出的,婴儿在感觉周围事物的过程中发现了由其生殖器所提供的特殊的兴奋区域,并由此找到了从吸吮到手淫的途径,这是一个重要的经验。